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温热的豆浆与未拆的糖
清晨的雾还没散，像一层薄薄的纱，裹着香樟叶的潮气漫进三楼教室。周随安抱着印着兔子图案的保温杯，脚步轻快地冲进座位时，姜鹤洋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了——他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数学竞赛练习册，指尖夹着支削得极尖的黑色水笔，正在演算一道复杂的几何题，草稿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辅助线，线条笔直利落，像被尺子量过一样。
“早！”周随安把保温杯轻轻放在姜鹤洋桌角，杯身还冒着袅袅热气，带着浓郁的黄豆香，“我妈早上五点就起来煮的豆浆，特意加了两勺糖，说甜一点好喝。你摸摸看，烫不烫？”
姜鹤洋抬眼，视线落在保温杯上——淡蓝色的杯身印着只圆滚滚的兔子，耳朵竖得笔直，怀里抱着颗胡萝卜，和周随安笔记本封面的图案一模一样。他放下笔，伸出指尖碰了碰杯壁，温度刚好不烫，是最适合入口的温热：“谢谢。”
他拧开盖子，米白色的豆浆冒着轻烟，甜香混着黄豆的醇厚漫出来，飘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周随安趴在桌上，盯着他的动作，看见他喝了一小口，喉结轻轻滚了一下，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好喝吗？”周随安有点紧张地问，手指不自觉地抠着桌角，“我妈说她煮豆浆要煮三遍，才能这么香。”
姜鹤洋点点头，又喝了一口，这次的动作慢了点，声音比平时软了些，带着点豆浆的甜润：“比外面买的甜，刚好合口味。”
周随安的耳尖红了红，像沾了糖霜，他赶紧从书包里摸出一个肉松面包，往姜鹤洋面前推了推：“这个也给你，我三哥昨天从市中心的面包房买的，早上出门前还热了一下，现在还带着热乎气呢。”
这次姜鹤洋没推辞，伸手接过来放在桌角，指尖在面包袋上轻轻捏了捏——袋子是软的，能感觉到里面蓬松的质地，还能闻到淡淡的肉松香。他低头继续写题，只是偶尔会侧过脸，喝一口豆浆，动作自然得像是做了千百遍。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是英语课。老师抱着一摞默写本走进教室，放下本子就宣布：“今天默写第三单元的课文，还有重点短语，十分钟时间，现在开始。”
周随安对着空白的默写纸，脑子突然卡壳。“consider doing sth”这个句型他总记混，到底是接doing还是to do，越想越糊涂，笔尖在纸上划来划去，半天没写出一个单词，额角都冒出了点薄汗。
他忍不住偷偷往旁边瞄了一眼，看见姜鹤洋已经写了大半页，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连标点符号都标得一丝不苟。姜鹤洋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笔尖顿了顿，在自己的草稿纸上轻轻写下“consider doing sth”的拼写，又画了个小小的箭头，指向“doing”，旁边还备注了“考虑做某事”。
周随安赶紧抄下来，心里松了口气，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写，总算在规定时间内默写完了。下课铃响时，他把自己的默写本递过去，眼睛亮晶晶的：“帮我看看有没有错的？拜托啦！”
姜鹤洋接过本子，翻开仔细看了起来。他的指尖划过纸页，在“forget to do”写成“forget doing”的地方画了个小小的叉，旁边用红笔写着“忘记要做某事用to do，忘记做过某事用doing”，字迹依旧工整清晰。末了，他还在本子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铅笔图案，像是在安慰他。
“下次注意区分这两个句型，很容易考到。”姜鹤洋把本子还给他，声音很轻，“我这里有整理的短语笔记，分了类，放学给你，你回去多看看。”
周随安接过本子，盯着那个小小的铅笔图案，心里暖暖的，像喝了一口热豆浆：“太谢谢你了！姜鹤洋，你真是我的救星！”
姜鹤洋没说话，只是嘴角轻轻弯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又低下头继续写他的竞赛题了。
课间操的音乐像欢快的鼓点，裹着渐渐散去的雾气，在操场上回荡。周随安刚走到操场，就被体育委员拦住了：“周随安，下个月体育测试，你的跳绳成绩还差得远呢，今天开始，课间操就留下来练跳绳！”
周随安皱了皱眉，有点不情愿，但也知道体育测试关系到学分，只能点点头，接过体育委员递过来的跳绳。绳子是红色的，握在手里有点滑。他试着甩了几下，要么绊到脚，要么甩到自己的胳膊，绳子在他手里完全不听使唤，急得他满头大汗，脸颊都涨红了。
姜鹤洋登记完成绩，站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看着他。等周随安又一次被绳子绊倒，差点摔在地上时，他走了过去，弯腰捡起地上的跳绳：“我教你。”
他站在周随安对面，双手握住绳柄，手腕轻轻转动，绳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圆滑的弧线，“呼呼”作响，却一点都不费劲。“手腕发力，不用甩胳膊，胳膊保持不动，脚轻轻跳就行，跟着绳子的节奏。”他一边示范，一边耐心地讲解，声音比平时更温和些。
周随安跟着他的动作学，眼睛紧紧盯着姜鹤洋的手腕，模仿着他的姿势。刚开始还是老出错，要么节奏对不上，要么脚抬得太高，姜鹤洋就放慢速度，陪着他一起跳。 “慢一点，别急，先找节奏。”他的声音落在耳边，像清风拂过，让周随安慢慢平静下来。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洋洋的，绳子甩动的“呼呼”声，混着周随安的喘气声，在操场上散开。练了十分钟，周随安终于能连续跳二十个了，虽然还是有点笨拙，但已经比刚开始好太多了。他高兴地跳起来，像只欢呼的小兔子：“我会了！姜鹤洋，我终于会了！你太厉害了！”
姜鹤洋的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把跳绳递给她：“多练练就熟练了，每天课间练五分钟，月底肯定能及格。”
他的指尖沾了点汗，碰到周随安的手时，没像平时那么凉，带着点温热的潮气。周随安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接过跳绳，低头说了句“谢谢”，耳尖又红了。
午休时，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有的趴在桌上睡觉，有的戴着耳机看书。周随安趴在桌上看漫画，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皮沉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在吃姜鹤洋答应给他做的葱油饼，金黄酥脆，香得直流口水，嘴角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沾湿了桌布。
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用纸巾轻轻擦了擦他的嘴角。那动作很轻，像羽毛拂过，周随安下意识地动了动，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姜鹤洋的侧脸，他正坐在旁边，手里捏着一张用过的纸巾，耳尖有点红，眼神里带着点不自然：“你流口水了。”
周随安的脸“唰”地红透了，像被煮熟的虾，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不起对不起！太丢人了！我平时不这样的！”
姜鹤洋没说话，只是把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放在他面前，瓶身还带着点凉意：“醒了喝点水，醒醒神。”
周随安拿起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让他清醒了不少。他偷偷看了一眼姜鹤洋，发现他正在看自己的漫画书——是昨天忘在桌肚的《灌篮高手》，他正翻到樱木花道对着教练喊“教练，我想打篮球”的那一页，眼神专注。
“你也看漫画？”周随安小声问，心里有点惊讶，他总觉得姜鹤洋只会看课本和竞赛题。
姜鹤洋抬眼，摇摇头，把漫画书往他面前推了推：“只是看看，画得挺有意思的。”
他把漫画书合上时，周随安看见书页间夹着一片干花——是昨天操场边的雏菊，花瓣已经压得平整，带着淡淡的清香，颜色还是那么洁白。“刚才在桌角捡到的，给你夹在书里当书签。”姜鹤洋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随安拿起那片干花，放在鼻尖闻了闻，清香萦绕在鼻尖，心里暖暖的：“谢谢，我很喜欢。”
下午第一节是化学课，老师讲的氧化还原反应让周随安头疼不已。他盯着黑板上的化学方程式，看着那些升降价的元素，越看越迷糊，感觉像在看天书。老师讲得眉飞色舞，他却趴在桌上，用笔在草稿纸上画兔子，一只、两只、三只，画得不亦乐乎。
画到第四只兔子时，姜鹤洋的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他抬头，看见姜鹤洋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无奈，又把自己的化学笔记推了过来——笔记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氧化剂、还原剂，还画了简单的示意图，把复杂的反应过程拆解得清清楚楚，重点部分还用荧光笔标了出来。
“看不懂就看笔记，别光画画，化学落下了很难补。”姜鹤洋的声音很轻，压在老师讲课的声音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周随安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收起笔，拿起笔记认真看了起来。有了姜鹤洋清晰的标注和示意图，原本晦涩难懂的知识点突然变得好懂多了。他时不时地抬头问姜鹤洋一两个问题，姜鹤洋都会耐心地给他讲解，用最简单的语言把原理讲清楚。
讲完最后一个问题，周随安转头对姜鹤洋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啦！姜鹤洋，有你当同桌真好！”
姜鹤洋没看他，只是指尖在草稿纸上轻轻敲了敲，像是在回应他，耳尖却悄悄泛起了一点淡红。
下午第二节是自习课，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周随安写作业写得累了，趴在桌上发呆。他侧着头，看着姜鹤洋认真写题的侧脸，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的发顶镀了层淡金，连他长长的睫毛，都显得格外温柔，在眼下投了片小小的阴影。
他突然发现，姜鹤洋的校服袖口磨破了一个小角，露出里面淡色的皮肤，看起来有点旧。周随安想起自己的衣柜里有好多新衣服，都是哥哥们买的，有几件他甚至没穿过几次，一直放在衣柜里积灰。
放学铃响时，周随安从书包里翻出一件没拆封的白色T恤，塞进姜鹤洋手里：“这个给你，我哥买大了，我穿不了，你穿着应该刚好。纯棉的，穿着挺舒服的。”
姜鹤洋拿着T恤，愣了愣，低头看了看那件崭新的T恤，又抬头看了看周随安，眼神里带着点犹豫：“不用，我有衣服穿，你自己留着吧。”
“你就拿着吧！”周随安把衣服往他怀里塞，语气很坚持，“放我这儿也是浪费，你穿着挺合适的，而且你的校服都磨破了。”
姜鹤洋看着他坚持的样子，又看了看他亮晶晶的眼睛，最终还是收下了，指尖捏着柔软的布料，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谢谢。那我下次给你带点我做的饼干，算回礼。”
“不用谢！”周随安笑得眼睛弯弯，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对了，你答应我的葱油饼，什么时候给我带呀？我都快等不及了。”
姜鹤洋的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眼神温柔：“明天，我早上做了给你带过来，用保温盒装好，不会凉的。”
回家的路上，周随安蹦蹦跳跳的，心里像揣了颗甜甜的糖，走路都带着笑意。他想起姜鹤洋喝豆浆时的样子，想起他教自己跳绳时的耐心，想起他偷偷给自己擦嘴角时泛红的耳尖，想起他看漫画时专注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个原本冷淡淡的同桌，好像已经慢慢走进了他的生活里，像清晨的阳光，不刺眼，却很温暖。
而姜鹤洋回到家，把那件白色T恤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又把周随安给的肉松面包和没拆封的橘子软糖放在桌上。他拿起保温杯，喝了一口剩下的豆浆，甜香在嘴里散开，连带着心里都暖烘烘的。
他走到书桌前，拿出周随安的数学练习册，翻开错题页，在昨天画的兔子旁边，又画了一只小小的兔子，这次的兔子手里拿着一根红色的跳绳，耳朵竖得笔直，看起来精神抖擞。画完后，他盯着兔子看了一会儿，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他又从书包里拿出自己整理的英语短语笔记，仔细检查了一遍，把几个周随安容易混淆的知识点又用红笔标注了一遍，确保他能看懂。做完这一切，他才拿出竞赛题册，继续演算起来，但心里的某个角落，却被一种淡淡的甜填满了，连做题的效率都好像高了不少。
第二天早上，周随安特意起得早了点，又让妈妈煮了豆浆，还带了两个刚烤好的豆沙包。他走进教室时，姜鹤洋已经在了，桌上放着一个银色的保温盒。
“早！”周随安放下书包，笑着对姜鹤洋说，“你的葱油饼呢？”
姜鹤洋指了指桌上的保温盒，递给她：“在里面，刚热好的，还带着温度。”
周随安迫不及待地打开保温盒，一股浓郁的葱油香扑面而来，里面放着两块金黄酥脆的葱油饼，旁边还有一小碟咸菜。“哇，好香啊！”周随安拿起一块葱油饼，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在嘴里发出“咔嚓”的声响，葱香混合着面香，好吃得让他眼睛都亮了，“太好吃了！姜鹤洋，你手艺也太好了吧！”
姜鹤洋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嘴角弯了弯，拿起周随安带来的豆浆，喝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漫开，和葱油饼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味道。
早自习的铃声响起，两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小声聊着天，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空气里弥漫着豆浆的甜香、葱油饼的浓香，还有一种淡淡的、属于少年们的青涩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