齐明扬几乎下意识地看向江澜，怀疑是他故意引他们到这来，串通这一群怪人把他们一锅拿下。

那些人虎视眈眈地看着齐明扬一行人，眼里的戒备好像能变成实体，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江澜把手中的匕首收回后腰，镇定自若地走向那一群人的首领，那位很有魄力的中年女性显然认识他，见他过来并不攻击，只是紧盯着。

接着江澜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对她说了一段话。

齐明扬听不懂，这让他很意外，事实上，他对语言钻研过很长时间，能与大部分部落的人交流，并且了解他们的习俗与文化。

过去皇叔觐见外族臣民时，总是要他来充当翻译，但他从未听过江澜说的这种语言，一时间感到有些紧张，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于是他凝视着前方的两人，仔细观察他们的神态，生怕一不小心错过什么细节。

那首领并不讲话，从头到尾都是江澜在向她解释，语气上略显谦卑，凭齐明扬对他浅薄的了解，暂时没发现什么异样。

只听江澜讲了大概一刻钟，首领便轻轻打了个手势，包围他们的那伙人立刻收起弩箭，迅速在她身边集合。

这下他们都明白了，这是同意他们进入聚居地的意思，齐明扬呼出一口气，意味不明地看了江澜一眼。

江澜脸上表情跟刚才没什么变化，却偷偷抹了一把手心的汗，齐明扬就明白这场谈判不像看上去那么容易。

他默默盘算着回去之后给江澜的报酬，自作主张把上限往上提了个小台阶，同时又好奇这人怎么做到的，他到底是从哪来的。

就这么想着想着，那群人带着他们进入了地洞中。

地洞里很阴冷，有一股子泥土和杂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齐明扬摸了摸旁边的洞壁，像是某种石头。

他们走了一段路，直到完全没有光亮，首领才从随身包里拿出火折子，将洞壁上放得高高的灯点亮，灯油是连通的，两旁的洞壁灯一溜烟地亮了起来，一瞬间整个地洞光明无比，白昼如晨。

齐明扬终于有机会仔细观察领路的这群人。

他们拿的弩箭很眼熟，是军备处十年前淘汰的版本，攻击距离不足，攻击力也不够，在军中试行了不久就被替换了。这一批残次品本该全部召回军备处留存，没想到竟然在西北漏了这么多把，还被他们拿到手了。

他们似乎有在脸上刻花纹的传统，每一个人的侧脸都刻着不同的花纹，一路延伸到脖颈，神秘又有压迫感。

“首领叫作图兰，是部落里唯一的女人，这部落还从未被记录过，任何书上都找不到的”，江澜话音一顿，“回去之后也不要告诉别人，他们不喜欢与旁人接触。”

齐明扬很想问他，那你是如何与他们接触到的？

但江澜说完这句话便转过头去，明显不愿多说。

这伙人尽管心思各异，干起活来还是很有效率的，这个地道像是很久没人走过，掉了一路的石头泥土，有些地方不够宽敞，他们就一起挖土，没一会就挖出能过人的路。

他们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地洞的尽头，那是一片石壁，与这一路两旁盖着泥土斑斑驳驳的石壁不同，这块石头干净平滑，在这里格格不入。

齐明扬正纳闷，只见图兰打了手势让众人停下，接着弯腰在石壁上按动几下，咔哒一声，他们头顶上出现了亮光，映照进地洞里，衬得那片奇异的石壁幽幽地闪烁。

他这才发现，头顶上是一块木板，按动按钮，木板就随着机关挪开，露出出口。

外面是一片昏暗的天光，夕阳透过斑驳的树影，正正好好照亮地底下这一片角落，从这个角度看去，好像青蛙坐井观天。

他们出发时是中午，在地洞里走了三个时辰，爬出来时已经天色大暗。

这里是个小院子，出口埋在一块不起眼的牛皮布下，院子看起来不大，一口井一只小木桌就占了大半，从地道出来的十几个人在院子里挤得很，图兰就带江澜和齐明扬进了院前的屋子。

图兰点上灯，屋子亮了起来，入目便是一幅半身画像，一个戴着王冠的人手握权杖，背后是一片苍茫的雪山，慈眉善目，不像是君主，倒像是高僧。

齐明扬在宫里见过那幅画像，他知道这个人就是中心城的城主，斯西格。

传闻中的斯西格是一个很受中心城民众尊敬的人，他本人的性格与他的面容反差不大，同样的温润平和。他的父亲戎马半生，与其余十二城的城主共同驻守这片土地，在西北部打退了无数部落，直到卸任给斯西格，这里战争减少了，更重要的是稳中求进的发展，故而尽管斯西格在战斗方面能力不足，也能很好地治理这座城。

“这是斯西格，我们的城主大人。”

齐明扬吓了一跳，图兰在他身后突然开口，说的还是汉话。

她却没再解释，像没注意到齐明扬一般，只注视着那幅画像，眼神悲哀，与画像上温润的人两相对立。

齐明扬不经意间回头，心头重重一跳，图兰带来的手下全部站在门外，向着画像的方向静立，眼神也如图兰一般悲凉，一时间无人讲话，场面肃穆又诡异。

江澜悄悄站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将他拽到了隔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就像是……”齐明扬声音一下子噎住，声音压得更低，“就像是吊唁！”

江澜的表情也不大自然，脸色有些苍白，“事情一定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进入城主府。”

齐明扬不肯立刻走，“等他们恢复正常，我得问问图兰，总得撬出点话来。”

俩人还没动，左林那大大咧咧的声音倒是传过来了，“主子，咱们晚上吃什么？”

齐明扬向外一瞅，竟然只剩下他们的人！

他立刻冲出去，“图兰呢？！”

左林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表情懵懵的，“他们在这站了一会就走了啊。”

齐明扬深吸一口气，“那她连这房子也不要了？”

“不知道啊，她什么也没说……”

齐明扬和江澜对视一眼，耳边左林絮絮叨叨地问他们想吃什么，他心里的疑云越发浓重，直觉这次不待上几个月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