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山上的温度便降了下来,祝谣搓着手臂上的寒毛,回到院子。
主房外挂着两盏花灯,意味着里边又是一副情意绵绵的景象了。
祝谣奇怪系统还不布置任务,总觉得日子都平淡许多,别是憋了个大的。
昌安朝她招了招手,祝谣走了过去。
“我们算是和玲珑闹僵了。我倒不要紧,但珍珠背后没有娘家,万一遇到什么明枪暗箭,单靠我们俩也没什么用,你说,我们要搭个台阶给她,缓和关系吗?”
祝谣好好想了下,玲珑为什么不待见珍珠?
她若是想上位,裴执鹤身边有没有侍奉的女子也并不重要啊,她只要使出浑身解数,能吃到裴执鹤不就行了吗?
兴许……就是败在这一步上——裴执鹤恰恰除了珍珠,谁都看不上了,因此玲珑的媚眼是抛给瞎子看了。
不怪她不愿见到珍珠愈发受宠,本来就无甚机会,这下更加没希望了。
只是祝谣觉得,玲珑并非是因为嫉妒和占有欲作祟,才隐隐针对珍珠。
玲珑玲珑,人如其名,八面玲珑,又长于深宫,即使要嫁入高门,也会给自己挑个难度系数低的,何故履攻裴执鹤仍不放弃?
她忆起晚宴上,不乏龙章凤姿的公子哥,但玲珑未曾多看一眼,这幅平静的神情,像是晓得自己不会有除了裴执鹤之外的人选。
无非是钱权情,这三样中的其中一样,束缚住了玲珑。
在宫中多年,定也攒了不小的身家,那么……便是太后许诺了她什么。
既如此,缓和也缓和不来,根本利益上就有冲突。
说不准闹得越僵,到时候万一珍珠真的出事了,玲珑便愈加令人怀疑,只凭这一点,玲珑反而不敢对珍珠起歪心思了。
祝谣回道:“我们如今都是得仰赖侯爷,和玲珑搞好关系反而是最不重要的。你只要保证自己还是侯爷的心腹,关键时候能帮珍珠说上几句话,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任谁都做不到被所有人都喜欢,端看对方有无分寸,我看玲珑也不会彻底把脸皮撕破。”
他点点头,觉得祝谣说得在理。
也不知怎的,如今昌安是愈发信服她了。
“水。”房中传来裴执鹤微哑的声音。
祝谣与昌安对视了眼,昌安立马积极揽过粗活:“我去搬水!”
祝谣:“……”其实她想去干搬运的活。
今日裴执鹤似乎结束得有些快了。
祝谣暗暗嘀咕着,一推开门,浓郁至极的石楠花味道强势地蹿入她的鼻腔。
她闷咳了几声,憋着气,将离床榻最远的一扇窗打开,散散气。
祝谣扫了眼浴桶,只能容一个成人进去,许是裴执鹤不常来山庄的缘故,物件都不如侯府上的。
待昌安调好水温,祝谣扶着珍珠先去了隔间清洗。
室内只余裴执鹤一人。
他仅穿一件单衣,胸口微敞,从枕下抽出一方丝帕。
丝帕一角绣着两朵玫瑰,比之三堇花,含苞待放,娇艳欲滴。
到底是谁,几次三番趁他昏沉之际,来到他的身边,却只留下帕子这等贴身之物?
裴执鹤垂下眼睫,摩挲着手帕,心想:莫不是哪里来的精怪,不然怎么心仪于他,却还要戏弄他,看他在此辗转反侧,为其分神思虑?
直至有人过来,他方如梦初醒般,将帕子塞回枕底。
*
翌日。
珍珠拿出针线,开始给祝谣缝制手帕。
她绣了半个时辰,脖颈些微发酸,仰起头便睄到祝谣正懒懒地揪着盆栽里的叶片发呆。
“蝉儿,是不是无聊了?”
祝谣颔首道:“我女红不好,也陪不了你一块做绣活。”
珍珠笑道:“是我太专注了,没同你说说话。这样罢,我给你找个话本出来。”
祝谣不算文盲,概因这个朝代的繁体字和她穿越前的是一模一样,但是翻开话本,全是笔画繁多的字体,她担心自己眼睛都要花了。
珍珠见她一脸纠结,想起祝谣应是不识字或是认不全字的,于是找出本以绣像为主的话本。
“里边文字和画的篇幅各占一半,讲的是官家庶出的柳小姐的一生,现在写到她要给自己择夫婿了。”珍珠眼睛发亮,俨然是一路追更过来的书粉,“我倒是希望她会和竹马在一起,知根知底,组成小家,能平安顺遂一生。”
祝谣听之,起了兴趣,倒不是为故事内容,而是为它是以女性视角出发而编写的故事。
她曾看过不少迂腐酸儒,写奇谈异怪,实则几乎都是穷书生靠着一身清高傲岸的气质,令白富美一见钟情,继而生死相随。
老不耐烦了。
祝谣刚将书接到手里来,系统叮咚一声:“……万语千言,纸短情长,作为默默关注着《姻缘结》的珍珠,能得到作者的回信,该是多么令人感动。请你将珍珠亲笔写下、想对作者传达支持的书信,交到孟辰良的手上。”
等等!信息量太大,容她消化一下。
所以这本《姻缘结》的作者脱俗氏,真实身份其实是孟辰良吗?
祝谣顿时觉得它无趣起来了。
时隔一个多月,如今该是要让孟辰良发力了,不然后边还怎么刺激男主,开发angry sex?
要她转交书信,便是给珍珠和孟辰良建立新联结,相较于裴执鹤的伴读和裴执鹤的通房这一层关系,显然书粉和作者的身份,越过裴执鹤,显得更为亲近。
想通之后的祝谣,忽觉一阵牙酸:“系统,你这阵子是去升级了吗?说话起了范,一股怪味。”
“是的。这边检测到你每回听到任务时,情绪起伏较大,因此将语言和表达技能进行更新升级。”
“谢谢你哦。”
“不客气,我的大小姐。”
祝谣单方面强硬地中断对话。
她翻看了几页,话本开头便塑造了贪财的爹,生病的娘,年幼的弟弟……柳小姐虽是出身官家,但也是地狱开局,轻易调动起读者的情绪。
细腻的笔触不像是男子能写出来的。
祝谣闪过疑惑,便搁置一边。
她作出惊喜的神色:“好看!珍珠,刚才听你的意思,这个话本写了很久?”
遇到吃下自己安利的同好,总是格外令人感到愉悦。珍珠放下绣棚:“我是前年淘到这个话本的,当时见它被摆在不起眼的角落,随手翻了翻,便爱不释手!中间似乎是断了一段时间,今年脱俗氏入夏后,一连更了三本!”
“那你很喜欢脱俗氏了?”祝谣阖上书,抚平折痕,“如果能见到它,你最想对它说甚麽?”
“当然是手别停,再多写点!”珍珠难能显露出几分活泼的样子。
祝谣趁热打铁,哄着珍珠去提笔写下自己想说的话。
当落笔之际,珍珠亦认真起来,反反复复,纠绞尽脑汁地写了三四行字,便不敢再落笔。
“唉!我写不好了,总有种相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怎么写都担心脱俗氏会被我唐突了。”珍珠叹着气,剪掉一根短线,却发现银红丝线用完了,又清点了其他颜色,“蝉儿,劳你去跑一趟,取点绣线回来。”
祝谣迅速将信纸藏入袖中:“好,我去去就回。”
来到管事处,大小管事、丫鬟小厮、嬷嬷车夫,全都聚在一块,各自占了一间房,忙得脚不沾地。
要是在城中,只伺候裴执鹤一人,还不致忙得焦头烂额,但上边主子喜好宴饮,邀了数十位贵客过来,下边的人就得跑断腿。
祝谣应面问到库房的位子,和顾茂生撞了个对眼。
两人默契地选择互相保守买卖民居的秘密。
祝谣一一提了所需的丝线,公事公办的态度,叫人瞧不出异样,顾茂生本就安静,只取齐绣线,让她签字,再无多话。
只是祝谣要离开时,顾茂生不知从哪丢出一捆丝线,快步捡起,放到她的篮子里:“瞧着东西不轻,我送姑娘到院门外。”
祝谣不晓得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配合地随他到了拐角处,只听顾茂生道:“姑娘,我不会将你要购置房屋的事情说出去,还请姑娘也守口如瓶,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祝谣应下:“这是自然。”
“接下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姑娘。”顾茂生略带紧张道,“姑娘所看中的屋子,后面又来了一个主顾想买下。”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想违约?”祝谣面色严肃起来。
顾茂生摆手道:“不不不,我记着承诺,婉拒了三回。但是主顾并不愿放弃,他的老仆最后还暗自透露了自家主子是在朝中当官的。
姑娘,若是他以权迫人,我是再难抵抗得住的,现在寻你说这一番话,也只是希望你尽快凑齐银两,这样瓜熟蒂落,他若爱惜自己的名声,就该放弃了。”
祝谣眉头一紧一松,扭得像条毛毛虫,此时也明白了来龙去脉,有些理解顾茂生的处境,自古也是民不与官斗,他能想出这个法子,算是仁至义尽了。
恰好,她把那张得来的银票塞在了衣衫的夹袋里。
没想到才捂了一晚上,便要交出去了。
祝谣取了出来,很是沉重地交到顾茂生手上,语重心长道:“千万别弄丢了。剩下的十五两,我会尽快给你的。”
“好。姑娘在哪见到我的,下回便也在那找我就是了。”顾茂生狠心地从她手中,抽出余下的票角。
*
经此一打岔,祝谣身上就背着两件事了——送信和筹银。
哪件都急,哪件又都不能摆烂不干了。
先解决一件罢。
祝谣将装满绣线的篮子送回去后,找了个借口出门,往孟辰良的院落小跑着过去。
孟辰良在庄子上挑了间幽静的客舍,祝谣越是接近,便越见不到几个人,四周除了假山小池,就是青竹小道,十分符合文人的审美。
倏地,一阵轻风徐过,竹叶唰唰作响。
下一刻,平白响起一道鞭子快速而凌厉的破空声!
如裂帛,似惊雷,近得仿佛是抽打在自己的身上!
祝谣吓得立即蹲身抱头,作鹌鹑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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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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