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惊变·黄粱(2)

日头正盛。

校场上,士兵们懒懒散散地操练着,除非有人路过,他们绝不会用力半分。

也有倔强的,撑死不过挨几棍子,现下兵力严重不足,谁敢轻易摘了他人头去?

“二狗子,你昨儿挨棍子了?”一络腮胡笑嘻嘻勾.搭上二狗子的肩膀。

二狗子没好气地用胳膊肘戳他心窝给他怼开几步远:“哪壶不开提哪壶!”

紧接着他压低声音警告那络腮胡:“这天族老儿后台硬得很,连皇上都给撑腰呢。”

那络腮胡长长地哦了一句,嬉皮笑脸地应回来:“听说是个女娃儿?”

络腮胡一开口就没完。

“天族的和咱姑娘有啥区别?”

“两眼一鼻子是不?”

“模样咋样?”

二狗子越回忆那个冷冰冰的女人越生气,被络腮胡烦的不行,扬手给他推个趔趄。

“李四你烦不烦!”

李四被撂两次脸子心头火起,发了狠跺地,粗粗从鼻孔里喷气出来。

“你个小崽子装什么呢?”

二狗子梗着脖子不服输:“你说谁装?”

俩人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下,不消一会儿就厮打起来。

打得忘我,以至于四周死一样的寂静也毫无察觉。

李四抢到上风,挥拳就要重击二狗子的脸。

恰在此时一点寒芒骤然闪过,登时他手背巨疼无比,嗷地一声滚到一旁去。

二狗子抓着地滚爬起来就要反击,没等他靠近脖子忽然一紧,失重感随之而来。

四周鸦雀无声,只敢用余光瞥这俩被强行分开的人。

二狗子从头昏眼花冒金星的状态清醒过来,擦了把汗抬起头勉强看始作俑者。

“校场斗殴,按军纪领罚。”一道平平的女声。

二狗子旧伤未愈,又要添新伤,这下子又要扣几月俸禄,他本就是被抓来充数的,刚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

天族,又是这该死的天族。

二狗子抿紧唇,老话道男儿泪不轻弹,可现下悲愤交加由不得他,豆大般的泪珠从他浑浊的眼珠里滚出来。

他嚎啕大哭,安静的校场只听得见男人哭嚎的声音,众人不免生共感,就连李四都有些羞赧地回过头去。

下达惩罚指令的女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催促动手,也没因嚎啕大哭的男人动一丝恻隐之心。

二狗子抬起糊满鼻涕眼泪的脸泣血控诉。

“这狗屁军纪有毛用!”

“那账房贪了多少了也没见你罚!”

“老子不干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登时汗毛倒竖,这能说吗?

这能当着长官面儿说吗?

万一那账房早早打点好了呢!

二狗子这是破罐子破摔不要命了啊!

李四倒是爬起来蹦着高过来了,胡子拉碴的脸涨得通红,气势昂扬地接上了二狗子的叫骂。

终于也有人无法忍耐,控诉军饷钱粮缺斤少两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越靠越近将江南月包围起来,更是有人义愤填膺高举剑刃。

好吵。

江南月睁开眼。

一睁眼便是成群大汉将她层层包围讨要说法,而她前因后果一概不知。

她失去意识这段时间,身体竟一直在行动,现下竟然是到军营里了!

她当即想要开口询问,比如这是哪儿,发生了什么,可开口时棘手的情况发生了。

她才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透明的笼子中。

充当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所有事,却无法插手乃至改变自己的行为。

她急得拍了好几下头,来回踱步,以她刚刚看到的场景,这应当是军队里的哗变,若是处理不好将要闹出大乱子。

也许是因为她醒了,他们的只言片语也流进她的耳朵里。

是因贪污才让他们生活举步维艰,那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蛀虫揪出来灭掉,才能平息这还未发酵的混乱。

可是问题来了,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和外界联系,怎么将查案的消息告诉现在的“自己”呢?

她重重叹气后伸手摩挲那透明的边界,这才发现这笼子并不那么坚硬,更像是在试探她能突破到什么程度,而且各处试探程度也不同。

她抚摸着笼子,决定赌一把。

赌某一处的笼子试探性最弱,不需要太多力气就能打通和外界的联系。

与此同时外面的声音愈发嘈杂起来,这也就意味着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忙不迭摸索起来,有条不紊地排查后找到了十余处软弱之处,她立刻加重力道再次排查。

就这样重复几次,她最终锁定两处,她先攻一处,重重攻上附带沉声喝“那就查。”

有几个人停下了,看向江南月的眼神里有些犹疑,但还是有人躁动,那也就是刚刚的声音小了。

江南月一喜,深呼吸后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攻薄弱点。

“那就查!”

话音未落她就感到一股强大的排斥轰了过来,紧接着她后脑一沉眼前又是一黑。

该死……

“那就查。”

贴的离那冷血女人近一点的听到了她的呢喃,霎时停止了动作,几个人对了对视线,一度以为自己幻听。

“那就查!”这女人铿锵坚定地吼了出来,这下子可是所有人都听到了。

有人接话质问:“怎么查?”

又有人跟上:“你不会徇私吧?”

一旁的人帮腔:“就是就是。”

可是任众人如何吵嚷,这女人又如刚刚一般,不动如山般安静。

焦躁的人心没得到安抚,只当她是在挑衅,气氛又一次焦灼起来。

“放肆!敢对我天族子民无礼!”一道愠怒的男声插了进来。

穿过人群望去,一锦衣华服少年,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肩膀抖成了筛子,而他身后,站着的白云起面色阴郁,没去看闹事的众人,反而居高临下审视着这个天族的孩子。

白云起低下了头。

“玄明殿下息怒。”

玄明敏锐极了,毫不客气地对上白云起并不恭敬的眼神,他狠狠攥住衣角,用力挥臂振袖,霎时那群士兵全都被压倒在地。

他瞪着白云起,语气带刺:“人族的君王,你好自为之。”

白云起低着头称是。

玄明重新转过头,看向没在他掌风下跪下的女子,他颔首:“你就是江南月?”

江南月温驯点头,语气温和地开口:“臣见过三皇子殿下。”

玄明像是终于放松了一般,走了两步就跑起来靠近了她,但是又板着脸训斥道:“怎么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险境地,如此这般本宫该怎么向温卿交代。”

江南月嘴角微微上扬:“是臣过失。”

玄明叹气后垂首,看向被牢牢压在地上的人们,冷冷开口:“找死。”

他正要动手,手腕却被一双冰凉的手攥住了,他愠怒抬头看向阻拦之人。

他挣.扎,江南月压制。

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江南月的控制,随后他听见头顶传来江南月的声音。

“人族君王,”她说,“这军饷粮草短缺,要查。”

白云起听见这声称呼,微不可见地抖了抖,他声音似是有些滞涩地应了。

紧接着江南月又开口了:“我也愿效犬马之劳。”

“为何不杀?这不是有辱天威?”

玄明重重落下一子,他正在和自己对弈,江南月坐在他对面一言不发。

玄明是唯一一个上战场的天族皇子。尽管他还未来得及学习军中事务,但父皇还是执意要他来。

本来是要将他送去妖魔混居之地,在母亲和温暮大人的几番求情下,父皇才勉强改变心意给他送到温暮最宠爱的大弟子麾下。

他还记得那日母亲抱着他哭到衣襟尽湿,她捧着他的脸,眼神中分不清是庆幸还是悲哀。

一个没学过作战的小孩儿去阴险之地无疑送死,明明他也是父皇的孩子,为什么父皇不愿意分给他一点点视线,又是为什么急着叫他去死。

难道他的出生是一场悲剧吗?

父皇疾言厉色痛斥母亲不知好歹,这般珍贵的训练机会却不知珍惜,嫡出的太子都未能得到这般待遇,倒是玄明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他离开那日,他看见尚在侍奉父皇的太子投来的嫉恨目光。

他必须得做出些什么回去。

他如此警告自己。

必须得做出成绩,必须得让令人畏惧,必须得有天家威严。

就像他看不清脸的父皇一样。

“根基不稳,不可妄动。”江南月冷不丁开口了。

玄明抬眼看她:“何意?”

“哗变会给军队造成重创,人君本就威严不足,粮草也短缺,若是贸然杀人,只会给自己添麻烦。”江南月垂着眼平直叙述。

玄明这时才如一盆冷水从头灌倒脚,他的眼前回忆起来时看到的那些伤员怨恨的眼神,那些骨瘦嶙峋的老弱病残。

江南月漫不经心地给他整理棋局,若有所指地道:“殿下年少,还是不要意气行事了。战场刀剑无眼,意气用事落了陷阱反倒叫臣难交代。”

说完她就自顾自走了。

玄明面红耳赤地留在原地,不消多时一滴滴眼泪滚落下来。

他在这里也是如此无用。

他以手背擦泪,却越擦越多,打湿了棋盘。

夜色凉如水,不见漫天繁星。

“大人,皇子殿下已到了人族那边。”

白发男子歪着头,金珐琅玛瑙耳坠如血滴一样卧在他肩膀。

他饶有兴致地敲了敲下颌。

“太慢了,再加点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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