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之后,陈言清瞪向藏在壁灯后的摄像头。
无辜的摄像头照出陈言清的样子,身穿睡衣的,面目发怒的,离开客厅时气昂昂的,全以画面形式映入楚叙池眼中,令在看监控的楚叙池发笑。
回到卧室的陈言清闭上眼大概酝酿了半个小时才睡着,睡前他想到要是楚叙池在的话,根本不必担心入睡困难的问题,毕竟跟楚叙池在一起会累到只想睡觉吧。
第二天是周六,陈言清早早起床,他要去南城看望妈妈,收拾妥当后他背着一款比较轻便小巧的旅行包走到玄关换鞋。
门铃响了,陈言清抬眼,心中立即对来人有了答案,一定是方阿姨。
陈言清拉开门,方阿姨笑着冲他打招呼,他有点愧疚的说:“不好意思啊,我昨晚忘记告诉您,我今天有事要回南城一趟,明晚才回来。”
“没关系的呀。”方阿姨拍拍自己的手提包,“我今天也没带吃的给你,打扫完我就走了,咱们谁也不碍谁的事。”
陈言清笑着点头,立即想到了楚叙池在客厅装摄像头的用意,可能也是为了有个安心吧,这样的话,楚叙池出差后,还能远程看家里的清洁阿姨有没有关好门。
出了电梯后陈言清立即在手机上叫车,等司机接了单,他直接退出来,给楚叙池发消息问:“你在南城开会么?”
楚叙池没有立即回复,陈言清站在街边等网约车,边等边想,要是楚叙池在南城开会就好了,这样的话,还能跟他见一面。
陈言清上车后收到了楚叙池的信息,他说:“这次在曦城呢。”
曦城的位置比垣城还要偏北一些,陈言清看着手机地图心想,那边肯定是更冷一点的。
陈言清想给楚叙池发去一句注意添衣的话,但最后没有发,可能他这拧巴劲让他觉得,他不能让楚叙池套太牢了,否则他会很没有安全感。
坐高铁的时间比较长,陈言清沉沉睡了过去,幸好身边人也要下车,才拍醒了他,不然他很可能过站。
世上还是好人多吧,但陈言清转念间想到了楚叙池,如果楚叙池是电视剧里他喜欢的人物,他肯定会问:“楚叙池这人到底好的坏的?”
出租车停在旺友精神病院前那刻,陈言清心里仿佛被塞进一块石头,坠着嗓子,令他不好呼吸。
因为,如果妈妈情况很好的话,是值得开心的,但一旦情况好转,陈言清就想问出那句话:“妈妈,爸爸究竟是不是自杀?”
以及“妈妈,爸爸的自杀时间准确吗?”
可当陈言清踏进病房,跟妈妈对视那刻,他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了,或许,过去的那些事真的不该深究,但是心中关于爸爸是否真正是自杀的疑问,也像一只会吞食人心的大鸟永恒盘旋。
“言清!”妈妈唤他,嗓音热烈,“快过来跟我一起玩布娃娃。”
什么布娃娃?生怕那些人又找上妈妈,陈言清急步向里,扯过娃娃一根辫子后,他忽然想起来,这就是胡嫣儿给妈妈送的圣诞礼物。
“可爱吗?”妈妈轻轻抚平娃娃的裙角,语气得意,“她的辫子是我跟她梳的呢,光光滑滑的。”
“嗯。”陈言清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笑问:“她有名字么?”
“还没有,言清你要取吗?”妈妈用亮闪闪的目光看着他,也含着期待。
“要不。”陈言清很快从脑海里搜索到一个词,“叫春光?”
“春光?”妈妈歪头去想这个名字的好坏,忽然她眼中的光芒灭掉了,脸色也变得暗沉,她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沉到了海底,嗓音低哑道:“春光啊。”
陈言清第一反应是,妈妈又想起了爸爸,所以才会有这种情绪,但是春光这个词跟爸爸有什么关系呢?他也只是小时候曾在哪里听过的,觉得这个词不错。
正想着,妈妈突然有了动作,她像着魔一样死死掐住布娃娃的脖子,嘴里咒骂:“让你给他取名叫春光,你这个贱人!”
陈言清立即起身抱住妈妈,另一手拿出手机给袁阿姨打电话。
妈妈在他怀中渐渐平息了一些,哭着问:“言清,你从哪里听到的春光呢?”
“是我说错了,妈妈。”陈言清闭眼,神情有些痛苦,放在耳边的手机里响起袁阿姨的声音。
袁阿姨说:“我现在马上过去。”
陈言清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双手拥住小声哭泣的妈妈,低声道歉:“是我说错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忽然想起来这么一个词,我只是好像在一个朋友那里听过的。”
“不怪你言清。”妈妈双手捂住两只哭红的眼,“是我的错。”
“妈妈没有错。”陈言清说。
“可是你们都想知道陈之城到底是不是我杀的对吗?”
妈妈的声音轻轻的,宛如一片羽毛落在了鲜血淋漓的心脏上。
陈言清一时愣住了,张着唇却说不出话。
“因为在你们所有人的心目中,陈之城是多么完美无缺的一个男人。”
这句话妈妈像是咬着牙说的,陈言清慢慢松开她,却看见她在用牙齿咬自己的手腕。
“妈!”陈言清握住她的胳膊,“不能咬。”
“言清!”袁阿姨这时跑了进来。她和陈言清一起把宁荷制止住了。
妈妈刚才咬手腕的画面还放映心间,陈言清像是呆住了,好在袁阿姨来了之后,妈妈的情绪稳定了许多。
袁阿姨看向陈言清,妈妈也朝他看了过来,他对上妈妈的双眼,却从那双清美眼中察出一点憎恶,大概是他身上,有一些爸爸的影子吧。
陈言清转身向外走,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觉得自己只是一条蝌蚪,游到哪里去,都无所谓。
离开病房,陈言清来到住院部外的休闲草坪上,他坐在一棵树下,任风吹动他的头发,他一瞬间把自己想象成一棵草。
安静待了会儿后,陈言清给楚叙池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陈言清没有立即说话,他的手轻轻扣着脚边的一棵顽固小草。
“陈言清?”
楚叙池唤他名字,他眼眶发酸,他忽问:“楚叙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面对陈言清这似乎有些没头没脑的问题,楚叙池轻声笑了。
听见楚叙池笑,陈言清立马就想挂电话,悲愤之时他听见楚叙池说:“我到底,喜欢你。”
陈言清“嗯”一声,心里面的小人露出大大的笑容,但陈言清却沉稳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开完会回来?”
“还得几天。”楚叙池嘲笑他,“怎么?想我想得厉害吗?”
陈言清板着脸看了眼手机屏幕后说:“我还有事,就先挂了。”
“什么事?”楚叙池问。
陈言清也不知道这郑远给他打电话有什么事,暂且先对楚叙池说:“我回头再跟你说吧。”
陈言清不是特别想接郑远的电话,他点开跟郑远的对话框,预备打字的时候,辅导员的消息跳进他眼眶里。
“言清,郑老师遇上件大事,需要你的帮忙。”
郑远还能有什么事需要他的帮忙?难道是又发烧了没人照顾,需要他送去医院么?想了会儿,他还是接听了郑远打来的电话。
“垣城警察局。”那边一个沉静的男声,“你是陈言清么?”
陈言清起身,顾不上拍打屁股后边沾上的泥土,皱起眉说:“我是陈言清。”
暂时只在电话里听了个大概,陈言清坐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他一遍遍的想,如果郑远真的杀了人,那么他应该不是帮凶吧?
那天去郑远家里后,都发生过什么来着?陈言清记得他一进屋,郑远就去炒菜了,陈言清是来拿U盘的,而这也是辅导员让他来的。
郑远在厨房里跟他说话,他由于听不清而来到厨房门口站着,接着,他跟郑远就都被辛辣的辣椒酱给呛到了。
然后他来客厅倒水喝,郑远出现在他身后怕他找不到杯子,然后就是电脑的问题耽搁了些时间,最后他拿了U盘就走了。
陈言清把这些说给对面的警察听,他双手交握放在桌上,手边是一杯水,是警察走进来时带给他的。
警察一边做笔录一边点头,仿佛很相信陈言清的样子,但陈言清心里没底,他忽然问:“那辣椒酱有问题吗?”
警察抬起锐利的眼神盯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陈言清摇头:“只是那辣椒酱味道太呛了,我第一次闻到那么呛的味道。”
“那辣椒酱没有问题。”警察合上小本子,放在桌角,然后把笔搁在本子上,说:“所以那天你在郑远家是从几点呆到几点?你有看时间吗?”
“到他家的时间大概是六点半,走的时候,是七点五十九,我在电梯里看了眼时间。”
“六点半,那你是一下课就过去了。”
“是的。”陈言清点头。
“好。”警察起身挪挪椅子,在陈言清疑惑且迷茫的注视中说:“你可以先回去了。”
“有帮上忙吗?”陈言清立身,拿过水杯一饮而尽。
“你帮郑远做了不在场证明,虽然死者身上有郑远的衣扣……”
陈言清差点儿咳嗽出声,好像刚才喝下去的水又回涌了似的。
“死者是谁?”他问。
“初步判断,她是郑远的前女友。”
陈言清怀着复杂心情走出审讯室,先是听见从深长走廊那头传来的沉沉脚步声,他抬眼,看见郑远走在两个警员中间。
郑远转弯走上这条廊的时候,就看见了陈言清,他冲陈言清微微笑,仿佛他们这是在学校里遇上的。
陈言清看了眼郑远的手铐。
两人像两个点在一条线上相交,陈言清加快脚步,快速跟警员擦肩而过,而郑远回头,叫了他一声。
陈言清犹豫要不要回头,郑远冲着他的背影说:“陈言清,我就知道你会来帮我作证的,你不会不管我的。”
这话里是否有歧义?陈言清扭头,眉间几条沟壑。
郑远像是达到目的般冲陈言清咧嘴一笑,随后对陈言清说了一句唇语。
快速的唇部动作,郑远说完之后闭上嘴,跟着警员走了。
回去的路上,陈言清一直揣摩着,但完全没法猜出郑远说的那句唇语是什么,简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而监控室里,一位警察留意到了郑远对陈言清做的口型,他放下保温杯,拿过桌上的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陈言清跟郑远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么?如果有需要的话,什么时候再请陈言清来审讯室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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