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莉雅有些懵懵懂懂。她的身高和蹲下牵起她手的人刚好能够对视。

“你让我纠结一下。”小女孩咬紧下唇开始思考，葡萄似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打量这两个预备上岗的“爸爸”。

第一个穿着的衣服和“妈妈”很像情侣装，而且他的长相和气质让莉雅很想亲近。

第二个看上去要可怕一点。和院长妈妈一起看电视的时候，那些让莉雅觉得害怕的坏人和他有着如出一辙的气质，苍白的脸看上去鬼气森森。

可是……都好帅哦。

“怎么办，”陷入困惑的莉雅有些害怕地抽回自己被第二个“爸爸”牵住的手，朝被自己牵住裙角的少女疑惑问道，“我可以有两个爸爸吗？”

“应该不行。”郁渺将她牵住自己裙摆的手握在手中，微笑着跟这名尚未开始进行系统教育的小女孩普及常识，“按照法律规定，你只能有一个爸爸。”

“妈妈说得对，合法的爸爸只能有一个。”夏天已经站了起来，对着郁渺无辜地笑，然后变戏法似地摊开手掌，掌心正中躺着几颗包装精美的糖果，“但操作得当的话，你可以拥有不止一个爸爸。”

围着的小孩子都兴奋地伸出手去抓糖果。拆开包装，原来是巧克力。

时景站在一旁，手掌轻轻地抚摸了一下拉着他走过来的小男孩头顶：“不要呛着。”

随后，那双瞳色极浅的眼眸径自看向夏天，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警告：“你应该给他们树立一个良好的价值观，而不是教导一群连字都认不全的小孩这样的事情。”

他忽然轻轻地笑起来，意有所指，“你恐怕会是一个非常差劲的父亲。”

夏天没回答，在郁渺拒绝了他掌心中剩下的最后一颗巧克力后，他自己拆开包装慢吞吞塞进了嘴里。

他现在衣冠楚楚，贴合身体线条的定制西服将他的脊背衬得笔直，瓷白肌肤上艳丽的红色小痣刺目得像溅上去的一滴鲜血，和他黑白分明猫儿似的瞳孔相组合，沉郁而漂亮。过往在学院里松松垮垮浑然如特招生的气质一扫而空，现在的他看上去是个毋庸置疑的贵公子。

夏天吃东西的样子相当矜持优雅，这源于他身上关于原生家庭不可磨灭的痕迹，良好的教养早已渗入他的骨髓。但对待时景爱答不理的态度又有些缺乏教养——实在让人疑惑这种薛定谔般的家教究竟来自谁的教导？

答谢宴所在的楼层显得很温馨。花岗岩的墙壁上还挂着不少小孩笔触的幼稚画作，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与墙壁粗糙冷硬的质地形成鲜明对比。

“我还是当你的姐姐，好不好？”郁渺低头扣住莉雅的手指，问她。

“好呀。”莉雅想了想，可爱的脑袋上下摆动，说话时还能看见牙齿上还沾着的一点巧克力痕迹。

“那我就是你们的哥哥了。”夏天很擅长顺着杆子往上爬，语调自然地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郁渺没理他，她深知他的脾气就是不理没事，越理越能蹬鼻子上脸。

小孩比成年人好哄多了。至少这里面的未成年没有她的前任和脾气古怪的好友。

“晚宴要开始了，我们去吃饭吧。”郁渺用哄小孩的语气说，“小莉雅要不要坐在我旁边？”

“要！”这一次，她答话的声音比任何一次都更响亮。

郁渺牵着莉雅走了。

临走前还承诺了几个孩子，等明天就会有人送来最新款式的玩具，随便他们挑选。孩子们看上去都兴奋极了，手拉着手跟在郁渺身后一蹦一跳。

就只有最开始拉着时景过来的小男孩还有点犹豫，“……你还要玩游戏吗？”

时景笑了笑，安抚道：“去吃饭吧。”

小男孩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衣角，对这个好脾气的大哥哥嘱咐道：“那你以后来这里，记得找我玩！”

顷刻间，站在房间这一角的人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时景的神色忽然间变得有些冷淡，勾起嘴角讽刺道：“你还真是擅长倒人胃口。”

他当然能够看出来夏天的企图。

玩不玩什么幼稚的过家家游戏根本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只是想尽办法来搅局。

“看见我和她待在一起你有这么难受吗？”时景的声线在周遭的谈话声中显得很低，但他的表情从未有过任何破绽，“还好你前几年不在，不然看见我们接吻的时候，岂不是难受的想要去死？”

从远处看过来，好像他们两个是多年的知交旧友，正在进行友好地交谈。

然而夏天根本就没有被激怒。

他的心情看上去很好似的，但那张阴郁的脸即便笑起来也让人觉得笑容非常虚伪，尤其是穿上这套让他看上去人模狗样的正装后，“不怀好意”这四个字简直像是贴在夏天脸上的标签。

“怎么会呢，你们当时可是情侣。不过，”他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从前最拿手的挑衅笑容，“你现在活得像一个等待垂怜的可怜弃夫。”

时景敛了敛眼睫，无声无息地绽开一个笑容。

说实在的，他有点羡慕一些蠢货——比如他最近在着手调查的周承钧——如果是这种人，大概能无所顾忌地给夏天来上几拳，在众人面前直接厮打起来。

真可惜。毕竟脸面对于这些人来说好像一点也不重要。

宛如湖泊般的眼睛中似乎有水在缓缓流动。

“你信不信，如果真的把那层窗户纸彻底挑破，你在她的眼里会变得非常恶心？”时景靠近夏天，声音轻得几乎像是呓语。

答谢宴开始了，其余来宾在侍者的接引下依次入座。余光中，夏天看见自己那位表妹和郁渺坐在一起，旁边是乖巧戴着口水巾的莉雅。

时景从他身旁走过，临走前伸出手似乎想要熟稔地拍拍他的肩，最终却只是隔着一层空气，仿佛轻轻掸走了那挺拔正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朋友’，”他加重了这个词的咬字，“失去这个优势以后，你一无所有。”

-

义捐拍卖进行的很顺利。当晚回到宿舍后，郁渺看见了多家新闻网站在采访一结束就刊登了活动有关的信息。

她和莉雅初见时对视微笑的照片正占据了这些网站的首页。

照片上，郁渺的头发垂顺得像是黑色的丝绸，媒体只拍到她的侧脸。然而，顺着眉骨往下的线条仿佛上帝亲手雕琢而成，发丝间耳垂上的饰品若隐若现。莉雅的眼睛闪烁着对她的亲近与好奇。与此同时，她送莉雅胸针时的照片也被媒体大写圈出。

成立基金会的消息也成为报道中浓墨重彩被提及的一笔。正好紧贴如今热议的“教育改革”话题。

她在今天几乎盖过了卡莲本人的风头，公主殿下在整场活动中表现得中规中矩，唯一令人称道的是她的美貌与天真和善的性情。

“郁行洲/郁礼妹妹”和“时长川长子的未婚妻”的头衔没有出现在她浏览的任何一篇报道。

每一篇都在强调，她的名字叫作郁渺。

这就是她想要的。

至于基金会的成立，负担诺瓦福利院所有孩子的教育资金对她来说只是一笔小钱。具体的进程可以派家族那边的专人去盯控全程。她只付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却完成了自己在公众面前近乎完美的第一次亮相。

也是第一次，郁渺觉得自己这张脸竟然还有如此奇异的功效——在今天以前，她不怎么在乎自己的长相。因为哪怕她长出来三只眼两张嘴，是个不折不扣能够无特效出演恐怖片的畸形，也会有人对她献上忠诚的爱。

但想要博取更多人的好感，这张脸好像会发挥一点它自己的作用。

卸完妆以后，郁渺看了眼镜子里变得有些苍白缺少血色的少女的脸，尝试露出一个微笑。

几乎是一刹那，她的眉眼柔和下来，几乎跟夜晚的月色一样轻柔漂亮。

电话铃声响起，郁渺伸手拿起手机。

电话那头，郁礼的声音在通讯工具中略显失真，“我看到你的报道了。”

“你做的很好。”她似乎在斟酌语气，直白的夸奖和郁礼平时命令式的语言风格不太搭调，“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可以联系明淮。他能及时整合我和郁行洲手上的资源，为你提供帮助。”

“谢谢。”郁渺应了一声，“你有把跟踪我的人全部撤掉吗？”

隔着电话，郁礼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如你所愿。”她说，“但仅仅如此，你想要证明自己有资格和我和郁行洲平起平坐，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保护，还远远不够。”

郁渺直接挂断了电话。

AAS上有很多条消息。她照例翻出夏天的聊天界面，回复了他一句“晚安”，对面在一瞬间就弹出来一张表情包。

她还在答谢宴上跟卡莲加了好友。这位只在学院挂着学籍，没有来上过一天课的殿下告诉她，皇宫里的日子实在太无聊，她会考虑偶尔到圣瓦伦丁来玩玩，希望到时候她能为她担任向导。

郁渺懒散地扫了眼剩余的未读消息，没什么想回复的**。

AAS的添加好友界面永远是99 。但今天，最上面的那条添加消息让她的视线有了短暂的停留。

添加备注上清晰地标注着【伊莱·卡曼】这四个字。

她的手指在“拒绝”上停留片刻，最终没有按下去。

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那条消息停留在那，随着熄灭的手机屏幕一起黯淡下去。

[可怜][可怜][可怜]给大人们跪了，这是14号的第二更，我太慢了

谢谢大家的支持[垂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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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