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才彼此互刀了的人再见面真的很尴尬。
尽管邢北行也隐隐明白她只是想救自己而已。
但就是很尬。
纪凛应该是对她被一枪崩了的事情也心有芥蒂,只是淡漠地扫了一眼他,然后略有些嫌弃地别开了视线。
“哎,这位师姐,您是……”
许愿估计是好奇她怎么进来,当即就想上去结识一下,可惜他脚还没迈开,就听见身侧的屋檐上传来了一声尖叫:
“王羡安!你个狗娘养的小王八蛋龟孙儿!快把老娘弄下去!”
众人:“???”
一群人纷纷抬头朝屋顶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三四十岁的女人正瘫坐在瓦片上对着另一个十五六岁笑嘻嘻的少年人大骂着。
“王羡安?”邢北行听见这个名字后觉得有些耳熟,但是一时没想起来。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关头,一边的小南派忽然激动道:“王羡安!?南亭师祖的大弟子王羡安!?”
小南派这么一嚎,邢北行忽然记起来了。
南亭座下大弟子就叫王羡安。
相传此人生得玉树临风,翩翩君子,十几岁时遇见了和他年龄相仿的纪南亭,而后拜了纪南亭为师。
当时纪南亭还不是南亭公子,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郎。
在那之后王羡安便陪南亭参与了四方大会——也就是在那次大会上南亭提出了修建极乐城,也是那次会后南派开始兴盛;之后他也一直跟着南亭一路反抗暴政,匡扶正义。
王羡安是南亭最忠心的弟子。
当时纪南亭失踪的时候也是他不肯放弃不眠不休地独自找了师父整整十五天。
只可惜,这样的人最终也葬身于了南派的那场大火。
后世的话本和小说里也对王羡安评价也很高:忠心耿耿,侠肝义胆。
又因为据说他长相还不错,后世也有人磕他和南亭的师徒CP。
只是……
邢北行看向了屋顶上那个少年。
少年有模有样地穿着麻布做的道服,衣服有些小,露出了他的手腕和脚踝。
他的衣摆下方和布鞋上沾染了不少尘土,脸上也是灰扑扑的,头发有些凌乱,但是嘴角却带着天真的笑。
他甚至还得意地对另一边的女人道:“娘!您骂我是狗娘养的王八蛋龟孙,那您是什么啊?”
“你……”女人听见这话又要暴走,但是刚站起来就脚下一滑,又跌坐回去,最后气得吼道:“王羡安!”
“在呢!”王羡安应声笑道,甚至还不嫌事大的补刀道:“娘!您不该骂我龟孙,应该骂我龟儿子,不然就差辈了啊!”
女人被他气得又尖叫了一声。
赶来的下人们手忙脚乱地想把二人弄下来。
目睹一切邢北行:“……”
翩翩公子……
玉树临风……
侠肝义胆……
曾经在书本上看见过的评价王羡安的无数美好词汇在邢北行的脑子里转了三圈,最后“夸嚓”一声碎了一地。
这特么还翩翩公子!?
这特么就是个二傻子吧!
邢北行僵硬的扭头,发现大家的表情同样都是一言难尽。
而小南派的神色似乎更加丰富。
从最开始的嫌弃“这个傻逼谁啊”,到后面认出惊喜“哇哦,竟然是我偶像之一”,到最后的难以置信“这真是王羡安?”。
以及现在的……
一脸吃了屎的表情。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屋顶上二人的时候,邢北行下意识地朝纪凛的方向看去。
其实他不太确定她的身份。
历史上形容的南亭夫人都是红颜祸水般的妖孽角色,与之对应的形容词大多都是“蛇蝎心肠”、“女魔头”、“狐狸精”等。
而这个女子,和他们认知里的南亭夫人完全不同。
邢北行猜不出她的年龄。
说她十几岁他信,说她二十几岁他也信,甚至说她三十出头邢北行也觉得不违和。
想来可能是因为她的皮相与气质相悖的缘故吧。
她的皮肤很白,个子高挑,但是五官却偏幼态。可凌厉的眉峰与空洞的眼神又赋予了她超脱年龄的清冷淡漠。
若非亲眼见过她杀人,光看面相邢北行觉得她就像一朵单纯无害的小白花。
这样的长相放在现代应该会被送进娱乐圈大捧的吧?邢北行忽然没来由地想。
他其实不太能欣赏美人,但平心而论,他觉得南亭夫人长得真的不错。
他本来只是在感慨她的皮相,可是看了几秒邢北行忽然察觉到了异常。
那双原本空寂的眼神里,隐隐地透着几分温柔。
但那温柔背后,却是难以言述的悲伤。
她在看屋檐上那个傻乎乎的少年郎。
邢北行看着她的神情,不解的皱了皱眉,还没思索什么,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忽然快步走到他们面前抱歉道:“哎哟哟,各位仙师,真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我家少爷顽劣,真不好意思。”
他说完连连鞠躬道歉,惊得众人一起摆手道:“没事没事!小事情!”
大家摆手的动作一致统一,心里想的也差不多:
这是个什么鸟地方!?真人版剧本杀吗!?
他们是什么角色?
仙师?
出任务时没说还要负责抓妖啊!
一群人在内心咆哮不止,小南派忽然一拍手,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许愿扭头:“怎么?”
“这这这……这就是南亭师祖出山第一战啊!他第一次降妖除魔就是帮王羡安他们家的!他们师徒就是这么认识的!”
小南派激动的说着,可是在场的人却听得一知半解。
纪南亭不是造梦师吗?为什么还负责捉妖?
他们进梦塚的时间都不长,但是也不是什么都完全记得住的。
特别这些非本门派的历史,估计原本也学得不扎实,草草看过就罢。
小南派见他们一脸懵逼的模样,焦急道:“哎呀!南亭师祖当时不是父母被仇人杀了吗?他那时才十五六岁,为了生存只好出来找活,刚好王家说家里有邪祟,需要除妖师啥的,报酬蛮丰厚的。南亭师祖那会儿也挺穷的,就硬着头皮来了,没想到不仅大获全胜还白捞一徒弟。”
众人听他说完,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哦,明白了,所以他们现在是纪南亭。
等等!
纪南亭!?
这不是南亭夫人的梦塚吗?
众人心里又开始咆哮不止了。
对于梦塚他们了解的确实不多,但是造梦他们还是有概念的
——梦境根源于造梦师本人的记忆与想象,一般用记忆建造的梦境会更加的真实也更容易让人迷失自我。
所以在才踏入这层梦境的时候,他们中最聪明的许愿就说这应该是南亭夫人用记忆搭建的梦塚。
他那时怕受梦境影响,便赶紧把重要信息记录下来,并吩咐其他人看看还有没有别人落到这层梦境来。
能被炼化成梦塚的记忆必然重要,他怕这里凶险,只觉得多个人多个保障,心里安全点。
然后。
人是挺多的。
就是这个主视角是不是有点不对?
邢北行不安地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就在这时,只听见少年人“哎哟哟”的惨叫声由远及近而来。
“我都请大师来了,你作什么妖啊?啊?”女人暴躁地拎着王羡安的耳朵一面教训着他一面大步朝这边走来,“别以为你去山上跟着师父学了两天就顶天了!就你这样的能学出什么来,啊?”
少年有些羞赧:“娘,有外人在呢,您放手啊!”
“不放!你个小兔崽子!”
女人虽然这么说着,但是手上却用力一掴,甩开了他。
“哎哟,不好意思各位大师,见笑了见笑了。”眨眼间女人表情跟变脸似的温和起来,对他们福了一福道,“小儿顽劣,刚才用了个什么妖法把我给送到房梁上了,实在是见笑了。”
“娘!那不是妖法,是传送符!”王羡安捂着耳朵倔强地纠正道。
女人被他烦得不行,扭头又开始骂他。
纪凛看着他们打打闹闹的模样,忽然有些欣慰。
她着实没想过自己竟然还能再遇见王羡安。
她都快忘记了这个少年最开始单纯无忧的模样了。
当时从迷失域出来后重伤醒来,她面无血色的倚在床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领,原本凶狠的语气被病态冲刷至虚弱:“你看了我?”
“对不起……”少年人不敢看她,只是低头跪在她床前,脸上的浮红一路烧到了脖子根,“我只是想救您,没想到您是个姑娘……冒犯了!我、我、我……会护您一辈子的!”
她当时心里很乱,羞怒之下别过脸没理他。
可是王羡安却一直遵守了他的承诺,直到死亡。
南派大火那一晚,她被席卷而来的火舌逼到了死角。
就在她绝望之际,只见那个从来只敢低头跟在她身后的王羡安不顾一切地冲到了她的面前,用身体护着她冲出了火海。
“您快逃吧……”
在熊熊烈火中,王羡安第一次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上了她的脸,轻轻地帮她拭去了眼泪。
他们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越界。
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还能护着您,真好……”王羡安浑身都是血,露出来的皮肤被灼烧得可怕。
可是他的语气却是平静而幸福的。
他看着她,低声劝道:“世间再无南亭公子了……夫人快逃吧,别管了……”
那是他最后一张传送符。
他把生的机会留给了自己。
纪凛看着现在和母亲打闹的少年,泪水一时模糊了视线,她飞快地眨巴了几下眼睛,不想被旁人看出端倪来。
女人训完了少年,又过来跟他们抱歉道:“见笑了见笑了,各位大师远道而来辛苦了吧?我先带大家去厅堂坐坐,喝些茶吃些点心,我再跟大家说一说家里的情况,真的太吓人了。”
众人被眼前的状态搞得一头雾水,只好点点头,先跟着主人家走再说。
可他们还没走两步,女人忽然把目光停留在了纪凛的身上:“哎?”
纪凛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这位是……”女人一面说着,一面移开了视线,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另一边的几个男人。
纪凛懒得理她。
梦境真的完美地复刻了当时的世界。
在她那个年代,女人向来是足不出户的。
女子结婚前是寻觅良人的未出阁姑娘,结婚后是操持家事相夫教子的当家主母。
从生到死皆困于这方寸之地。
这还是命运不错的女子,稍微差一点的可能为奴为婢,变成供人买卖的小妾。
像这种抛头露面跟着男人出来捉妖的,那更是前所未见。
纪凛对于她这样的视线已经反感到麻木了。
她轻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一人靠了过来。
“这是我家内人。”邢北行跟女人解释道。
纪凛:“???”
背后的众人:“!!!”
他们就出个任务为什么还要吃狗粮!?
背后看戏的五人正在心里鬼嚎的时候,他们忽然看见被邢北行身侧的漂亮姐姐缓缓抬头,眼里满是……杀意?
这个想刀人的眼神是怎么肥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