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不出郁渺所料，程向川果然是在调查谢泽。

她对他的调查结果很感兴趣，在人力和财力都很匮乏的情况下，他竟然能首先想到从哈克身上下手。

程向川符合她的要求：聪明事少行动力强。

他和谢泽间的旧怨也有迹可循。

郁渺满意地点点头，广撒网不如精准捕捞，想在学院内找到一个能够时刻关注谢泽动向的眼线实在不容易，她自己更没有时间去做这种事情。

而程向川，刚好合适。

“暂时不用，等你查到更多东西的时候一起再说吧。”她心思飘远，又想到刚才发到手机上的那条邮件，“无论是在学院内外，你调查谢泽的一切开销都可以由我承担。”

“缺人还是缺钱，甚至是你想要的门路，我都可以解决。”天台的寂静让郁渺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惫懒下来。

“我只有一个要求，你查到的所有东西，都必须和我共享。”

和在办公室内和时景看似放松实则情绪紧绷的对话不同，对着毫无攻击性的程向川，郁渺神色放松，即便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开价姿态，却又因为低下去的声线显得像是朋友间的闲谈。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暴露后谢泽的报复，”她的声音很难和甜美扯上关系，只让人以为是玻璃杯里冰块在彼此撞击，“我会保护你。”

她用的是“会”，而非“可以”。

郑重的承诺被她用如此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仿佛在整个亚兰都具有相当分量的谢泽和谢家在她这里都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摆件。

程向川莫名觉得有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呼吸骤然间变得急促，然而只是一瞬，他几乎是颤抖着止住了攀升至头脑的兴奋感，将即将破裂的情绪重新包裹。

他日思夜想过无数次的对话，从未奢望过能够产生任何关联的人，竟然在诡异的境况下给了他“保护”的承诺。

这句承诺的余音伴随着薄荷泛苦的香气朦朦胧胧朝他袭来，浸润进他的骨髓，让程向川觉得好像伤口长出新肉一样疼痛发痒。

程向川的喉结不自觉吞咽了一下，他希望这一点急促的破绽没有被察觉。

哪怕拥有两次死亡前的记忆，他仍然不知道面前的少女对任何人和事物的喜好。她总是神态漠然地出现在那些更热衷于站在台前的人身后，好像圣瓦伦丁这个巨大的权力漩涡与她无关。唯一的破绽，在于她的所有物被人染指后，她展现出来的恶毒像是封存在琥珀里的昆虫尸体。

明知道本质是某种邪恶的东西，又有着宝石一样的外表。

他想要触摸，却知道这不过是飞蛾扑火。

到最后，程向川只是敛下眼睑，仿佛怕被这灼灼火光刺痛，只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

和试图送到夏天手上的信件不同，给郁渺的邀请信只有电子邮件。

“你也收到明天去福利院做义捐的邀请了？”蒋芭蕾瘫在真皮沙发上，整个人陷了进去，手上拿着一个游戏机，旁边还有一名女仆正在她说话的间隙为她喂上切成小块方便入口的水果，“你们都去了，怎么就我没有？”

“你又不会去。”郁渺瞥了眼好友的脸，舌头卷着水果咽下的时候，舌钉散发出的金属光芒十分显眼。

亚兰皇室那群老古板自然不会给他们眼中离经叛道的人发出邀请信。哪怕对方根本不屑于这个邀请。

“我可以不去，但必须要有！”

“好，”郁渺点头，“那我的名额给你。”

蒋芭蕾“切”了一声：“本小姐可不受嗟来之食，必须那个老头亲自来给邀请我才行。”同时，她手持的游戏机里传来一声巨大的“bravo！”。

她嘴里的老头，指的是亚兰皇室如今五十来岁的皇帝陛下。

郁渺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去位于临安边郊的福利院陪那位很少出门的公主殿下出镜作秀，这种事情听上去很无聊，但考虑到明天亚兰的主流媒体都会前往拍摄，她还能浑水摸鱼跟在其他人身边混个慈善头衔，在她看来，去一去也无所谓。

还能省一笔宣传费。

民众对皇帝膝下唯一的女儿深感好奇，然而这位公主一直甚少出现在大众眼前。皇室的秘辛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再是不被谈论的禁忌，相反，它们有时候甚至会被拿出来遮掩政客的丑闻。

但这件事对于蒋芭蕾来说无聊到极致。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子，蒋家自幼就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她那位在结婚后就放弃芭蕾事业的前任“白天鹅”母亲在她懂事后就想亲手教她练基本功，蒋芭蕾断然拒绝。

“你想跳就自己去跳，没人逼你放弃。”幼年蒋芭蕾说话时的刻薄和现在如出一辙，“被你取名字的时候还是颗受精卵，但我可不想有一双和你一样的脚。”

芭蕾舞演员在舞台上天鹅般的美丽后面是无数血泪艰辛。

“你今天怎么不出去约会？”郁渺站在扶梯边，随口问道。

“男人的保质期好点的三个月，不行的就只有一个月咯。”蒋芭蕾慢慢悠悠又吃了一口被人喂在嘴边的水果，“想我给名分闹脾气，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值得我费心思的价值。”

郁渺深以为然地点头：“你说得对。”

无论是□□价值还是利用价值，没有价值的男人就像一盘散沙，风一吹就散了。

在拒绝蒋芭蕾游戏联机的提议后，郁渺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的卧室基本占据了一层楼的一半。

步入式的衣帽间简直像把买手店搬进了房间。这里面一大堆她连碰都没碰过的衣服，其中很多是郁礼送来的，打扮妹妹的习惯从小就养成了，到现在也没能改掉。这也导致购物欲一直平平的郁渺能够收到无数当季最新款。

参与义捐的人需要捐赠一件自己的物品进行慈善拍卖，她的目光巡视着自己衣帽间里随意摆放着的昂贵物品。

珠宝和腕表正安静地被陈列着。正中间是那颗在光下火彩耀目的粉红誓约。

陈列在衣帽间中的无数东西反而是靠近门边单独挂着的校服最不值钱。

郁渺想了想，拿起了一枚黄金胸针。

这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得到的生日礼物。郁家的荆棘鸟家徽被设计师用几种颜色的宝石堆叠塑造，光影在立体的荆棘鸟上流转，华丽炫目。

嗯，无论是价值还是礼物意义上都不会出错的选择。哪怕拍不出高价，在珠宝市场上也能有个可观的回收价格。

郁渺将衣帽间里还没来得及拆封整理的饰品取出来，将这枚胸针放进盒子里。

选好义捐品，她就准备休息。

毕竟明天大概率要被一堆镜头怼脸拍摄，她可不想自己原本流落在外的少数生图被状态不好的丑照取而代之。

等第二天睡醒之后，郁渺相当满意自己的脸部状态。

化妆师只在这张年轻漂亮的脸上稍作修饰，连嘴唇也只是涂了一点接近肉粉的润色口红。因为是学院和皇室联合的名义，她按照惯例穿了校服，在领口夹了一个低调的银色族徽。

齐肩的深色长发柔顺，皮肤细腻到看不见毛孔。琥珀色的眼眸和耳垂上的钻石耳钉比起来很难评价哪个更亮。她不笑时看上去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但哪怕只是轻轻勾起嘴角，又让人觉得万古不变的冰川骤然化开，水再度涌入蓝色的大海。

她和时景从长相上倒是正好登对。也难怪以前的校园情侣评选总爱用偷拍二人的照片当封面。

郁家派人来接，司机在楼下等候多时。

从学校开到远郊的花费了一个多小时，其间郁渺难得刷了一下AAS。

【义捐拍卖网址发置顶了，不用谢】

【急急急急急！悬赏贴，求时景郁渺双机位直拍，纯cp粉心里价高，合照随你开价】

【有没有人来押注谁的东西会被拍到最高价？】

【义捐活动直播观看楼，日抛，fpb】

帖子的回复以秒计数不断增长，她刷新了一下页面，想点进第二个帖子看看有谁接单时就显示帖子已经被举报删除。

有人押注义捐金额，也有人开扒这次参与义捐活动的S级名单。

郁渺闲得无聊，看了眼义捐拍卖的最高价投票。

她和时景票数咬得很紧。但总体来说，时会长还是稳超她一节。

下车时，有身着亚兰军服的年轻男子为她带路。从福利院大门处就站着一排持枪守卫的士兵，从车驶进福利院后，郁渺才发现这里的安保远比她想象得更充分。

她怀疑亚兰军费每年至少会拨给这位公主的安保十分之一。连陛下本人出行恐怕也没有这个阵仗。

礼貌性地回复了一声好，郁渺拿上装着胸针的纸袋就走了下来。

周围被警戒线隔开的媒体正争先恐后地朝她拍摄，闪光灯晃得郁渺眼睛有些不适，但她依旧维持着一个完美的弧度冲众人微笑，确保每一张照片会记录下她最漂亮的表情。

她的每一缕发丝，每一条衣褶都经过精心的护理，遗传自母亲的容貌即便在高清相机下也无惧拍摄。

在往日的报道中，她是郁家声明不显的第三女，光芒被她那两位野心勃勃的哥哥和姐姐所掩盖。

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有一桩世纪婚约。

她是时长川长子的未婚妻。

院长带着一个看上去四五岁的小女孩走出来迎接她。

“叫姐姐。”这位女士艰难地维持着面对无数媒体的从容，轻轻捏了捏女孩的手。

小女孩有一张显而易见的混血脸孔，容貌精致得像是电视剧里的小演员。偌大的福利院不可能到处都是这么漂亮的孩子，院长女士单独牵着她走出来，显然很清楚这张脸会帮助福利院获得更多同情，再转化为捐款。

“姐姐，你好。”小女孩的声音棉花糖一样软糯。

郁渺小心翼翼地蹲下，确保她的姿势足够安全。她握住女孩空出的手，将衣领上的那枚荆棘鸟取下，放在小女孩掌心，与她对视。

她用此生仅有的温柔语气说：“你好呀，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这枚出自郁家的衬衫夹尽管只是装饰品，但它所代表的价值早已远超饰品本身。

接过礼物的小女孩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握着这枚被郁渺送出的衬衫夹，她会在完成大学学业前得到郁家的慷慨资助，往后的人生中，如果她愿意，郁家的任何产业都会为她敞开大门。

周围的记者疯狂拍摄下这一幕。

石梯上铺着红毯，大门两侧拱卫着仪仗队，院长夫人沉默地站立着。这座脱胎于修道院的古建筑年份已久，周遭的花岗岩质地坚硬，缝隙中弥留着历史的痕迹。石梯之上，少女与女孩对视，笑容柔软而明亮。

在人群中被挤得有些站立不稳的《亚兰日报》记者维恩将镜头对准少女的侧脸，镜头里，她的碎发被别到耳后，尽管笑容温和，但周身凛然高贵的气质却在又时刻提醒众人她的出身。

按下拍摄键的一刹那，维恩升起了一个念头。

他得撤销掉原先的准备，将公主被仪仗队护卫着与福利院院长见面的那张照片从头条上换掉。

因为现在，他有了更好的选择。

谢谢宝宝们的支持[竖耳兔头][熊猫头][猫头][垂耳兔头][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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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出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