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纪的茫然实在是太过明显了,邢子墨为了自己男朋友的权力,装作没看见,两人又走了一会儿,他开口问:
“现在送你回去吗?”
殷纪看了眼时间,没有拒绝,“好。”
“回学校?”邢子墨又问。
“嗯。”说完,又沉默了下去。
邢子墨也算是知道殷纪的性子了,没有多要求什么。
两人上了车,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约会,殷纪总是不自在,车子上密闭的空间加深了他的不自在,视线总是看向邢子墨,邢子墨看出来了,递了一瓶果汁给殷纪,没有多说什么。
殷纪意外地接过果汁,喝了两口,察觉到晕眩闭上了眼睛休息。
一路无话,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A大的校门口,此时天空已经暗了下来,校门口却还是灯火通明。
殷纪从邢子墨的车上下来,他脸色苍白,嘴唇紧紧地抿着,邢子墨下了车就看见殷纪这副模样,他递给殷纪一瓶矿泉水,殷纪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哑声道:“谢谢。”
还是生疏。
邢子墨心想。
但在他靠近的时候没有那么不自在了。
今天约会的效果很明显,但想要把人收到身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回去吧。”邢子墨没有说废话,“待会儿给我一份你的课表。”
“今天是我考虑不周,回去多休息一会儿。”
说话间邢子墨瞥了眼殷纪苍白的脸,脸色苍白的殷纪少了些攻击性,没什么精神,一副蔫蔫的样子。
“课表?”
“嗯。”
“等你下课再找你,免得打扰到你上课。”邢子墨淡淡地说,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似的。
殷纪:“……”
他沉默了。
“嗯。”他嗓音轻轻地,和平常判若两人,又莫名发紧,“待会儿发给你。”
“我先走了。”
“回去吧。”邢子墨说。
得到回答,殷纪没看邢子墨,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了一下,两秒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邢子墨没有上车,还站在车子旁边看着他。
车子隐没在较暗的灯光下,即便只有几步距离,殷纪也看不清邢子墨的表情。
小男朋友~
低低的声音好似在耳边响起,沉沉的,一种异样的感觉出现在殷纪的心底,殷纪看了邢子墨好几眼,收回视线继续走。
走着走着,他心底奇怪在蔓延。
之前,只有他哥这样送他去过学校,就是他哥,也没有细心到问他要课表。
而现在……
他没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距离远了许多,他其实看不清那边的人了,那人还是没上车,站在车子旁边看着他。
他停了一下,这才走进学校。
进了校门他又回头看了眼,却什么都看不见了。
殷纪压下杂乱的思绪,抿着嘴大步朝着宿舍走去,心底却远远没有脸上表现出来的平静。
没走几步,忽然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A大灯火通明,但这声音响起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殷纪还是被吓了一跳。
“殷纪。”
那声音提高了几分,比起平日里大了不少,却意外的陌生,殷纪回头,看见了走过来的人。
来人略微矮胖,穿着一件红色休闲服,休闲服也挡不住他略微凸起的腹部。
待人走近,殷纪认出来了,那是他们同一个班的同学杜嘉鸿,平日里作风略微轻浮,对外说过喜欢男人,实际上男女不忌。
殷纪平日里和杜嘉鸿没有交集,唯一一次交集就是有一次这人喝了点酒,上头了,大大咧咧地走到他面前,端详着他的脸,轻浮地问,“一个月多少钱?”
那时候殷纪冷眼看着杜嘉鸿,冷淡的表情让杜嘉鸿的酒意消退了不少,可不知道是因为面子还是怎么的,这人就这么站在殷纪的面前等着殷纪的回答。
殷纪冷淡地回了一句,“和你有什么关系。”
也不知道这位自尊心强的少爷到底品出了个什么滋味,从那以后就和殷纪不怎么对付,偶尔找殷纪的麻烦也都被殷纪冷言冷语刺激回去了。
杜嘉鸿的脸有些大,身体胖的不太匀称,比起殷纪矮了一个头,此时他走到殷纪面前,视线落在殷纪的身上,眼神晦涩地打量了殷纪半晌后问:“现在可以说一个月多少钱了吗?”
他的视线带着刺骨的恶意,露骨地在殷纪的身上打量。
“滚。”
殷纪冷淡地开口,说转身就要离开。
“滚?”
杜嘉鸿笑了,他一把抓住殷纪的手臂,低声在殷纪的耳边开口,声音带着恶意,“刚刚我可是看见了你从保时捷上下来。”
“谁送你回来的?你的金主?”
“长成这样,难怪能钓到金主。”
“就是不知道这人多大的年纪,能有我年轻吗?”
说着,他见殷纪冷淡的侧脸,一时心间痒痒的,伸手就要摸殷纪,殷纪皱着眉头躲开了,冷声道:“滚开。”
他不耐烦地开口:“或者说你希望被我揍一顿。”
说完他甩开了杜嘉鸿的手。
刚想再度动手动脚的杜嘉鸿听到殷纪这话,抬起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
殷纪这人曾经在高中很是刺头,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刚好杜嘉鸿和殷纪是一个学校的,因此也知道一些。
至少,殷纪曾经是真的打过人,把人打进了医院,只是过失不在殷纪而已。
要是以往,他不会去招惹殷纪,但是上次殷纪拒绝了他,让他在一众兄弟面前很没有面子。
杜嘉鸿的视线在殷纪的身上游走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你现在敢动手吗?”
“现在你家里还缺钱吧?”
“要是他们知道你在这里动手,他们会怎么对你?”
这话落下,殷纪倏地抬头,带着冷意的视线盯着杜嘉鸿,“你调查我?”
“呵。”杜嘉鸿不屑地开口,“你的事情不是众所周知吗?需要我去调查吗?”
“别在这里装了,多少钱直接说吧。”
殷纪眼神暗了暗,前世可没有这样的事情。
到底是有变化。
这种变化源头就是刚刚杜嘉鸿看见了送他回来的邢子墨。
“你可以试试。”他握紧拳头,直接开口威胁。
见状,杜嘉鸿脸上的表情挂不住了,他眼神沉沉地盯着殷纪,“好。”
“你给我等着。”
殷纪冷冷地看着他,杜嘉鸿顶着殷纪冷淡的视线,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殷纪目送着杜嘉鸿离开,喝了一口水,拧好水瓶把矿泉水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这才朝着宿舍走去。
宿舍内,荣宋见殷纪回来,眼巴巴地看着殷纪,“哥。”
待殷纪走近,荣宋看见殷纪冷淡的表情,皱了皱眉道:“发生什么了?”
“没事。”殷纪放缓了语气,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坐在凳子上,“开始吧。”
荣宋十分狗腿地拿出夜宵和零食,“不急,哥,先吃点东西。”
“这些都是你喜欢的。”
殷纪不饿:“你吃过了吗?”
“吃了。”荣宋道。
“那行。”殷纪拿出课本,“先给你讲讲。”
“首先,这里……”
·
A市私人医院内,病房中,沉睡了一天一夜的年轻男人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迷茫了一会儿,这才看见周围的白色,他眼底划过一抹茫然,视线落在旁边,看见了一个黑发中夹杂着白发的女人。
女人盯着他,眼底尽是狂喜,脸色也扭曲。
“小满,小满你终于醒了。”
“小满小满。”
迭声的呼唤中,殷满的视线扫过周围,最后落在自己母亲的身上,“妈?”
蓝素立马上前一步,“欸,小满,妈在。”
她龟裂的手指捏着衣摆,脸上却满是笑容。
“医生说你不要说话,好好养着,这次一定能好。”
“一定能好。”
她重复了两句,“小满,这次你一定能好。”
闻言,殷满讶然,“能好?”
“嗯。”蓝素重重地点头。
殷满更诧异了。
两年前出了车祸后他的身体就已经不行了,之后他辗转于各个医院,其实也不是不能治,就是他们家没钱治而已。
之后他成了一个瘫子,和其他瘫子唯一不同的是他脖子以下全部瘫痪。
治疗的费用很高,那个时候他们家一点钱都没有了,自然没办法治疗。
他爸妈都出生于农村,后来来了A市打工,A市花费大,爸妈买了房子落户A市,但每年要还房贷,根本攒不到多少钱,前几年他爸又不知道被谁带的生出了赌瘾,这个家里的负担全落在了他母亲的身上。
那时候他和弟弟殷纪都需要上大学,殷纪的成绩名列前茅,而他的成绩平平,他原本想放弃学习去打工供殷纪读书,但是他听到了一个秘密。
趁着殷纪去学校,他父母拉着他说了一个秘密。
殷纪不是父母亲生的。
因为这个原因,原本该去打工的他和殷纪的命运直接改写,他去了上大学,而殷纪则被家里勒令退学。
殷纪的性子也倔强,没有同意,高三就自己赚学费,甚至大学都是用的助学贷款,生活费也是自己赚。
从父母做下那个决定之后,家里没有再给殷纪一分一毫的支持。
但是这显然不是结束。
殷满曾多次听母亲问殷纪要钱。
“是小弟吗?”他脸带焦急。
“你们把他怎么了?”
家里的房子早在他受伤的时候就卖了,家里不可能有什么钱,他父母这性子,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他们赚的。
殷满皱着眉头,提醒道:“妈,殷纪也是你的孩子,我现在这样,一旦好不了,我们一家只能靠他。”
殷满深知自己父母的德行,在父亲还没有染上赌瘾前,父母对他比较偏心,在父亲染上赌瘾后,殷纪拒绝放弃读书,父母对殷纪更不待见了。
甚至就连现在租的房子里都没了殷纪的痕迹。
而且,殷纪大学本来的想法是走研发路线,可母亲因为他出了车祸,家里钱不够,觉得治不好他,硬是用命逼着殷纪选了现在的专业。
为的就是日后殷纪出来,或许能帮他。
他母亲能从农村出来,自然很清楚等殷纪从大学出来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根本来不及救他,而且也不是谁都能跟导师学习,求人帮忙的,更何况殷纪还是被逼着进入医学专业的,殷纪本身不喜欢这方面,之前也没有了解过,自然更不可能帮得上他的忙,但他母亲还是这么做了。
他现在这样家里都没办法,殷纪一个大二的学生能有什么办法。
殷满又气又怕,连忙问:“妈,你们做了什么?”
听到大儿子的话,蓝素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心虚,很快心虚又消失不见,她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我们可没逼他。”
“我……”
对上大儿子的视线,蓝素压低了声音道:“这次是有人直接把你转过来的,他来都没来。”
“那他付出了什么?”
殷满的声音很轻,他胸膛起伏着,压着怒意问道:“他给出了什么?”
“他现在还在大二,他能有什么?”
“妈。”
听到大儿子话语中的指责,蓝素梗着脖子道:“那也是他自愿的,我这次没给他介绍人,更何况,这次他们说能治好你。”
“都这样了,我能不把你送进来吗?”
“你不用每天躺在床上,你可以起来,他自己也自愿,这不是很好吗?”
“要是再拖下去,你还能站起来吗?”
“小满,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们想想,我和你爸都老了,要是殷纪知道他不是我们生的,他还会管我们吗?”蓝素说到最后,声音中已经夹杂了哽咽。
殷满的愤怒戛然而止。
他盯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已经很苍老了,头发花白,他出车祸之前母亲的头发还是黑色的。
都是因为他,他一直都知道。
父母偏心他,所以自小他会尽量平衡他和殷纪,殷纪对他很好,但对父母始终有隔阂,这种隔阂在父亲赌钱输了后动手打人,父母逼着殷纪放弃学习之后,更是明显。
甚至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而不说其他,就是他面对能站起来的诱惑,也没办法不心动。
他已经躺了两年了。
肇事者的家里没钱,能给的已经给了,即便父母去逼也没有,所以他受伤后才会拖到现在。
他是得利者,他没资格责怪他的父母。
殷满喉咙动了一下,半晌吐不出一句话,母子俩面面相觑,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穿着洗得发白短袖的男人出现在干净整洁的病房内,他一进来就开口。
“媳妇,打个电话让殷纪过来,有人给了我十万。”
“只要殷纪陪他一晚。”
殷满闻言,不可置信地看向他的父亲。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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