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说完，期待地看向宋凌，但和她想象中的激动不同，宋凌的目光依旧很淡然。

在明昭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宋凌开口。

“就算你猜测是真如何，就算我资质卓绝又如何？我的家人，还不死光了。我现在，还不是没有能力反抗命运。资质，放在合适的时间才叫资质，放在现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用？”

“因为五灵根，我修行的速度是其他的五倍；因为贪狼天哭的体质，我修行所需要的灵气也是别人两倍，所以这一百来年的修仙之路，我受尽嘲讽，受尽屈辱。我没有享受过天才的待遇，为什么要我是天才欣喜？”

“至于仙主，你没见过他，才会对他有所幻想。你若是我，怕是宁愿不和他扯上关系。”

如果明昭猜测是真，几千年前她一家因仙主而死；如果明昭猜测是假，几千年后仙主派陆巡恶心自己。

——虽然现在的陆巡对她很好，但那时仙主难道能未卜先知吗？

如果不能，以陆巡的秉性，倚仗审核玉牌排挤她刁难她才是她的结局。

面对她的反驳，明昭却像接受不了似的后退几步，不住摇头，“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

她明明算好，先让燕恒助宋凌解开心结，再告诉宋凌她不是庸才，解开宋凌这一百来年为自己资质拖累明婳尊者而诞生愧疚的负担，让宋凌有新的、更好的人生。

可为什么先是燕恒出错，现在轮到她自己跟宋凌讲述“她本不凡”的真相，宋凌也不为所动。

宋凌的心结就这样繁复到难以解开吗？

“不明白的应该是我吧？”或许是因为从洛华尊者那受到的委屈，或许是因为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宋凌步步紧逼，问明昭：

“你不是应该很恨我吗？你不是应该很讨厌我吗？就算我救你一次，你也不应该立刻改头换面跑到我面前一副假惺惺要安慰我样子。你真以为我不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羡慕我，你嫉妒我，在我很小的时候，你甚至想抢我的师尊。你现在在我面前高风伟节慷慨激昂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年你仰着头，可怜兮兮地对我师尊说，仙人，你不是说我在修行一道上有天赋，一点就通吗？既然她天赋不行，你不如收我为徒吧。”

面对宋凌的逼问，明昭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她的记忆仿佛又回到那个午后，宋凌突发高烧，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借明婳尊者教宋凌她在旁边偷听的法术去找明婳尊者。

当明婳尊者为宋凌医治后，走到屋外，她听见明婳尊者身旁的男子对明婳尊者叹息说道，那孩子是天生的贪狼天哭体质，若是没有修行也就罢了，可现在既已开始修行，每天都要消耗一定量的灵力，以她五灵根的资质，哪怕跟在修士底下修行，怕是也满足不了她丹田的消耗。

随后，她听到明婳尊者斩钉截铁地说，那就由我收她为徒，她沦落成现在这样，是我导致的，我要对她负责，不管前路多艰难险阻，我都会将她培养成和我一样的修士。

她那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就跑去，抓住明婳尊者的裙摆，央求她不要收宋凌收自己为徒。

等明婳尊者再三拒绝，她哭哭啼啼转过身，就看见宋凌站在门和门槛的阴影后，抱着她给宋凌缝的娃娃，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又看看明婳尊者，随后体力不支地倒下去。

……

明昭惊愕万分地看着宋凌，“我师尊不是已经对你施过遗忘咒吗？”

“是啊，施过。”宋凌自嘲一笑，说道：“或许是我命不好，我一直都记得。”

记得她认的第一个姐姐背弃对她的誓言两次将她托付给农户，记得她认的第二个姐姐背叛她。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可以信任，却也知道她们不希望她记得那些事，所以小小的她选择假装不记得。

“这些年师尊一直对我很好很好，在问剑山的时候，我也看出你很想和我亲近，可一看到你和她，我就忍不住想，她什么时候会第三次将我抛弃，而你又会什么时候再一次背叛我。”

她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平静到仿佛她说的是不关她的事，明昭的眼泪却一滴滴滴落下来。

“宋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那时候还小，我也不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她想抓住宋凌的衣袖却被宋凌躲开，她只能继续哭泣道，“就算我对你不好，至少明婳尊者对你是真心的，这些年她为你做的你都看在眼里，她几乎为你付出她的全部。她性格莽撞，做起事想一出是一出，她不是真想抛弃你的。”

“我知道。”宋凌回应说，“她对我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我也一直在尽我所能地报答她。我不怪她，也不怪你，我只怪我自己。所以你可以放过我了吗？不要再自以为是做一些觉得对我好的事。”

对于明昭口中所谓她的哥哥，她其实很久以前就已有模糊记忆，只是隐隐约约想不起来。这次幻境倒让她想起一部分来。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天，北域和幻境中一样寒冷，少年将她藏在冰柱形成的洞窟后面，把可以护身的法宝挂在她脖子上，吐着白气安慰她，说：“乖，你就躲在这里，等哥哥引开他们就回来找你。”

她不停地哭不停哭，说，哥哥我害怕，我想和你在一起。

少年安慰她，别怕，再这样我们都得死。

她说，我不怕死，我想和哥哥一起死。

少年面露犹豫，纠结许久还是留下她，临行前跟她发誓，他一定会回来找她。

她等啊等，从白色的冰窟等到黑色的冰窟再等到白色冰窟，她也不知道等多久，等到她支撑不过去闭上眼，少年也没有回来。

等她再醒来时，看到便是明婳尊者，她歪着头，打量着她：“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人呢？”

她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要等哥哥。明婳尊者劝她好久，才让她同意她跟着她一起去找哥哥，而不是在这一个人等哥哥。

明婳尊者帮她找了一年，什么都没找到。明婳尊者是出门游历有要务在身的，不能将时间一直耗费在她身上，只能将她托付到一个凡人家庭。

临别时候，宋凌懵懂望向明婳尊者，“姐姐，你不是说要帮我找哥哥吗？”

明婳尊者心虚，却安慰她说等下次来就帮她继续找。

明婳尊者很快就来了，因为离开后放心不下宋凌决定收宋凌为徒。她欢欢喜喜把宋凌带到自己的修士朋友身边，却被修士朋友——也就是昶和剑尊告知宋凌是五灵根。

五灵根，修行艰难，被普通修士收为徒都不太合适，更别说被明婳尊者收为徒弟。毕竟明婳尊者是姮懿仙尊的徒弟，日后要继任仙尊之位的。

明婳尊者只能将宋凌再送回去，临行前教了宋凌一些小法术，允诺她以后会经常来看她教她法术。没想到她前脚刚走，后脚宋凌就被贪狼天哭反噬。若不是明昭急中生智有天赋，宋凌怕不是就死在那天夜里。

前尘往事，宋凌不想记得，却也忘不去。

她一生所托非人，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她想依赖的人，一个是她误会，一个还没开始就已被洛华尊者斩断想法。

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她一生，就这样，也只是这样了。

告别涕泗流涟明昭，宋凌回到谢晏寝殿。

正巧宣阳峰来送药，她接过丹药，喂到谢晏口中，再运功助丹药化作灵力运行在谢晏的灵脉之中。

丹药顺着灵脉运行三周天，确定药效已化在谢晏灵脉中，宋凌收回灵力准备回峰，却注意谢晏漆黑长睫轻轻地颤动一下。

谢晏，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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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0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