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月不解,直到走到登船口,才明白掌事的意思。
由于灵舟巨大,看起来已经靠岸了,其实距离真正的岸边还有十几丈的距离,刚刚那声轻响大概是船底触岸的声音。
进入蓬莱地界后,船底的阵法就停止了,灵舟周边重新恢复了灵气与煞气斑驳交错的状态。海浪翻涌,海面上又盘旋着罡风,难以御剑飞行。
慈月此前对海中灵气的威力已经有了切身的体会,现在加上煞气,如果不慎掉入海里,怕是会粉身碎骨。
其他散修就站在不远处,此时虽然不用下船,也本能地有一种危机感。
上三层观景的弟子们又是另一种心境了。
“最先下船的?看来这就是这批来的修士中最弱的了。”天衍派的修士术一站在二楼的栏杆处,抬着下巴,似有不屑道。
“传闻天衍派的弟子能窥探天机,烛照数计,世人想求一卦难如登天。倒不知这传闻有几分真,不会是以讹传讹吧?”这声音如寒潭边的苔藓,湿滑中透着冷意,正是出自一旁的畲族女修。
见术一面色不虞,畲女眸光一转:“不如阁下就为这三位卜上一卦,看她们今天能否上岸。区区小事,也不算泄露天机吧?”
“三个筑基期的无名之辈,也配动我的宝甲?”术一虽然没回畲女的问题,却点破了慈月三人的修为。能透过法衣看破别人深浅的,不是修为高对方两个大境界,就是有别的秘法了。
畲女看着术一,最多也就金丹后期,未曾动用龟甲,那就是有别的秘术了。本想探探这位天衍派弟子的底,可惜还是没摸到深浅。
修真界仅有的两位飞升的真神,都出自修士一族。因此凡修士出身的,大都自觉矜贵,认为唯有修士一族才是得天道眷顾的气运之子,不怎么将人族和妖族放在眼里。
一旁的梧桐女修看不惯修士一族高傲的嘴脸,讽刺道:“不就是块乌龟壳,也当宝贝似的。”
没等术一反击,狼族少年又嘲讽道:“听说天衍派原本是有个宝贝的,号称不世出的天才,谁知他十四岁那年,却转投了昆仑派门下。如今五年过去了,天衍派什么时候又出了个新宝贝?”
“你!”术一果然被激怒,转瞬间右手里多了块龟甲,左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狼族少年见状,双脚发力直冲术一扑去,同时使出一记疾风拳。
一瞬间,二楼剑拔弩张。
奇怪的是,拳头没落在术一身上,术一召唤的惊雷也没出现,两人仅仅换了个位置,什么都没发生。
远处的掌事向这边看了一眼,术一与狼修心下惊疑,不敢再生事。术一向狼修瞪了瞪眼,狼修向术一龇了龇牙,又各归原处。
而船底的礁石碎了两块,声音被海浪与罡风所覆盖。
“你为什么多管闲事?”三楼的李慕秋对着一旁的白云乾说道。
“聒噪。”回复的只有这两个字。不知道是说底下的人闹得聒噪,还是嫌问问题的人聒噪。李慕秋不再言语。
走廊另一头的赵煦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微微侧了头问道:“刚才的阵法,你看清楚了吗?”
“是。”陆二垂着手,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没有表情的脸。
三楼各怀鬼胎,二楼暗流涌动,一楼的弟子们也纷纷出来看热闹。而登船口的慈月三人则面临着直接的危机,香已经燃了一半了。
眼前的一对男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同时将法衣脱下,露出两张带着绿色暗纹的脸。
这两张脸长得极其相似,长长的鹅蛋脸,眉目清秀,只是一张暗纹在左边,一张暗纹在右边。
两人手牵着手,面向大海,背对众人,周围起了一个防护罩,从透明慢慢变成白色,罩里的人脸上的暗纹也在生长,爬过另一半脸颊又顺着胳膊蔓延到手指,直至两人的暗纹相连。
外面的人只看到防护罩突然碎裂,原本在里面的两个人变成了一株参天的灵芝,根系缠绕在登船口附近的船帆上,斜着向岸的方向迅速生长。
“双生灵芝?这倒是罕见。”赵笺拨弄着他的玉扳指,对着身后的侄孙,也就是当今人皇的四子赵齐说道。
赵齐没理他,赵笺倒也不恼,转头对着侄孙女说:“差点忘了,龄儿才是医修,你看,这株双生灵芝,能为你父皇延寿几何?”
赵龄冷道:“岳陵王怕是喝多了,连人皇不能以灵力干预寿数的规矩都忘了。”
“哦?那我的好侄儿,咱们的陛下,巴巴送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来这吃苦,该不会真想着让你回去悬壶济世,医治那些贱民吧?”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丝丝缕缕的恶意。
这位先皇的手下败将,早已远离了权力中心,没人再将他放在眼里。偏偏他总爱招惹别人,有时也说一些人人避讳的大实话。
人皇不能修炼,也不能以他人的灵力干预寿数,但求助医修治病却是可以的。争位无望的儿子们,可以走修真这条路,不再与凡人争短长,女儿却只能嫁人。
赵龄原本是要被送给草原的部落和亲的,不知怎么说动了人皇,竟允许她以医修的身份来蓬莱修炼。
罡风还在呼啸,灵芝长成了一座拱桥的形状,尽最大努力躲避罡风的侵蚀,终于在触到岸的那一刻变回人形,跌落在岸边。
赵笺的眼睛里闪着精光,难怪要遮掩真身,这样成色的灵芝,大补。
和赵笺一样,大多数船上的目光都被岸边的兄妹吸引了过去。多少明里暗里的视线落到身上,巫灵娟与巫阳彬兄妹只当做不知。
这样被觊觎的感觉,太熟悉了。
如果没有自保的手段,他们兄妹怎么敢踏上蓬莱。
现在只剩慈月一个还没渡海了。
眼见着细细的线香就快烧到尽头,慈月的心反而静了下来。
太渊地处一海两湖三泽交界之处,每隔几年就会出现渊底逆流。四面八方的水流交错涌来,带着莽撞又凌乱的力量,恰如眼前的罡风。
母亲多半时间都在闭关,大哥外出时,都是自己和父亲合力将逆流归拢、理顺,再抽调开。
在无数杂乱的涌流中找到自己能控制的,慢慢与周围的小支流并拢融合,掌控着方向,最终借助涌流自身的力量,让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慈月心无一物,双掌慢慢旋转,感受着面前的罡风。一些细小的风团开始随着掌心的旋转慢慢集聚。
“她想将罡风移开?胆子倒大,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一楼传来轻蔑的质疑声。
慈月什么都听不到,只专注眼前的气流。困难的是,风比水更难掌控,骤聚骤散,变幻无形,每当慈月将风团聚拢到一定大小时,再施灵力气团就会散开,且踪迹难寻,一切又要从头开始。
情急之中,慈月看到罡风下的浪涌,曾经的渊底逆流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如果把罡风变成水流,是不是就可以控制了?
她拔下发间的玉簪,手中催动灵力,一簇瀑布从天而降,和呼啸的罡风融合。罡风的速度有一瞬间变慢,继而变成无数道水流,蔓延在海面上方。抬眼望去,仿佛一道巨幕水墙矗立在灵舟前,又不断蠕动着,给人巨大的压迫感。
“她……她竟能操纵黄海的水?”先前那个质疑的声音化为惊恐。
“障眼法罢了,这水墙里虽然也有少许灵气,却感受不到任何煞气,根本不是黄海的水,只是不知道她哪儿弄来的水,能想到这个法子操控罡风,倒也有两分本事。”一旁的修士感慨道。
楼上,四海的龙修也被慈月弄出的动静吸引了过来。东海元刚看向北海的丽川:“她召来的水里仿佛有北海的寒气?”
丽川盯着水墙说道:“不是北海的水,是北海旁的一个寒潭,名叫碧水潭,我记得十年前归顺了太渊。”
“太渊?太渊龙主平时不怎么出门,但他有个儿子还不错,年纪轻轻就到金丹了。可这也不对啊,金丹怎么会在第一站就下?这期来的散修这么恐怖吗?”南海启沅插了一句,说到最后夸张地瞪大了眼。
“看身形,像是女子。”西海的离笙说道。
这一头,昆仑派与沧真派也在观看。
“你觉得,她能过去吗?”李慕秋忍不住问了一旁的白云乾。
她其实毫不关心下面这个散修能不能成功到岸,她只是忍受不了白云乾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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