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你们待会在宴会厅碰到S级的时候,不允许跟他们进行直接的身体接触和对话,听懂了吗?”一名年逾50,眼尾已经出现些许皱纹的女士用严苛的目光扫视面前几人,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这是一份工作,不要把那些不切实际的攀高枝的想法真的付出实际。”
作为服务于威廉姆斯家族二十余年的资深女仆长,琼斯绝不允许眼前这些少男少女用自己不该有的小心思毁了艾伯特少爷精心策划的一场宴会。
眼前的二十余人成为私信给AAS管理员照片后角逐出的最终胜利者。他们都正值青春年少,扫过一张张形貌各异的脸,简直像在某个选秀现场。不少人从头发丝到脚底都打理得无比精致,原本统一发放的制服被替换成了乍看上去普通,细看版型和材质都更为精致的衣服。
女孩们的头发做了护理,脸上的妆容精心雕琢,宴会厅的灯光将为她们的嘴唇打上一层玻璃似的漂亮光线。男生们身材挺拔,发胶让发型看上去一丝不苟,不经意露出的腕表让他们看上去并不缺这兼职带来的5000兰索。
剩下几个老实穿着制服看上去有些茫然无措的特招生混在里面,对于这些昔日不可一世的同学怎么愿意屈尊降贵来当服务生感到一丝愕然。
有人隐在人群中,讥讽地对琼斯说:“要是有S级想要接近谁呢,这里难道还有人敢反抗?”
“如果来之前食物中毒神志不清了现在就给我离开,”琼斯浑浊的双眼试图找到说话的人,语气刻薄,“哪个S级会愿意搭理你们?”
“安雅,”有谁推了站在第一排角落的少女一把,“快告诉琼斯女士,那些S级是怎么纠缠你的。”
其他人发出窃笑。
安雅老老实实穿着统一发放的女仆装,黑色的长直发挽作马尾,露出她多年练舞好似天鹅一般的漂亮肩颈。白色的丝袜将她腿上练舞拥有的薄肌遮住,只能看见匀净漂亮的双腿线条。她原本正安静站在原地倾听琼斯女士的话,不经意间被后边的人一推,差点摔倒。
“他们没有纠缠我。”女人浑浊的视线朝安雅投来,她急忙解释,“我跟谢泽没有任何牵扯。”
“谢泽?我们没有人提到谢泽的名字啊。”
“这是变相承认了吧。”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嘲笑起来。
“那时景和郁渺不就是因为你才分手的吗?”有人轻声说,“都是你在勾引时会长。”
琼斯当然听过这场本该盛大的世纪婚约终结的事情,她的目光有如鹰隼般紧盯安雅,仿佛她是什么会带来瘟疫和灾难的源头一样。
安雅有些茫然无措,但她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朝琼斯走近一步,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
“拜托您……我的母亲在医院,她真的很需要这5000兰索。”
女人仿佛审视罪人般看着她,片刻后,她说:
“这位小姐,我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至少今晚你得安分守己。”
琼斯的目光冷肃坚硬,缓缓扫过其他人:“你们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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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庄园占地过于广阔,为了参与学生的安全,在艾伯特交上去的策划书内,特地批注只允许开放接近圣瓦伦丁校区的庄园主建筑。其余人工湖、马场、毗邻的树林以及属于主教的私人图书馆和收藏室都不被允许开启。
这座庄园每年都缴纳了高昂的地税和维护费,即使主人去世多年,之后空余的时间长达几十年,它的装潢陈设还是一如主教在世时一般,不曾沾上一丝灰尘。
与大主教死前在信徒面前那副虔信者的模样有所出入的是这栋古堡般的建筑内堪称奢靡的陈设。拱形穹顶的天花板彩绘了《圣诫》中的12个故事。神慈悲地垂眸,似乎透着颜料绘制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信徒。经过数个世纪,天花板上的颜料也些许褪色,这使得那些身披白袍的先知的面目变得有些模糊。
大厅正中,悬挂着瓦伦丁大主教活着时教宗的画像。白发的老人看上去慈眉善目,金与红交织的挖花披肩忠诚地承载起他苍白的头发与胡须。他的双眼被绘制成金色,凑近些看,那金色中还有流动闪烁着的银粉。仿佛《圣诫》所述,神的代行者身上必有神迹。
接近上百人的管弦乐团占据宏伟的大厅一角,流动的乐声并不喧宾夺主,反倒成为大厅中逐渐多起来的人声的陪衬。
自大厅两侧,宽阔的回转楼梯自上而下铺着长长的地毯,而教宗画像就陈列在最中央。
总计五层的主建筑,在这次宴会中开放了下面四层。数百个房间,无数陈设着的名贵古物,就这样向圣瓦伦丁所有在校生敞开怀抱。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郁渺的手笔。这座对外封闭了上百年的神秘建筑就这样被她轻描淡写揭开帷幕。
宴会厅中的陈设虽然豪奢美丽,但对于现在的亚兰王国来说已经有些“过时”。为了增添庆典的趣味程度,艾伯特在开始前特地重新清理了泳池,将从弗洛斯蒂国空运回来的路易十四玫瑰栽种在从庄园大门通往主建筑的每一个角落。泛着深紫色的馥郁玫瑰几乎在夜色中变得更加优雅华贵,光是这些鲜花和空运费,他就花费了数百万兰索。
食物全程供应,从主食餐品甜点到酒水一应俱全。主厅一片衣香鬓影,身着华服的男男女女站在一起,端着酒杯模仿着父母游刃有余的社交活动,管弦乐团的乐声比他们的低笑声与谈话声更加轻柔。
侍应生安静地穿行其间,似乎真如琼斯夫人在开始前的警告一般严苛遵循着侍从的规矩。只有在遇见相熟的同学时才挤眉弄眼打声招呼。
“早让你不要报名,看看你这端茶倒水的可怜样。”
“我不行了……我要拍下来发在网上,你这样子有点太搞笑了!”
端着盘子的男生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面目严肃:“你们不懂。”
“懂什么?端盘子的体验感吗?”他的朋友穿得像是才从秀场上下来,几乎笑得要端不住酒杯。
“懒得跟你们这群鼠目寸光的蠢货说话。”男生翻了个白眼,把好友手里的红酒抢过来一饮而尽。随后,他带着神秘的笑容说,“艾伯特专门在二楼设了一个‘游戏厅’——筹码一分钱都不需要,但你们得用学生证去换。记得来玩。”
大厅中,除了忙于社交的各位继承人,还有人躲在摆满茶歇的长桌旁边拼命偷吃。
季明泽穿着一套勉强合身的黑色西服,手上的盘子放满了甜品。他不太喝得来价格高昂的酒,于是杯子里便盛满了新鲜的桑椹汁。
“太好吃了,我的老天,”他吞咽下嘴里的蛋糕,用一种泪眼汪汪的感动语气说,“我要撑死了,阿川。”
站在他对面的程向川打理得干净漂亮,同样穿着买来的西装,因为体型偏瘦的缘故,西装布料并未将他的身体线条完全贴合,好在宽阔的骨架让他撑起了这套衣服。
他没有吃东西,只安静站在季明泽身边,眼神不时朝主厅大门处扫去。在那里,将金色高高梳上头顶的艾伯特似乎正在等人,对于每个走进宴会厅朝他问好示意的人轻轻点头。
“你慢慢吃。要是有剩的,还可以问一下能不能打包。”程向川给了一个朴实的建议。
“夏天说得对,讨好大小姐真的有用。”季明泽喝了口果汁,崇拜道,“本来今天我想去兼职侍应生的。”
小组作业完成后,老师给了他们这组的五个人都打了满分。
蒋芭蕾一开心,就命令他们两个不准报名校庆兼职,直接从教务处拿到二人缴纳学费的卡号,往里边打了五万兰索,留下一句“好好享受”。
季明泽倒也不是缺钱,5000兰索加上他的奖学金完全足够他带父母假期旅游,但这五万一到账,他推翻了原先的旅游计划,准备翻倍时长,改变地点。
“我一定好好当大小姐的狗。”他认真说,看见程向川轻飘飘看过来的视线,强调,“前提是她们需要的话。”
程向川:“你还是好好准备医大的入学考试吧。”
“话说夏天人呢?”季明泽转头朝宴会其他地方看过去。
“不知道。”
“也是,他能够蒋芭蕾她们认识,肯定跟我们这种特招生有区别。”季明泽说,悄悄凑到好友耳边,“当初我第一次在宿舍楼下看到他,他差点跟一个高二的S级起冲突了!他一点也不害怕,还反问对方的名字。”
“他如果会害怕才奇怪了。”听他说完,程向川似乎想起什么,平淡回答。
大厅中的人声在下一刻忽然变淡了,如同落在炎热地面上转瞬被蒸发的雨幕。背景的管弦乐声变得深刻起来,一瞬间,绝大部分人都朝主厅门外望去。
车的引擎轰鸣声划破黑夜,艾伯特原本对待来宾漫不经心的态度一扫而光。
他殷勤地走上前,为那辆从程向川视线只能看见后半截的车拉开车门,映入视线的是一双修长雪白的腿。
绸缎光泽的长裙随着动作迤逦而下,等她站直,原来是一件下摆呈现些微鱼尾感的长裙。一字肩让她的肩颈线条显得非常漂亮,圆润明亮的珍珠颈链衬得她肌肤莹润,精致的锁骨中间正垂落着一颗切面极其璀璨的耀目钻石。她不算厚的耳垂上是拇指大的珍珠耳饰,和漆黑泛着缎光的长裙对比鲜明。这身衣着在几乎照搬秀场穿搭的宴会厅内算不上显眼,但让她整个人都看起来光彩照人。
那张素来冷淡的脸上进行了简单的勾勒,明明没有太强的妆感,但艾伯特第一眼看见她时却有一瞬间的头脑空白。
她轻而易举地驾驭着所有衣饰,引擎轰鸣的昂贵跑车在她身后像一头被驯养的黑豹,仿佛天生就该是她的座驾。
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该归属于她。他想,然而这本就是事实。
艾伯特伸出手,手心朝上,恭敬地像是男仆。手掌忍不住颤抖起来。
对方在下车时用他的手掌微微借力,一站直便放开了他的手。
“晚上好。”这位庆典的策划者露出一个近乎于讨好的笑容。
她的眼神并未看向艾伯特,而是抬头朝主建筑的顶楼看过去。
那是大主教曾经用来休息的地方,独属于他自己的一整层楼。
“我还是第一次进来。”郁渺扫了一眼周遭的热闹景象,对于这高昂的花费大致有数,“你办得不错。”
“没有你们帮忙肯定做不到。”艾伯特立刻将功劳推脱给她,“我给你带路。蒋芭蕾他们已经到了。”
郁渺轻轻说了声好,“其他人呢?”
艾伯特当然知道她说的其他人指的是谁——肯定不包括那群正在宴会厅中攀谈的少爷小姐们——他说:“大部分都到了。我特意开设了很多房间,基本能满足娱乐需求,他们玩得还算开心。”他委婉地停顿了一下,“包括那些带着伴侣的人,我给他们准备了专门的休息室。”
二人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旁若无人地走进宴会厅,似乎对于周遭的眼神无知无觉。
艾伯特恭敬殷勤地走在前,热情地为她介绍这次庆典的种种活动。
郁渺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艾伯特一边说,她偶尔会点头。
“一楼留给大家自由社交,二楼设置了游戏厅,除了常规的派对项目以外还特别为大家准备了激发心跳的活动。”艾伯特说起自己的准备时眉飞色舞,“三楼改造成了展览室,里面陈列不少奇珍。四楼是独立的休息室……”他忽然停下。
艾伯特原本走在郁渺身前,为了和她对话,需要微微侧身。此时,他的视线越过身前的郁渺,朝宴会厅大门望去,难掩震惊。
郁渺站在原地,也感受到了整个空间一瞬的寂静。
被地毯中和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有人走上了楼梯。
“……卡卡、卡——曼——”艾伯特用一种活见鬼的眼神看向对方,“他怎么会来?!”
那头铂金长发仍旧束起,继承自教皇的逼近190的修长身形在楼梯上投下长长的倒影。他的脸和图书馆那一日并无区别,坚冰般的美丽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不可能被击碎的冰川般寒冷彻骨。
那双祖母绿一般色泽的眼眸在经过艾伯特和郁渺时,和后者进行了长达一秒的对视。
落雪般的眼睫微微垂下,遮住了他眼神中的部分情绪,只让人感到那股寒意迫近,足以让室温骤降到零度以下。
“真是少见,卡曼少爷。”郁渺微笑。她将手按在胸前,用不存在的弧度朝对方行了个礼。
伊莱·卡曼只穿着校服。这身往日里最常见的制服在此情此景下变得有些扎眼。那枚闪烁着银光的十字架在无数珠宝的衬托下变得暗淡无光,灯光之下,唯有他那张脸依旧闪耀如初。
他似乎是有些厌烦地垂下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不近人情的冷漠。
艾伯特凝视着他离开的背影,仍然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卡曼怎么可能来?!”
郁渺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消失。
余光中,她瞥见大厅一角拼命朝他挥手,看上去很热切的季明泽和安安静静抬头看她的程向川,维持着笑容,也朝他们二人挥手示意。
“谁知道呢,”郁渺说,“是被人整蛊了也说不定。”
艾伯特懊悔地说:“早知道他要来,我就联系媒体吹得更大点了!”
“安保准备得充分吗?你确定能应付舆论带来的连锁反应?”
“里三层外三层,包括监控死角都照顾到了。应该没问题。更何况我们是只开放给校内学生的活动,能有什么危险。”
“不要用‘应该’。”
“……不会有危险。”艾伯特说。
“卡曼身份有点特殊,冕下的位置虽然足够稳定,但他的孩子并不。”郁渺回忆起郁礼曾经教给她的东西,“更何况,从某个角度看,我们都还挺值钱的。”
伊蒂斯至今仍以信仰闻名诸国。卡曼的冕下父亲当年无根无基,从白衣牧师爬到教宗宝座上花费的时间以十年为计算单位。他以虔诚的信仰收拢了一大批支持他的信徒,那副虔信者的模样和彼时伊蒂斯国内混乱的状态让他得以成功上位。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收拢分散的权力,让自己重归教宗宝座,成为神在世间唯一的代行者。
举整国之力的圣俸让他变得极其富有,拥有无数信徒的他又反过来操控伊蒂斯的内政,在信仰淡出视线数百年后,他又再次掀起狂潮。甚至让伊蒂斯被外界戏称为“教皇国”——他成了毋庸置疑的掌权者。
现任冕下唯一让人诟病的地方是他的情史。他从不遮掩自己有多位情妇和数量众多的私生子,而伊莱·卡曼是其中最为人所知的一个——除了他的教宗父亲,卡曼这个辉煌的名字也让人印象深刻。更何况他本人也有一张让人见之难忘的脸。
无论是冕下私生子之间的争斗,还是卡曼家族内部的派系分裂……她想起郁礼的原话:
“他们的亲情就像山谷间的裂隙,稍不注意,就可能跌下去死无全尸。”
所以,伊莱·卡曼很少离开校园。他出行时的安保人员配置是郁渺的两倍以上。
听到她这么说,艾伯特也收起了要现眼的心思,甚至心有余悸地开始在心里盘算自己的安保有没有到位。
郁渺也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郁礼要让明淮转达那一句话。
【不要对伊莱·卡曼下手。】
不是危险和警告,只是提醒。原因很简单,虽然他的确拥有相当尊贵的地位,是个前途无量的同龄人,但弊端也显而易见——他一旦完成学业,就会回到伊蒂斯国内成为冕下的继承者,他会先成为一名红衣主教,再经过父亲的传承成为下一任教宗。
听起来很好,完美符合她需要的结婚对象的要求。但这群手握着统管一整个教区权力的主教们需要在加冕仪式上宣布自己将放弃作为人的**,专心侍奉神,终生不婚。
也就是说,他们无法缔结合法婚姻关系。
她只能成为他的情妇。
二者生下来的孩子也会是私生子。
如果连基础的利益联结都不可能,他们的接触显得毫无必要。她法定丈夫的位置很珍贵,在一段时间内只能存在一个。
真是多余的提醒。郁渺想,她怎么可能做这么蠢的事情。
……就像蒋芭蕾。她可以同时包养五个不知道哪来的男人,但她对外宣布的正牌男友永远只有一个。
在二人的交谈中,艾伯特把她带到了为A.D.空出当作专属休息室的房间。
一开门,蒋芭蕾就直接朝郁渺飞扑过来。
“慢死了慢死了慢死了!”她环住郁渺的腰,下巴蹭着她左肩上的皮肤,抱怨道,“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慢。”
因为提前得知郁渺今天会穿黑色的消息,她特地选了一条由高定婚纱修改而成的白裙。鱼骨腰封勾勒出她纤细曼妙的腰身,下摆被斜着剪烂,露出她穿着白色长靴的双腿。她甚至带着头纱,丝绸质地的白色手套包裹住她的手指与手臂。裙身上用好几种颜色书写泼洒,看上去像是调色盘打翻一样怪异。加上她亮闪闪的深邃眼妆——怪异的搭配构成了蒋芭蕾身上的一切元素。
很“蒋芭蕾”的风格。郁渺眼底漾起一点笑意:“好看。”
休息室里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艾伯特解释说:“他们大部分去二楼玩了。”
“我们也去吧!”蒋芭蕾用手指着他的脸,“这家伙还算聪明。设了个小型赌场,用学生证换筹码玩,不涉及钱才被学院批准。不少人都去了。”
“都行。”在这方面她一向没有自己的主见,视线转向站在观景露台上孤零零的背影,低声说,“我过去一下。”
蒋芭蕾乖巧地嗯嗯两声:“我在这里等你哦。”
因为期待等会的活动,她看上去心情很好。
这间休息室的露台朝向有水池的一边。和充斥着一派名媛绅士社交气息的主厅氛围截然相反,下面正在举行一场活跃的派对。因为天气转冷,没有人在水池中游泳,但情侣之间的动作更加火热,不少人完全忽略外人的视线,旁若无人地开始接吻。
侍应生穿行在人群中间,几乎没有存在感。
倚在石柱上的人正眼神飘忽地看着楼下热闹的景象,看上去很安静。西装被脱下随手挂在身旁,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也许是有些大了,被风灌进衣袖和扣子的缝隙间时吹得猎猎作响。
“夏天。”郁渺喊他。
几乎是话音刚落,对方转过头来,同时露出一个笑容:“晚上好。”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
“不是很想。这种活动对我来说一直很无聊。”他说。因为休息室内的明亮灯光太过明亮的缘故,夏天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眯起眼,深色的瞳孔骤然紧缩。
郁渺这才发现,这件外套的材质和版型看上去有些廉价,为了配合他的身高,衬衫显得尤为宽松,被风吹起时拍打在皮肤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夏天察觉到郁渺的视线,随口说:“托我室友一起买的衣服。你快生日了,是不是?”
“对啊。我比你大两个月零四天。”因为小时候一起玩过家家的时候总会论资排辈选位置,郁渺对于彼此的年龄差铭记于心。
“你以前经常强迫我喊你姐姐。”
“大哥小时候的事情你就不要记仇了行吗?”
“不是记仇,”夏天摇摇头,“我在外面那几年经常想起以前的事情。”
他伸手,拿出一个比手掌略长的黑色盒子,递给郁渺。
“你的生日礼物。”夏天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快乐”两个字的发音在他的舌尖下显得轻盈飘逸。和其他人相比,他说话时的尾音总显得有些怪异。小时候郁渺用这个音调嘲笑他时,远没有现在会说话的夏天总会认真解释:他是靠着秋柊月演电影时的台词发音学说话的。
影后的嗓子为她征服亚兰影界也出了一把力。微微带着沙哑的甜美嗓音搭配上飘忽的尾音后中和了甜腻,像是猫爪挠在心上,泛着恰到好处的痒。
夏天是个怪人,从小到大都不合群。
当然,他孤僻且没有朋友的原因不是因为古怪的性格,独来独往的生活是他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果夏天愿意交朋友,那无数人会看在他父母的面子上接纳他这个怪胎。
但他幸福的孤僻生活被父母终结在郁家上门拜访那一天,夏天被迫认识了郁渺。从此,他不得不绑定这个眼瞎的拖油瓶。
当时也个是怪胎的郁渺和他屡有摩擦,因为视力占下风的缘故,彼此恶作剧的时候她总是输多赢少。
但她必须承认,过去十八年人生中,她唯二付出过真心的两个朋友,就只有蒋芭蕾和夏天。
“你竟然还记得给我送礼物。”郁渺接过他递来的盒子,一边打开,一边随口说,“前两年的怎么办?”
夏天认真地说:“我都送了。”
“我怎么没收到?”
“你只是忘了。”他的语气听上去很笃定。
好吧,随你嘴硬。郁渺耸耸肩,在打开盒子的下一秒,她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地挑眉。
一条项链正安静地躺在其中。
项链的主石,是一颗大小罕见的粉钻——恰好是那条蒋芭蕾曾经给她展示过,最后拍出了3.5亿高价的“粉红誓约”。
珠宝设计显然经过了名家之手,粉红色的火彩在夜晚中像是绽开的一束小型烟花。
“蒋芭蕾说你今天穿的是黑色,我觉得还挺配你今晚的衣服,所以提前送了。”夏天说,“要我给你戴上吗?”
郁渺“啪”地一下合上:“你哪来的钱?”
和家里已经断联三年,却舍得花双倍的溢价拍下这颗粉钻,甚至还请了人设计成项链——明明刚才见面的时候,还穿着从普通商场里买的不到一千块的廉价西装。
“没偷没骗没抢,纯靠自己赚来的。”他懒洋洋地凑过来,从她手里取走盒子,将原本的珍珠颈链取下,把这条由粉红誓约做主石的项链为郁渺戴了上去。他的指腹粗糙,薄茧落在她的皮肤上时,带来一阵伴随着粗粝质感的温热体温。
粉色的确和黑色相配。宝石垂落在锁骨之间,漂亮的切面让透过的光在她的皮肤上投下一点炫目的光影。
水池中传来有人落水的声音,少女的惊叫声蓦然响起。但郁渺甚至没有意识到水花溅起的声响,因为凑近的夏天身上还带着一点橙花沐浴露的香气,衬衫散发出明显的皂香。他刚才为她佩戴项链时,呼吸几乎要喷洒在她的耳垂,让她止不住战栗起来。
郁渺僵硬地站在原地,酥麻感顺着皮肤往上涌,她不敢转头,因为夏天正用一种极其隐秘将她归拢在自己怀抱的范围内。只要一侧头,她的嘴唇就会触碰到他的皮肤。这让她很不自在,但出于对好友的耐心,她忍耐住,没有让他滚开。
“有一个困扰我很久的问题,”夏天凑近她的耳畔,“想让你帮我解答一下,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
少年的声音变成了麦芽糖一样纯粹的甜腻质感,这不禁让郁渺想起秋柊月曾经出演过的一部电影。
在那部改编而来的电影里,她饰演莎乐美,手捧施洗者约翰的头颅,令人魂牵梦萦的脸上罩着一层轻纱。
她用一种如梦似幻的语气说,仿佛蛊惑了自己,也蛊惑了手中的这颗已经被砍下的头颅:
【我知道你会爱上我的,爱情的神秘远胜过死亡的神秘①。】
“你愿意做我的未婚妻吗?”他附在她耳畔,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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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干嘛?”艾伯特站在蒋芭蕾身边,看上去有些疑惑。
因为夏天的个子太高缘故,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几乎遮住了郁渺。这让看不到的艾伯特抓心挠肺地难受。
“谁知道呢,送项链吧。”她随口回答,“他之前拍了颗粉钻,还是我帮他找人加工的呢。审美真是丑的不能看,要是照他的意思做完,郁渺第二天睡醒就会丢垃圾桶的。”
艾伯特震惊起来:“他哪来的钱?!”
蒋芭蕾有些好奇地看向他:“你不是知道他是个疯子吗?疯子想赚钱只有两个结果,要么盆满钵满,要么倾家荡产。”
“只需要一点本金,本金的来源很容易:可以是一个程序,也可以是一个游戏……卖出去以后,就得到了第一笔钱。”
蒋芭蕾慢吞吞地说:“拿到这笔钱,你就可以开始投入,尝试用一倍的本金,撬起上百倍上千倍的收益。”
艾伯特有些呆愣:“你是说……”
“输与赢之间的距离比天堂和地狱还要远,”她笑起来,“显而易见,他很喜欢玩这种刺激的游戏。”
蒋芭蕾盯着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背影,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另一张脸。
“和其他人比起来,”她说,“夏天的耐心不是很好呢。”
①引自王尔德《莎乐美》
感谢宝宝们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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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校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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