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菁出差刚从宁远回来,母亲打电话过来说想要吃老街那边的煎饼,她便马不停蹄的趁着天还没黑赶过去买。
母亲得了病,心智越发像小孩,若是没买回来,恐怕又要是闹一晚上。
老街路坑坑洼洼不好走路,她没把行李拿下来,踩着还没换下来的高跟鞋往里面走。
“麻烦师傅等我一下。”
“好嘞。”
老街还是以前那副样子,旧旧的,烟火气特别足,可能是这边还有一个学校,人流量也不算少。
“两个煎饼。”
“八块。”
付了钱徐菁就在一旁等着,摊子旁边全是这样的流动小摊,再往前就是学校奶茶店之类店铺。
说起来,她已经好久没回来看看了。
她近视度数不高,平日里出门不爱带眼镜,煎饼还没排到她,徐菁便四处的乱看。
电瓶车自行车错乱的街道上,一道白色卫衣的背影一下子就缠住了她的眼睛。
她跟着往前走。
“嘶,走路怎么不看路啊……”
她来的时间巧,碰着学校放学,徐菁急着往前凑,差点撞上自行车,她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一个抬头的功夫,背影就不见了。
她再往前走一些路,就到了学校,学校重新粉了一遍,外面的墙干干净净的。
临着学校就这一家书店。
书店名字很奇怪,就叫书店。
徐菁笑笑正准备转身回去,就见原先熟悉的背影从隔壁的文具店出来,她来不及多想,两步当作三步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陈清洂!”
……
“陈清洂!”
前面的少年回头,扬起胳膊晃了晃,风把外套吹的鼓起来,他高声喊道:“行行行,我认输……”
五月天气开始升温,但外套还是万万不能拖的,否则家长又要说教一顿。
树呀草呀,绿的人眼前一亮。
陈清洂走路不安稳,瞧见旁边有树叶子,伸手就是一扯,三两片叶子窝在手心,然后边走路边慢慢的撕开,扔掉。
徐菁走在他一旁翻了个白眼:“叶子这辈子遇见你也是倒了霉,辛辛苦苦长这么大,被你拽下来撕着玩。”
“昂,你这么好心肠,以后戒了别吃肉了吧,人家鸡鸭鹅长这么大也不容易。”
“陈清洂!”
徐菁一喊他名字,他就知道没好事,提前往前躲了一下,顺便把手里的叶子扔她身上。
“还不让人说了。”
“活真多。”“记得欠我一个赌约哦。”
“记着呢。”
两个人用期中考试成绩打了个赌,赌注就是一个无条件的条件。
本来陈清洂稳赢的局面激她应下,结果这次徐菁化学超常发挥,导致总分甩了他六分,让他输了这一局。
“这次放你一马。”陈清洂昂着头,阳光和他的瞳孔相碰,好看极了,“下次赢你。”
高一的陈清洂周身都刻满了杂志书里的那种少年意气。
徐菁和陈清洂是一个胡同里长大的,五岁搬来徐菁还不认识路,偷偷溜出门,被六岁在整个胡同疯跑的陈清洂拉着手一家一家敲门问她是哪家的孩子。
陈清洂是孩子王,胡同里的人家关系都很好,今天他拉着一群小孩偷西红柿,明天又摘橘子,桑葚树那么高,他也敢穿着拖鞋往上爬,吃的衣领全是紫红色的桑葚汁,洗都洗不掉。
晚上回来,每一个小孩都要被家长臭骂一顿。
镇小,关不住人,到了上初中的年纪,有条件的家里都把孩子往市里送。
到了最后,一条长胡同,就剩下徐菁和陈清洂两家。
徐菁帮着黄甜拿包送出来,看着她坐上货车,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甜甜……”
黄甜也是眼睛湿湿的没忍住,大泪珠哗啦啦的往下落,“青青,我舍不得你……”
老早以前,小孩子不认识字,就“青青”“青青”的喊她,后来叫习惯了,就一直喊她“青青”。
泪水浸满了她的眼睛,徐菁甚至都看不清黄甜的样子,只是一个劲儿的问她:“会不会回来,会不会回来?”
“嗯嗯嗯……”
黄甜应着,手也紧紧拉着她,“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徐菁抿着嘴,吸一口气然后慢慢放开了手:“记得、记得回来哦,我给你留李子。”
“好。”
货车往前开,慢悠悠的,黄甜把窗户拉下来跟她挥手。
“你说……甜甜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初一的陈清洂开始变声,讲话声音哑哑的,没以前清亮,徐菁总嘲笑他鸭子音,说多了他便说话少了。
“国庆吧。”
“哦。”
徐菁把柳枝叶子缠起来编成小圈,“那你会走吗?”
初一的陈清洂稍稍比她高了那么一个大拇指的高度,垂眸盯着她的头顶想了一会,“应该不会。”
“应该啊……”
徐菁:“只剩我俩了。”
“嗯。”
陈清洂:“我陪你吃早饭。”
“……好。”
陈清洂知道她在想什么。
徐菁做什么都喜欢结伴,黄甜走了以后,她身边便只有陈清洂这么一个熟的朋友了。
徐菁的父母在这边开了一个厂,厂里忙,常常不着家,放在机构里徐菁又不愿意,徐菁母亲便想了个法子,强硬塞了钱给陈清洂的母亲,拜托人家盯着她。
原本陈清洂只是陪徐菁吃个早饭,初二开始,成了两个人三餐都在一起吃。
再后来。
陈清洂家里收拾出来一个小房间。
陈清洂挂了个门牌。
上面写着——
“徐大小姐”。
高中离家好几条街,陈清洂买了一辆电瓶车,带后座的那种。
专门载徐菁。
初中还疯玩的两个人,一个转身就都抽条长成半个大人的模样了。
高中两人隔班,学校里两个人也就是属于点头之交。
“徐菁!你好了没?”
徐菁前一天晚上熬夜看小说,早上闹钟响了一轮她反手就是按了,直到窗外传来某人喇叭似的嗓子喊她的名字才从梦中惊醒跳下床急急忙忙刷牙换衣服,还不忘开窗朝楼底下吼一嗓子,“来了来了……”
少年穿着校服,外套大大咧咧敞着,支着腿抬头向上看。
少女刚从床上爬起来,长发还没来得及收拾,凌乱的披在肩上,脑袋从窗口探出来一闪而过,脑袋尖尖上拈着金灿灿的晨光。
后座一沉。
“坐好了吗?”
“好了。”
陈清洂拧动把手,车子才开始加速往前行驶。
徐菁背着书包,把额头抵在他的后背,眯着眼忍不住打了个哈切。
好困……
电瓶车一停,她还没担心过来。
“快快快,要迟到了。”
“噢噢噢。”徐菁背着书包往早餐铺子跑几步,大声和铺子大姨报道:“两个包子,一个烧卖,一杯豆浆。”
“六块!”
整个过程很迅速,徐菁攥紧了三个塑料袋,她坐在后边儿,陈清洂的后背把风给他遮的严严实实。
没忍住,她又打了个哈切。
到了校门口,徐菁就从车上下来,拿走了自己的一个包子,剩下的就放在车子的篮筐里让他推进去。
“我走了。”
“嗯。”
陈清洂推着车去车棚,徐菁从校门口往教学楼走。
徐菁回到班还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模样,抱着书包“嘭”的一下艮在桌子上。
季念戳了戳她胳膊的软肉:“徐菁?徐菁?”
“嗯……”徐菁缓缓地转了个头,偏着脑袋把眼睛微微掀起一条缝,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怎么了……”
“第一节课是数学啦……”
“啊……”
徐菁心里一抖,撑着满腔的困意支起头颅,“我醒了。”
中午放学,徐菁动作慢,她出来的时候陈清洂已经在树荫底下呆了有五分钟了。
看到她撑了个伞慢悠悠走出来,陈清洂才把电瓶车的脚撑支起来。
蔫蔫的。
像小树芽缺了水。
中午徐菁嫌来回跑麻烦一般是在陈清洂家里睡的。
徐菁吃饭也是无精打采的,陈清洂的父母也只当她期中考试没考好,安慰了几句。
吃完饭,徐菁蔫着身子倒头就睡,被子都只盖了半个身体,拖鞋还挂在脚上。
陈清洂敲了门才进来,先是把她送进被子里,手背一贴她的额头。
果然发烧了。
“徐菁……”
“徐菁……”
徐菁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拼命睁开眼睛后看见陈清洂扶着她坐起来,嘴巴一张一合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什么,一只手从被窝里探出来直接抓上他的嘴,压上他的嘴唇强制性让他闭嘴。
脑门晕胀胀的,徐菁皱着眉毛,大拇指和食指摁住两片唇瓣,“不许说话!”
陈清洂没在动。
徐菁慢慢松了手,窝着身子往被子里滑,嘴巴嘟嘟囔囔:“吵死了。”
陈清洂手上还拿着体温计和退烧药,不知道想什么垂头笑了一下,又弯下腰来把她脑袋从被子里托出来,“起来量一下体温。”
徐菁抬手把被子盖脑门上,“……不要。”
“起来。”
“不要。”
“起来!”
徐菁心里起了火气,猛的把被子紧紧裹在头顶,翻了个身,大声道:“你真的很吵!”
陈清洂深呼一口气:“你发烧了。”
“……”
陈清洂:“下午不上课了?”
被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不去了。”
陈清洂沉默两秒:“期末不想赢我了?”
“……”
被子动了,一颗乱糟糟的脑袋缓缓冒出来,徐菁半挣着眼睛伸手要体温计,“主要是我比较热爱学习。”
“行,徐大小姐热爱学习。”陈清洂顺着她的话说,把体温计递给她,“来,大小姐知道体温计怎么用吗?”
“陈清洂。”
陈清洂:“嗯?”
“我只是有点晕,不是傻了。”
陈清洂笑出声,随后又憋回去了,“行,不傻。”
“……”
陈清洂对着光看体温计。
39.5。
离烧傻也不远了。
“喝药。”
陈清洂把杯子递给她,另一只手上放着两枚胶囊。
徐菁幽怨的眼神要把他看穿,陈清洂偏过头盯着地板当做没看见。
徐菁最讨厌吞胶囊。
但是谁让家里只有胶囊呢。
徐菁三两下把药吞掉缩回被子里,在陈清洂打算出去时又冒出来:“记得喊我……起床。”
“知道了。”
才不能让你一个人躺在家舒服。
陈清洂小声加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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