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喣愣住。

姜雁低头看了眼喉管旁的红肿，牙印已经散去，她若有所思般看回了陈喣的注视。

“你这样比假笑的时候顺眼多了。”

说罢，露出个短暂的、若有似无的笑，抽了两本竞赛习题，坐下又继续写。

她没再说话。

吃完她的剩面，陈喣又缩回那个衣柜，少年高大身体再别扭也因为进出频率而多了习惯和完整容纳的角度。

逆着台灯的光，他悄然盯着少女脖颈那块红肿，在衣柜暗处的身体的渐渐产生一种快感，而这快感会让他上瘾。

姜雁的话带有奖励意味。

而那一刻陈喣暴露了自己真实、阴暗的行为才能获得这样的“奖励”，过去十多年都在用伪装获取利益，现在缺发现“真实”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这规律对陈喣的冲击力很大，他以为才刚刚了解这规律，但这规律已经悄无声息植入他大脑，成瘾一般成为他行为前的准则。

夜很深，姜雁合上竞赛手册，揉了把已经干的头发，关灯，上床，阖眸。

呼吸声伴随房间里钟表“哒哒”声，一如以往平静，一道身影拉得极长落到小小的单人床，怔怔得那道身影变得很低，额发的影子贴近窗边。

潮湿的空气里还夹杂了蝉声，一声衬着一声，影子里少年轮廓流畅的侧面伸出舌尖……

缓慢而黏腻贴近床边那只展开的手，少女的手因为刀疤伤口而将生命线劈开成了两条。

苍白的脸颊上是一双淡淡琥珀色的眼睛，他既恐惧又期待，舌尖划过那条有血腥味的疤痕，颤栗得浑身都畅快了……

门外突然出现脚步声，姜父出门，一步又一步，这样的脚步声靠近房门停了下来，陈喣呼吸落到少女掌心，却移不开任何一个距离。

哒、哒、哒……

直到脚步声离开，他才停下。

仰着头大口呼吸，濒临新生般发红了双眼，陈喣痛恨自己竟然享受这种被“抓住”的沉溺感。

只可惜，姜雁未醒。

但陈喣醒了，他提着行李箱入住了605隔壁，狭小的单人床，京市的大少爷可没住过这样的宾馆。

他有提出能免费帮她也升级房型，姜雁却扇了他一耳光，冷漠道：“我，不喜欢你为我做决定。”

陈喣顶着鼓起的腮帮子，有一瞬间他像条野狗顷刻间就能将少女撕咬成渣，却在下一秒不知被什么爽到而抽了行李箱道：“随便你。”

姜雁竞赛集训的宾馆位置不错，就是老旧便宜，县城学校的经费有限，如果这次一行三人是两男一女，姜雁也要睡双床房。

集训时间为3天，剩下3天是测试 考试，刚放下行李姜雁就背着包上课去了。

开了老旧电视机，每两个台就是啰嗦陈氏资金链断裂的事，陈喣面无表情盯着新闻，直到画面掠过自己那张最新爆出的照片，他“啪”关了电视。

换了件卫衣，带上棒球帽，遮住大半张骨相分明的脸，陈喣转身按开电梯门。

电梯停到3楼，又进来两少年。

“这次竞赛一中的蒋铉也在，我感觉没戏了。”

“不是有三个名额吗？还有八个县区人一起争，怕什么？”

“但是除了蒋铉，你觉得我考得过姜雁吗？在学校的时候就被她碾压着分数差。”

“没事，那还有一个名额。”

“张光明，你能不能有点人性，你倒是好了，跟姜雁一起来参加集训即使没考过，说不定两人关系还能拉近些，我什么也没有啊！”

张光明露出个质朴羞涩的表情：“别乱说，我也没那个指望。”

“得了吧，你的小心思我瞎子都看出来了，看来只有我一心向学！你把第三个名额让给我……”

两人互相安慰，手里提着蓝色的抽线帆布袋，白色胶体印着“市教育局竞赛基地”，地址电话一眼看全。

陈喣压低帽檐，看清消失的两人方向，才缓慢走向柜台递了张五块，冰冷的脸瞬间覆上笑意：“劳驾，请问附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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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个皮质的笔记本，张光明看见姜雁拿出时脑子突兀般想到了陈喣。

恍惚中，张光明错过了一道题解法，课间时他纠结半晌拿着习题册坐到姜雁旁：“刚刚这道题我不太理解，想问下是这个解法吗？”

原本就不是太绕的解法，两三句点播张光明就有了思路，他一面收回习题册一面看了眼姜雁的笔记本，踌躇着开口：“那个本子……”

顺着他视线，姜雁随意拿起：“你说这个？”她笑笑，嘴角的梨涡显得人畜无害。

张光明点头：“这个本子你拿出来被人捡到不好……”

里面有她恨、她偷拍陈喣的照片，张光明是真心想要维护姜雁，如果捡到本子是别人，会对她竞争保送名额很不利。

姜雁反手将本子合上。

还是笑得温和：“没事。”依旧若无其事，这本子里内容他看过也知道这对一个女生来说是多致命的打击，他这样小心翼翼却遇上了她的无所谓。

张光明还想说些什么……

身后却传来少年淡淡的声音：“这是我的位置。”

回头，一道熟悉身影。

少年拿着黑色保温杯，无框眼镜架在高耸鼻梁，初秋薄款毛衣贴着衬衫，长了一张五官端正而出色的脸，上调开扇的双眼皮松乏着淡淡的眼神情绪。

对上张光明，他单手指了指挂牌上的名字：蒋铉。

这人一来，班级气压都低了。

张光明愣了下，又看了一眼那铭牌上的人名，抓起手册混沌着说：“哦哦，好的……”坐回后座。

蒋铉落座。

这场竞争才算真的开始。

看着第一二排的人，班级人才算知道这次集训座位是按照名次进行排序的，不过是左为一还是右为一，至此是迷。

教育局的集训，除了要选拔进入竞赛的人，也是为了下一场去京市参加决赛的人选进行训练。

脑力、耐力这些都是重点。

集训基地时间从早上8点到晚上20点，虽然主考试数学，但是物理化学作为全科背景的题目也不容小觑。

第一天的压力较大，教室接连叹息声，全都垂头丧气背着书包离开，本次竞赛班共8个县区参加，总共24人，女生较少6人左右，要么来自一个学校，要么以往的竞赛有些联系，到最后只剩了姜雁一人独行，各县区居住集训宾馆不同，众人行色匆匆只想着如何去竞争这次名额，顾不上寒暄。

收拾的书包时，一旁惜字如金的蒋铉突然开口：“带电筒了吗？”

姜雁侧眸，将最后一本书收入背包，双手拉合帆布袋，若有所思，应下：“带了。”

教育基地除了教室外灯光修缮差，她举着电筒，蒋铉走在身后，她迈出一步他跟上一步，跟得紧又保持距离，姜雁停下。

她抬抬眼皮，看清门外的身影，手里的电筒关上，随手丢给蒋铉：“如果有夜盲症，可以随时携带。”

蒋铉接住电筒，上面还有电池烧烫的余温，镜片下的那双眼底微微波动，他划开电筒拨片：“明天还你。”

两人走出大门，蒋铉没有停留左转离开，掠过石柱旁靠着的少年分走片刻注意力，蒋铉侧目对上少年帽檐下那双凛冽的眼，有些压迫感袭上心口。

他刚迈出两步就听见身后少年开口：“给我。”

紧接着是姜雁有些懒懒的声音：“我饿了。”

蒋铉攥了攥电筒，没多停一步，拐过转角，路灯下有人耐心等着，他将背包随手一丢，电筒关上却收回了手，自己握住上了车。

车驾驶而过，安城这座小城市的路灯噼啪忽闪忽灭，陈喣单手挎过背包，细勒的肩带膈得肩膀不适，他闷声埋着头超前走。

“陈喣。”

姜雁伸手拉了他背后的肩带，他停下脚步，闪烁的灯将他的影子拉长，垂着眸子像一只丧家之犬。

他停下脚步。

却没回头。

姜雁踢了一脚他小腿，硬邦邦得膈得她疼，皱着眉：“狗，只能走主人后面。”

她太过冷静，而这种冷静与挑衅轻而易举掌控着陈喣情绪，收放自如。

陈喣还是埋着头。

姜雁冷笑一声，随即走到陈喣身前抬起他的下颚，掌心的疤痕带着磨砺摩挲着他的苍白的脸。

少年抬起那张没有抹掉戾气的脸，他好像在发抖，身体在颤栗，姜雁带着掌心到他下颚。

突然用一种格外温柔的声音。

指尖逗狗一样，四个指头朝上不同频率触碰下巴：“我的小狗，怎么了？”

陈喣抬眸，眸底是自我保护的冷漠，嘴角惯性要覆上的微笑却一点点凝固，因为他有了“准则”的界限。

他在挣扎，挣扎之间喉结滚动，这细微的变化在姜雁指尖触碰瞬间分崩离析。

虚假微笑完全剥离出他的身体，陈喣下意识调整自己行为，出乎意料微微侧头，脸颊蹭入她掌心，用这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为填补了恐慌和难以忍受的空虚感。

“他碰了你的东西。”声音喑哑，是陈喣都未察觉的嫉妒。

姜雁的温柔戛然而止，不可置否挑眉，指尖捏得他下颌发白。

“所以呢？”

“脏。”陈喣咬牙挤出这个字，眸底渐渐阴郁，侧目盯着刚刚蒋铉离开方向，利齿好像已经露出要将那道影子咬碎。

姜雁噗嗤笑出声。

她抽回手，将口袋里的皮质笔记本抽出，慢条斯理翻开是一张贪婪的照片——蜷缩匍匐床边，缓慢舔食姜雁掌心的陈喣，他窒息而愉悦的表情赫然显露在照片画面。

“比起他。”她将笔记本合上。

拍了拍陈喣脸颊：“你……”

她将笑意收拢，眼神冰凉：“更脏才对。”

陈喣盯着那本手册，呼吸骤促，“更脏”这个词从姜雁口中说出仿佛没有理应的羞辱感，仿佛是她对他独一无二的归属权，这种矛盾和阴暗的拉扯让陈喣几乎崩溃。

他猛地攥住姜雁手腕，力气大到苍白的皮肤下青筋暴起：“那就结束约定！为什么还留着我？”

“因为？”姜雁凑近，她的头发拂过耳廓：“疯狗玩起来，咬人才最疼。”

她后退两步，走向街边的便利店。陈喣僵在原地，路面频繁闪烁的灯骤亮！

将他眼底的猩红照得无所遁形。

他不再是京市那个光鲜的天之骄子，此刻只是安城小镇少女的狗，一只甘愿、一只从外到内都甘愿被拴住的畜生。

五分钟，姜雁拎了袋东西出来，她含着笑拆开面包，随意掰下一块抛过去。

“吃掉。”

她丢得很准，陈喣也下意识张嘴接住，廉价的甜腻奶油糊在嘴角，机械的咀嚼让他将这袋面包吞下，哽咽在喉咙憋得眼圈泛红。

姜雁打开了手里的酸奶，晃了下：“想喝这个？”

陈喣瞳孔紧缩，先点头像想到什么又飞快摇头。

姜雁低头喝了口，嘴角有留下的酸奶痕迹，她缓慢擦拭，转手将酸奶丢入垃圾桶：“奖励结束。”

转身朝宾馆方向走，长发再次拂过陈喣指尖留下转瞬即逝的气息。

陈喣盯着她的影子，突然扑了上去！在触碰瞬间停下脚步……

“姜雁。”

地上的影子却交缠到密不可分。

“还有十天。”他嘶哑着开口。

“向我开口，什么都行。”

让我觉得，我这条疯狗还没被你彻底扔掉。

陈喣没有做出他想做的行为，可偏偏只是看着影子的“契合”就兴奋到颤栗起来。

姜雁没意外，没离开也没回答，她看向停在路边许久的车，昂贵的车窗看不透里面，她忽然勾起嘴角。

转身抚摸了陈喣汗湿的额发，缓慢地温柔地……

“是吗？”

指尖陷进他头皮，她抬头，杏眸含着笑意：“那就证明给我看。”

他嗅到了姜雁掌心裂开的血腥味，而姜雁以一种别扭的行为“牵着”他走进宾馆旋转门。

交叠身影消失瞬间，远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蒋铉的脸，摩挲着残留余温的手电筒。

西南的夜色夹杂着冷风，605房间传来照片撕咬的声音，陈喣将那张照片撕碎，几乎是匍跪的姿势在窗边，虔诚得抬眸……

而姜雁翘腿坐在窗台，垂下一只手，掌心的疤痕在月色下留下了垂涎的晶莹。

安城的野狗声声吠叫，一声比一声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