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客栈距怀缘庙就半里路。

一进庙门,红色喜庆的合欢树吸引了白羽的目光,这树看起来有些年头,枝干苍老,挂满了红绳牌坠。或是因牌坠的重力压久了,枝干平耷,低矮处踮足伸手便能够上。

予星与紫璃轻车熟路进了庙,找到正在香堂门侧看相解签的无缘道长。

白羽在门外瞧了眼那年过半百的老道,胡须花白,蓬乱的发髻上随意插着一根木簪,道袍松垮露出臃胖的胸脯,歪坐在扶手椅上,面前摆着看相的摊子,举止间散漫无羁,并不似什么得道高人,倒像是糊弄人的江湖神棍。

她不禁好笑,在姻缘庙叫做无缘,谁会找他卜算姻缘?

庙内香火倒是鼎盛,人来不绝,也不似徒有虚名。

兴许是庙里的神仙管用。

正发呆时,她忽地被萧百一把拉走,“我们去求一卦。”

入堂时,白羽从摊前经过,无意中听见师傅们与老道的谈话。

无缘正笑着起身,手指点了点,“你小子我记得,当年我算出你们二人要分离两地,你还想将我的摊子给掀了……”

予星拱手行礼,与他小叙了几句后道:“晚辈此次前来有三事相求。”

白羽耳中听着,随萧百到了神像前无心求卦,却对几人的谈话好奇起来。

“您可在宿州见过空中之阵?……”予星与他谈起大阵之事,末了画下阵图,递上传音符拜托道:“晚辈在此无法久留,拜托您留意宿州的状况,随时与我联系。”

无缘捋须,拿起阵图瞧了瞧,眸光忽地定住,在图纸的一处点了点,惊道:“这符文我见过!三十年前我偷偷去过墨家山庄,见过这阵上的符文,兴许是失传已久的墨家阵法。”

紫璃也惊:“墨家的人不是都死了吗?此阵怎会在景阳城现世?莫非还有墨家的人活着,或者有人盗走了墨家的阵法秘籍?”

墨家阵法!白羽惊措间忽地想起诡市遇见的猴人长青,莫非是他?

此人的确与墨家有关,甚至盗术了得,只是虽然可疑,举止间却不似大奸大恶之徒,若他有此阴谋岂会在诡市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来?

她脑中念头一闪。

红灵石?!

对,诡市之事与红灵石脱不开关系。他如此凑巧地偷了灵石让诡市的后续顺理成章起来,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更何况那石纹与忘忧花……

难道诡市的主人是墨家的人?

一切似乎合理起来……

她正想着时,无缘眸中忧思深远,口中缓缓地道:“未尝没有可能。”停顿一瞬,眉间舒展开,“此事便包在我身上,那么还有两件是?……”

此时,半晌未跟来的重月正从门外进来,予星顺口将他喊了去。

“大师,我这徒儿不久要出远门,您可否为他卜算吉凶?”

无缘瞅了重月一眼,眸中当下一惊,一手撑住桌板,凑近细细打量。

“嘶——”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暗自瞟了予星一眼,似在斟酌如何开口。

紫璃见他揪着嘴半晌没有出声,急性子忍不住问:“大师看出了什么,但说无妨。”

无缘眼珠朝上扫了几人一眼,一扬手,“他不是人,我算不了。”

半晌说了这么句怪话,白羽见重月情绪陡然低落,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嗔怪,“道长你怎能出口伤人?”

“欸,我……”无缘双手挂在腰上,循声瞅了过来,似乎想看看是哪个不懂礼数的小辈,欲与他辩解一番,目光来回一睃,定在了她的身后。

他像是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眼眸惊张,点了点二人问予星,“这两人也是你们的徒弟?”

紫璃一脸不解,“白羽是我的徒弟,萧百……算是吧,有何问题?”

“今儿这庙里可真热闹了……”无缘小声嘀咕,抹了把汗,瞥了予星一眼,说道:“借一步说话。”

白羽白他一眼,暗自嗤道:“萧百不就是个鸟精嘛,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故弄玄虚。”

不过她虽知道萧百是鸟精,可重月是什么还真不好说。若是魔子转世以无缘的道行应是没看出来,否则他怎会在见到萧百后更加震惊?

予星、紫璃随老道出了门。

她向无缘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见重月似在忧心什么,安慰道:“别听他瞎说,他就是个神棍骗子。”

他的眉间舒展,微微一笑,“他说什么不重要。”

“对,不重要。”白羽正笑时,衣袖陡然被拽了拽。

扭头见萧百正拈着三炷香,求助般地看向她,“帮我看看这香为何突然灭了?”

香上的确还有残余的烟气,却无半点火星。

她又去烛台帮他点燃,交于萧百手中时,忽地又灭了。

诶?

她也好奇起来,这香莫不是与他有仇,怎就点不燃呢?

“我来试试。”重月自告奋勇,接过香换了一只烛点,却不想还未交至萧百手中竟也灭了。

奇了怪了,莫非是日子不好,不宜上香?

白羽抬头瞅着香案上的月老,一身红衣,须发皆白,手持的桃木杖上挽着几缕红绳,悬着一本姻缘薄。

瞧着面容慈和,正咧着嘴笑,很亲切的样子。

“我就不信了。”萧百不服气,接二连三地点香,甚至使劲摇了摇,甩了甩,那香毫无所动。

三番四次的捉弄,他再没了耐心,眉心一沉,长眉似剑挑起,掌心忽地聚起灵羽,指向神像威胁,“再点不燃我便炸了你这破庙!”

“欸……你别闹!”白羽陡然惊慌,一把抓住他聚灵的手,给错愣中的重月递了个眼神,两人一鼓作气,一人一只胳膊将他架出了庙堂。

“喂,你们干嘛?!我要问问那月老怎么回事?!”萧百不时扭头想骂,那神像却越离越远,笑呵呵地看着他。

另一头,无缘扭头连连回看,待走到左院月洞门内,眉头一皱似笑似苦,拉着予星便说,“你这都收的什么徒弟?没一个正常人。”边说边摇头,摆了摆手指,“我看这三人太不简单,羁绊也颇深,非一个情字可释。”

予星叹了口气。

可不是嘛,一个有魔丹,一个是鸟精,一个不男不女,的确算不上正常人。

一个明明喜欢重月,却与萧百有了情缘,可不羁绊颇深吗?

这无缘看相的本事可是炼得炉火纯青了。

紫璃愁思间开口道:“还有一事,事关我的徒儿白羽,不瞒您说,她本是女子,不知为何突然变为了男子,我想您既能占卜姻缘命数,想必对此事也有所了解,便想问问,她是否还能变回女子之身?”

无缘往外画圈似的绕了下手臂,生动说道:“她呀,我早看出来了,体内有股神秘的力量转变了性别,若想变回女身,需要一件神器化解那道力量。”

“是何神器?”

无缘回眸,正色道:“翎雪冰晶。”

“翎雪冰晶!”

两人惊愕相觑,此物他们寻了数年未有半分消息,倒是让人为难了。

无缘又道:“不过,变为男子也不是什么坏事,若恢复女子之身只怕有大凶之兆。”

如此一判正是应了白羽翎雪山神女的身份。

紫璃与予星沉默了片刻。

正在此时,庙堂那边一阵爆响,“砰!——”

三人陡然一惊。

无缘抻长脖子向洞门外探了两眼,两腿如坐马,已有了冲过去的架势,惊道:“我滴个乖乖,莫不是把庙给炸了吧。”

说着一溜地奔了过去。

予星与紫璃惊觑一眼,赶忙跟上。

庙门外,白羽三人正若无其事地在姻缘树下左看看,右瞧瞧,似乎一切与他们无关。

只是她无意间瞧见姻缘树有块树皮耷着,还未来得及看,无缘便冲进了庙里。

此时案上的香鼎给炸没了,鼎的碎片四溅,伴着香灰撒得满堂皆是。而那神像从头到脚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香灰,再也不见和蔼的笑脸。

无缘登时膝下一软,瘫跪在地,心道是完了,祖师爷定会怪罪,急忙大喊一声,“祖师爷!——”伏地便拜了三拜。

不用想他也知是那几个小兔崽子干的。

他取下挂在侧边墙上的一根长长的鸡毛掸子,气势汹汹地便想冲出去,可临到门口又脚下一软折了回来,搬了张高凳踩上,因着地面不平臃胖的身子晃荡不稳,掂起脚先掸去了神像头上的香灰。

不掸还好,这一掸,心立马就凉了,只见那神像的眼睛明晃晃地被鼎片砸了个大窟窿。这么一看少了只眼睛正在笑的月老怪渗人的,脚下一乱,凳脚一翘,连凳子带人摔在地上四平八稳。

坏了坏了,祖师爷真的怪了。

他捂住自己摔疼的屁股与腰,一溜爬起来跪着上前,半老不老的眼中泪花子直颤,“祖师爷,您可不能怪徒孙不替你报仇啊,那三人……不,那三怪……太厉害了……”

屋外五个脑袋依着门边瞅进堂内,紫璃赶紧摆摆手,示意他们三先撤。予星看了眼紫璃,回头瞪了三人一眼,没有做声。

白羽立马拉着萧百便跑出了庙门,重月紧跟上二人,回头看了眼姻缘树,却有些惆怅。

此前,白羽进庙堂之时,院内的小道送了他一根红绳木简,他本不要,回拒道:“谢谢道长,我无心姻缘。”

那道长却说,“无妨,凡有缘之人不分男女皆可祈愿。”

如此,他便接了下来,写上他与白羽的名字挂上了最高的枝头。他祈愿与她一生相随,却不想那红绳坠子“哐”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又挂了上去,又“哐”了一声。

如此不急不躁地挂了九次,终是挂上了。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

他唇边泛起了满足的笑。

后来两人一个没看住,萧百便炸了庙堂,也不知他好不容易挂上的祈愿还会不会灵验。

白羽在客栈门前等师傅,对靠在树上的萧百唠叨了两句,“萧百,你下次能不能别那么冲动,师傅师公有求于人你却将那庙堂给炸了,你让他们颜面何在?”

萧百昂起头,瞥来一眼,“谁让那破神仙不让我点香,我要拜他,他如此无礼,那我也无礼。”

白羽鼻梁一皱,似凶非凶,“嗯,就你有理。”

同靠在树上的重月似乎在想什么,没有吱声,她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欸……你还在因老道的话不乐啊?”

重月微笑,“没有。”

“那你干嘛沉默寡言?”

“兴许是最近的事太多了,想的多了。放心,我没事。”

萧百气道:“他能有什么事?你没看那老道看我们三人的眼神根本没什么差别。”

白羽仔细想了想,的确区别不大,若真要有区别,见到重月与萧百时的反应更大一些。

思索间,脑中的联系陡然清晰起来,心念一动。

重月体内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萧百也有,甚至她都因某种力量转变了性别,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联系?不然怎会这般凑巧?

她思来想去有些茫然,正恍神时,师傅们回来了。

“师傅,师傅……”她屁颠迎上,问道:“那事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予星替他修补好,又赔了些钱,此事便了了。往后莫要任性,我看呐,萧百既修了星云山的灵法,最好拜入师门,也好加以管束,万一你们以后……”说到此处,紫璃看了眼跟过来的萧百与重月,小声附耳道:“万一你们以后成了婚,可没人能管住他了。”

白羽瞥了一眼二人,悄咪咪地道:“哎呀,师傅,你说什么呀,我现在是男人。”

“那以后呢?做一辈子男人?”

“以后再说吧,再说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跟你说,那老道说了,翎雪冰晶……”

“……”

重月看着二人咬耳朵的背影忽觉怪怪的,即便是最亲的师傅,他也从未与予星如此接近,更何况是一男一女,而予星也无半分介意,让眼前的画面显得更加奇怪。

又一想,或许是他自己想多了,二人亲如母子也不一定。

他晃了晃脑袋,忽觉最近自己才最奇怪,老想些有的没的,难道是因魔丹侵心扰了心智?

是夜,萧百回星云山后,便被迫住进了白梅园。

屋内原主大多数用物已被清理过,他又嫌别人换得不仔细,里里外外又收拾了一遍,改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

他累得大汗淋漓,洗完澡后倒塌便睡了,迷迷糊糊中做起了梦。

梦里,他又去了怀缘庙,在香堂门外指着月老破口大骂,“你这破神仙,还给不给人看姻缘了?!”

庙堂上的月老原模原样地走出了堂外,揉着被砸肿的眼,笑了笑,“你这小仙士脾气怪大,老朽不让你拜自是有因由的。”

“那既如此,不拜就不拜。我只想问你,为何我与白羽有情缘,却横插了重月那小子?”

“你与她有缘是真,有情缘线也不假,这些皆与老朽无关,不如去寻寻因从何来?老朽赠你一根红绳,系与不系皆在你,只是奉劝一句,缘浅勿强求,缘深勿执念,红绳观自在,自有二人缘。”

月老如此说罢,梦中的一切极速在眼前抽离。

转瞬一惊,他便睁了眼,方才的话犹在耳边,手中的确握有一根红绳。

因从何来?莫非与紫璃提过的情缘仙君有关?

萧百骂骂咧咧,“月老,欺负人。”[狗头]

重月:“你可不知我偷偷挂了红绳。”[坏笑]

白羽:“我的香可没灭。”[菜狗]

作者:这章的最后稍稍有改动哦[眼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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