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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晓鸡鸣叫三遍，天色渐亮，姜舟一夜未眠，一身脏污，直到天色大亮，才进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擦净了脸，出了小院。
姜家那好不容易生出来的独苗苗姜宝儿住在内院。
那小子生来被姜家上下宠的不成样子，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打不得骂不得的主，被养的不是一般的顽劣，家里的下人他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更别论姜舟了。
姜夫人讨厌姜舟。
原来他还能同姜宝儿一起去学堂念书。但姜宝儿被宠坏了脾气，他读书不行又好惹事，学堂的老师当着姜夫人的面夸赞了他好几次，到了姜宝儿，就眉头紧皱，唉声叹气。如此几次，姜夫人对姜舟的怨念更重，干脆对学堂的老师说：姜舟体弱，上不了学，就把他的学给掐了。
姜宝儿还特意来嘲笑过他。
往日姜舟都是特意绕开他走的，知道惹他不起，今日却是自己送上门去叫人欺负的。
待他敲了大少爷院门，那与他开门的小厮上下扫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奇。“这一大清早的有什么事儿吗？”
“二少爷在吗？”
“在呢。”
“可烦去问一句吗？我可以在这边等候。”
那小厮嗤笑了一声，便进去，久久不见出来。
这是常有的事，姜舟在门外冻的脸色发红，本以为今天也跟往日一样，不想片刻后那小厮竟然出来了。
“二少爷在屋里等你。”
姜舟没有道谢，只是进院子里的时候，忽然见到了几只大黑狗，那狗见了生人吠叫的厉害，呲牙咧嘴的，姜舟脸色一白，往后稍微退了一步，便听着那小厮在后面低低的嘲笑。姜舟咬了咬牙，抬步小心的从那几条狗的旁边绕了过去。
等进了里面，见姜宝儿正坐在藤椅上，椅上铺着绣着花团的坐垫，前面放着一个鸟笼，笼中一只青翠色的鸟在啼叫。
“二少爷。”
姜宝儿嗯了一声，继续去逗弄他的鸟。
“对了，前个儿让你写的文章你写好了没？”
姜舟抿了抿唇：“没有。”实际上已经写了的，他写了，然后姜宝儿或许会再抄一遍交上去，先生会批注。
“没有，那你还不赶紧去写，明天我就要交了。”
“二少爷，我来是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昨晚……有见我的猫吗？”
“你的猫？哦？你还养猫了啊？”对方不以为意。
“是，是一只小白猫……”
“我见那玩意儿做什么？”姜小宝翘了二郎腿，不屑道：“猫哪哪都是，又不稀罕……不过你倒是可以说说你那猫长的什么样。”他有些藏不住嘲笑：“看在你我同姓的面上，本少爷兴许还可以帮你找找。”
“……。”姜舟垂下的手指攥紧了：“是一只白色的，跛脚的猫，脑袋上有一块斑秃，四五岁大了……”
少年的语气渐渐不稳。
昨日找到的猫儿的尸体上，猫儿漂亮的眼睛没有了，斑秃的那块被人敲碎了，四肢……更是……
看他的样子分明心知肚明，姜舟想。
他杀死了我的猫，而我现在还在他面前说我的猫儿长什么样子。
于是他渐渐的止了声。
姜宝儿夸张的哎了一声：“怎么不说了？我听你说的，这猫又丑又老的，要它做什么？”
“……昨天晚上……“他本想多问两句，但见对方笑的十分得意，索性直接的问道：“二少爷，为何杀了我的猫？”
“我什么时候杀你的猫了？哦，你要说那个……又老又丑的东西，我们昨个无聊，那猫偏偏那个时候跑了出来，我还当是谁家的……”姜宝儿笑嘻嘻道：“谁知道你会养那么一只瘸腿的丑猫呢？”
“你……”
“不过是一只猫而已，也值得你来我这给我大呼小叫？又是那么一只丑猫……杀就杀了，你实在不行非要想养，我这院里的狗大不了可以送你一只嘛。”他口中的大黑狗在他身后呲牙咧嘴。
“你瞧，本少爷哪有你这般小气？”
“……那猫是我从外面捡来的，你无缘无故的杀了我的猫……”姜舟咬了咬牙：“二少爷不问而取，是为贼。”
”你说什么？“姜宝儿笑着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不问自取是为贼。“
“你敢说本少爷是贼！”
“不然呢。”
“那猫是我姜家的，就是杀了，那也是我姜家的东西！”姜宝儿跳下椅子，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姜舟平日还会避其锋芒，今日也是脾气犟了。
”我宰我自己家的东西，你敢说本少爷是贼？！“
那一巴掌打在太阳穴上，姜舟只觉得眼前模糊不清，天旋地转。
不知是被谁摁着肩膀往下压，又不知被谁往膝盖后面踢了一脚，他咬着牙，被人拧着胳膊跪了下来，手臂被人握在后面，动弹不得。
但他嘴硬的还可以：”那猫是我从外面捡来的，又是我养大的，是东西也该是我的东西。“
“你他妈的吃我家的用我家的，哪有你他娘的什么东西？信不信本少爷弄死你也不会有一个人说个不字，”他抬腿往姜舟肩膀上踹了好几脚，将人踹的往后仰倒，又被人拽了回来，仍觉得不解气，他冷哼一声，命人拿棍子来，抬手狠狠抽了他两下，
棍子有一指粗细，平日惯来打狗用的，一棍下去便是一道肿起来的红痕，姜舟却是梗着脖子，咬着牙也将痛呼声咽了下去，姜宝儿尤觉不足，他拍着手发出啪啪的两声。
“你说，你是个有娘生没娘教，有爹生没爹养的废物，小畜生，扫把星，你要是说了，我就饶了你怎么样？”
有娘生没娘教，有爹生没爹养……
姜舟看着他，漆黑的眸子墨点似的，唇齿微张。
“呸！”
姜宝儿火冒三丈，一抬手往他头上抡了去。
如此便是旁边摁着姜舟的小厮也心有不忍，那一棍下去，少不得要出人命，不死也要褪层皮。姜舟眼睁睁的看着，直闭了眼等死，只是恼怒如此死了实在窝囊。
只是正这时，忽地从旁侧伸出一只手来，啪的一声。
姜舟梗着脖子，半晌不见棍子落下，耳边却炸开了姜宝儿的怒吼声。
“你他妈的！松手！”
姜舟睁开眼睛，抬了头去看，背对着他的身影青袍长袖。
“叶……”
青年站在他面前，并未回头看他一眼。
“你小子，我是给你好脸子了？还不撒手？！”姜小宝使劲的去拽棍子，却不动分毫。
青年听话的松了手，姜小宝没卸力气，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没跌倒。
“好你个叶九！”
青年却是与他见了礼：“二少爷。”
她来姜家已经数日，与院中的人也都混了个脸熟，姜老爷数日前将她放在了二少爷身边，要她护主。
“你还知道我是少爷？”
“自然。”
“妈的！本少爷揍人干你鸟事？要你出来多管闲事！”姜宝儿咬牙切齿指着他：“你他妈的是谁的狗！”
“……。”叶九神色不变：“姜家富庶之家，方圆百里，无有出其右者，少爷既是姜家之子，言行举止总要注意，莫要坏了姜家的名声。”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我？”姜小宝用棍子来打他，但轻飘飘地被他挡了回去。姜小宝知道叶九武艺好，见他护着自己讨厌的人就越发恼怒，他把棍子往地上一摔。
“好，本少爷大度，你要我饶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得先让那小畜生跟老子道歉！”
“……。”
青年终于转过头来，居高临下。
“小少爷。”
“不。”姜舟咬牙，红着眼睛，委屈的几乎要落下泪来。
叶九似是无奈，轻轻的叹了声，又朝着压着他的两人：“阿四，阿五，你们这般像什么样子？他是姜家的少爷，又不是什么贼子，被你们这般擒拿。”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有些为难，青年来到姜家时间不久，却颇得二少爷喜欢，就是嘴上不说，待他与他们也是不同：“小九哥，是少爷……”但见姜小宝远远的的站着，也不说话，似是不在意，这才撒了手。
姜舟方才被打了好几下，左右一撒手就往地上软。青年伸手去扶，他便挣扎着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抓着他的手：“不。”他死死的盯着青年，声音软软糯糯似有哽咽：“哥哥，他杀了我的猫。”
哽咽间委屈的像是在跟他告状一样，但是他信错人了。
“……”青年低眉，姜舟这才发现原来他的眉目是凛冽的：“乖。”
“道歉。”
青年眉眼清冷，何曾有半分的温柔怜悯，姜舟看了他半晌，忽的甩开他的手，硬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绕过叶九，往前几步向姜小宝走了两步，声色已不见了哽咽：“二少爷，抱歉，是我口不择言了。”
“……”姜小宝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他上下扫了姜舟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背对着的青年，片刻后才有些高兴，又有些嫌弃的模样：“好了，你滚吧，这次就算了，若是还有下次……本少爷可不会轻易饶了你。”
“谢二少爷。”
……
“你也厉害。”等他走了，那小宝说：“那头倔驴，本少爷揍他许多次，就没见他低过脑袋，你也是能耐了，叶九。”
叶九直起腰，拍了拍身上的浮尘：“少爷言重了，但下次还希望你别这般冲动，那一棍下来我挡得住，你挡得住，大少爷可挡不住。你若是惹上了人命官司，姜老爷护你都难。”
“你？！”怎么说话呢？
“告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