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嫩嫩的小白手在玻璃茶几上的果盘里抓了一把陈皮梅软糖,傅子淑吸着鼻涕,笑嘻嘻地挨近我。
他学着他爸的语调话语,对我说:“星星,吃糖呀,别客气。”
低头瞧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陈皮梅软糖,我冷笑着用力推了傅子淑一把,骂道:“你只配吃这种便宜货,因为你是小三的儿子。但我跟你不一样,我配得上最好的。”
没一会,傅子淑委屈的哭声便唤来了一脸焦急的傅来女和满脸疑惑的沈言。
一见着傅来女,傅子淑哭得更起劲,想告我的状,话却说的结结巴巴。傅来女心疼地抱起他,用手轻拍他的后背,一边耐心听着一边看向我这边,眼神微冷。
还没弄清楚情况的沈言试着安慰傅子淑,但是这会傅子淑已经因为我的关系而讨厌起他。
疑惑不解的沈言转身蹲到我面前,与我平视着问我:“星星,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子淑突然哭了?”
站在一旁哄儿子的傅来女双眼死死盯着我,似是想听我说出事实,又或者想看我怎么辩解为自己开脱。
沈言此刻也在耐心等着我的回答,而我嘴一瘪,学着傅子淑的样子哭了起来,伸着双手要沈言抱。
想让他们忽略当下的问题,那就制造出另外一个问题。
被转移重心的沈言面对我突如其来的依赖,有些受宠若惊。因为我一向对他这个后爹不冷不热的。
他的双手伸到我的腋下,一下将我举起抱在怀里,拍背柔声哄我:“不哭,不哭,我们现在回家。”
全程黑脸的傅来女此时说了一句:“星星这个孩子还真是特别啊。”
一手抱我一手拿伞的沈言没有听出傅来女的话外之音,他只着急带我回家安抚我情绪。
即将关上门时,我搂着沈言的脖颈,对站在客厅的傅来女无声骂道:“贱人,下地狱吧。”
我心里此时畅快极了,不再去看傅来女那震惊放大的瞳孔和他怀里那好奇盯着我瞧的傅子淑。
四岁的傅子淑此时好像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见我要走,牙齿放过了大拇指,用沾了口水的右手跟我道别。
气得牙痒痒的傅来女找到了出气筒,他重重地拍打了傅子淑的右手两下。无辜挨打的傅子淑顿时扯着嗓子哭起来,傅来女却恶狠狠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被人家欺负了还不长记性!”
那声音即使隔着门也能听见,但我不在乎。我笑盈盈地将脸贴近沈言的脸,在他耳旁问:“昨天晚上我听见你哭了,我妈是不是喜欢打你?”
问这话时,我能感觉到沈言的身子僵了一瞬,他的脸颊红了,眼神飘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雨下大了,我们得快点回家。”
外头“噼里啪啦”的雨声与潮湿的冷风使我头有些晕,没再追问。我头枕在沈言单薄硌人的肩上,眼皮半耷拉着,任他抱着我快步离开楼道。
被抱到车后座的我即刻躺好,困意袭来,我忍不住闭眼想入梦乡。
系好安全带的沈言转过头对我轻声道:“星星,很快就会到家的,你到家再睡吧。”
我无精神跟他争吵,闭着眼睛敷衍的“嗯嗯”。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晚上了,我的房间漆黑一片,连窗帘都成了黑色。
困意消除,饿意诞生。
双腿伸出床外,双脚在黑暗中找到拖鞋,我穿上拖鞋便下床开门,走出房间。
意外的,母亲还没有回来。穿着蓝色易拉罐印花短袖上衣、黑色牛仔裤的沈言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他听到我走路的声响,抬头对我笑问道:“星星饿了吗,如果饿的话我现在就去热一下菜。你妈妈说她今天加班,大概要11点才能下班。”
瞧了一眼饭桌上摆好的可乐鸡翅、清炒西兰花、酸辣土豆丝、山药排骨汤,我对眉眼温柔的沈言点头。
放下手机的沈言立即起身端菜走向厨房,我盯着他的后背看了一两秒,随后迅速跑到沙发上。沈言的手机密码是我妈生日,解开手机后,我翻他的相册、软件聊天记录、通话记录,试图找出他背叛我母亲的蛛丝马迹。
来自厨房的脚步声近了,又停顿住。
我不慌不忙地清理手机软件后台,这才抬头去看沈言。只见他左手里拿着一杯现榨猕猴桃汁,正定定地站在厨厅饭桌旁,皱眉审视着我。
在我开口说话前,这个男人又替我找好借口,“星星是不是无聊了想玩游戏啊?”,他的面部表情温和,眼底的怀疑却未消除。
快步走到我面前的沈言将猕猴桃汁递给我,举止自然地抽走我手里的手机,转身又用遥控打开电视机。
“还是看电视吧,手机有辐射。星星你想看什么动画片?”
为什么认为我一定喜欢看动画片?就因为我是个六岁的孩子?
我不满地皱眉,赤脚站在沙发上抢走了沈言手里的遥控器,冷声道:“我要看什么,我做主。拿走你的猕猴桃汁,我喜欢喝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这个后爹做的真是不称职。”
尴尬地拿走茶几上的猕猴桃汁,沈言笑容僵硬,他并没有立即回到厨房,然而沉默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后,轻声问道:“那,星星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喝什么果汁吗?”
按下电视遥控的播放键,我重新坐回沙发,背后塞了一个圆形靠枕。视线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动物纪录片,眼角余光瞥了沈言一眼,我反问道:“你现在是在怪我没告诉你我喜欢什么吗?来我家三个月了,我以为即使不用我说,你也该观察到我的喜好了。”
站在一旁的沈言低下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突然坐到我身边,用胳膊搂着我拉近彼此距离。他很认真地看着我,说道:“星星,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已经加入这个家庭,跟你妈妈结了婚。这是事实,也是现实。我不强求你接受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针对我。”
听着这番话,我仔细瞧了瞧沈言的容貌五官,他今年19岁,年轻、肤白貌美,我实在不解他为什么说话好像我那个三四十岁的语文老师一样。
食物烧糊的气味从厨房飘来,沈言顿时松开我,快步跑到厨房,焦急地忙了一通。
片刻后,他端着焦黑的可乐鸡翅走出来,皱眉看着我,自责道:“都怪我,忘记关火了。可乐鸡翅是没法吃了,我去热其他的菜,星星你先看电视,很快就能吃饭了。”
吃完饭后,沈言擅自把我的枕头、毛毯抱到主卧。
“星星,你妈妈不在家你一个人睡觉应该会害怕,所以你就先跟我睡吧。”
无视我的拒绝、不满,沈言强行将我抱到床上,关了房门和天花板的灯。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空调有微弱的蓝光,感到无语又愤怒的我始终睡不着,在24度的冷气下用毛毯把自己包裹严实。而我身旁的沈言倒是一闭眼就睡着了。
他的呼吸声很弱,差点让我恍惚以为他已经死了。我从束缚我身躯四肢的毛毯里爬出,坐在安静沉睡的沈言腹部上。想要用枕头捂死他的念头在大脑里不断跳跃,我轻轻地笑了。
上半身缓慢地前倾,我趴在沈言温暖的胸膛前,一边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一边低声说:“你的人生没有意义,你的存在没有价值,死亡对你来说只会是一剂摆脱苦闷的解药。”
双手利落地解开沈言睡衣的纽扣,我在他的右胸、腰侧处留下一枚枚可疑的红印。
没有出轨对象没关系,制造一个。无论谁也想不到一个六岁的小孩会做这种事情,即使沈言猜到了,又怎样?妈妈不会相信他的。
系好纽扣,我重新躺好再次用毛毯包裹住自己。这次,我可以轻松地睡着了。
早晨,吃完三明治后,沈言开车送我来到学校。
背着颇重的红色书包,我在校园里进教室前碰到齐鑫、慕容商,她们两个一瞧见我便快步跑过来,一左一右地待在我身旁。
慕容商一如既往地帮我拿书包,齐鑫则一边将自己书包里的椰汁拿给我一边说:“万幸,我们刚刚在学校门口碰到那个姓李的,她不给我们抄作业。”
拆开方形纸盒椰汁背后吸管的塑料包装,吸管扎进纸盒椰汁后,冰冰凉凉的椰汁顺着白色吸管爬进我的嘴里。
双眼视线捕捉到不远处的李云身影,我伸出左手食指,命令道:“把她抓到三楼的男厕所。我现在去教室,十分钟内把作业拿过来。”
三楼目前还在装修教室,几乎没有学生待在那里。
背着书包的齐鑫已经冲了过去,手里还拿着我书包的慕容商刚准备跟上,被我拉住。我皱眉问她:“你是想把我书包带到又脏又臭的厕所里吗?”
被我捏疼手臂的慕容商哀嚎了两嗓子,用可怜兮兮的表情跟我求饶:“痛痛痛!我不是故意的……”
我拿过我的红色书包,重新背上,大步走向教学楼一楼05班教室。
坐在我身旁的张贤将一颗巧克力夹心软糖推过来,他边观察我的反应边打开数学课本,嘴里说着:“我听孝礼说你喜欢吃巧克力味的糖。”
那颗彩色塑料纸包装的软糖被我捏在手里,我没看张贤,只盯了软糖两秒便将它抛向教室角落的垃圾桶。
“你!”张贤咬着下唇怒目瞪着我,然后突然趴在课桌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被哭声吸引注意力的几个同学看了过来,开始吹口哨嘲笑:“张贤爱哭鬼,张贤爱哭鬼……”
摆在棕色课桌上的椰汁的纸盒包装上覆着细密的水珠,它们“滴答滴答”地流在课桌上汇聚成一小滩冷水。
那就像张贤哭泣眼泪滴在地板上的液体一样。
“拿到了拿到了……”急匆匆跑进教室的齐鑫拿着写有李云名字的作业本,在我面前晃了晃。她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有些邀功的意思。
那只拿作业本的右手指节处有明显的血迹,我低头从课桌抽屉里翻出我的作业本和一小包纸巾。
心急的齐鑫下意识想去接我手里的作业本,我拽过她的胳膊,将纸巾塞进她温热的手里。
不明所以的齐鑫看着我,我皱眉与她对视,问道:“交作业的时候,你想让老师问你手上的血是怎么来的吗?”
说话间,我瞥了一眼张贤,而他正好好奇抬头与我对上视线。
那张白皙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
“你们在说什么呀?”
张贤话音未落,齐鑫已经拍桌叫嚣:“关你屁事!看什么看!把头转过去!”
她的大嗓门立即召唤了一大堆爱看热闹的眼睛。
此时慕容商正推搡着鼻子流血的李云走进教室。视线被转移了。
用纸巾擦掉大半血迹的齐鑫拿着我的作业本和那包纸巾,回了她的座位。
坐在我左手边的张贤好似明白了什么,他神情紧张又小心翼翼地问我:“我都听见了,你不会灭口吧?”
这话逗笑了我,我反问道:“张贤你是电视剧看多了么?”
这种程度也需要灭口的话,那我得杀多少人?
依旧保持警惕的张贤默默移了一下座椅,开始低头看课本。
坐在最后排靠窗位置的孝礼一直盯着我这边,见我回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心虚地看向窗户。
蓝色的便利贴被我从课桌抽屉里拿出,我撕下一张写下一行字。折叠好后,我喝完椰汁,在丢垃圾的途中经过孝礼的座位,将纸条塞给了他。
那双平时灰沉沉的眼睛顿时亮了一瞬,他聪明的没有立刻拆开纸条,而是将纸条藏进校服长袖里。
当我重新坐回座位时,数学老师刚刚好进门。
全班几十颗乌泱泱的脑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异口同声道:“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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