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小孩吗？”

“……谁和你说我有小孩，谁？”凤镜夜咬牙切齿，是谁在晴面前造谣了吗？压切长谷部这么认为，晴不会也这么认为吧？

没想到压切长谷部发出了对凤镜夜的致命反问。“你这个年纪的人类不是都有孩子吗？”

三十六岁的凤镜夜捏紧了手机，感觉被一箭狠狠的扎进了心口，他几乎想立刻喷出血来。

寂静又寂静中。

愤怒从无线波的那头传过来了，就算是压切长谷部也觉得空气有点不对。他耿直得改换表达：“抱歉，看来是我误会了，但是你也不必灰心……”

凤镜夜不想听了，他没好气得打断：“够了，别解释了。”

压切长谷部对星野晴以外的人根本毫不在意，更别说一个七岁的小屁孩了。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这个孩子的情绪影响到了星野晴，以至于旁观的压切长谷部需要来打这个电话。

“把电话给晴。”

凤镜夜：谁想和一个大男人讨论怎么哄孩子啊，只有压切长谷部这种脑子里少根筋的才无所谓吧。

＊

时间拨回前一天。

网上热议起星野晴捡小孩事件后，警所的具体的地点很快就得到了曝光。

津岛文治在看到这个头条的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刚被佣人从警察局接回来的弟弟。

他立刻派人去警所查探了整个经过，并把情况汇报给了长居东京的津岛源右卫门。

在津岛源右卫门回来之前，他把津岛修治叫来书房追问细节。

“修治，是星野老师救的你对不对？你们聊了什么。”

津岛修治垂着眼睛否认。“不是。”

“不要撒谎，修治。”津岛文治蹲下来，握住津岛修治的肩膀，耐心得说。“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喜欢你，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你可以拿我去换你那渴望不已的父爱和权利了。”

津岛文错愕不已。“你说什么？”

“去吧。”津岛修治抬起眼睛，那里面酝酿着黑色浓烈的雾。“如果你觉得有用的话。”

津岛文治一顿，收回了手，他站了起来。“你误会了，修治，这对你来说是好事，星野晴的影响力你可能不清楚……”

津岛修治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堵上了未尽的虚伪言辞，有些厌倦得开口：“说完了吗，我想回去休息了。”

津岛文治张了张口，抿唇打量着性格天翻地覆的弟弟。“……你之前都是装的吗？”

明明今天之前还是个懦弱到刻意装怪求人喜欢的孩子。

津岛修治只想笑。

这个宅子里有谁没在装吗？

他扯了扯僵硬的假面，什么都没说，只从圆垫上起身，静静的走出了书房。

一路的仆人向他俯首。

他终于弯出了一个讥讽的笑。

多稀奇的场面啊，多见风使舵的一群人，这就是津岛家，所有人都向钱权看齐的津岛家，每一个都像披着人皮的怪物，空气中都是虚伪，令人作呕，让人恶心。

津岛修治面无表情得走着。

他想起了自己很早就意识到的事实。

——星野晴不是人类。

妖怪？神明？怪物？未知的存在？

不管是什么，总之不是人类。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

拜托，星野晴，这个名字就写在日本的历史上好不好。

天生妖异绿瞳，黑发雪肤，帮助织田信长终结了百年乱世，扭转了日本的历史进程。

外貌上已经无比近似了，再加上历史上她身边一直跟随着的侍从——压切长谷部，不正是织田信长送给星野夫人的那把打刀吗？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津岛修治勉强可以算是重名的巧合。

但是当他更长大一点，看的书更多了之后，就发现何止是写在日本的历史上啊，这个名字是写在世界上很多个国家的历史上，连同她那把从未离身的打刀一起。

那这就辩无可辩了吧。

但让津岛修治感到悚然的是，每一次他刻意指出来：快看呀，她们是一个人。

所有的人都只把他的话当做孩童的天真臆想，甚至觉得他有意胡闹。

那不赞同的眼神、理所当然的否定，仿佛是无形之中被只虚空的手遮住了看清的双眼。

几次后他就放弃证明这件事了，顺从大人的想法和行为是在津岛家生活的最高准则，津岛修治十分明白这一点。

但是放弃不代表他认为自己错了。

星野晴绝不是人类，人类不可能长生，人类不可能有这样近乎于妖孽但无人觉得有异的外表，人类不可能有这种只手遮天的能力，人类不可能写出俯视人性的作品……

星野晴不是人类。

但没关系。

津岛修治并不畏惧非人者。

他真正害怕的是……

“我害怕的……是我自己。”

装模作样的我自己。

津岛修治停下脚步，轻声道：“她一定看出来了……我像个小丑一样活着。”

＊

星野晴对津岛修治的心思一无所知。

她有意引津岛源右卫上门就是想合理得再见这孩子一面。

津岛源右卫门不是个好人，她一清二楚。

“但我没想到你连自己的孩子也能狠心至此。”

她冷漠得看着眼前惊惧得脸色红紫的男人，在他歪斜的脸上找不到丝毫和津岛修治相似的地方。

星野晴看了眼跪坐的宛如木偶般的孩子，缓声道：“压切，带修治出去一会。”

于是津岛修治就被压切长谷部带了出来，内室的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到分毫。

两人站在前庭的白樱树下相对无言，还是津岛修治先开了口。

“压切先生。”他仰头看向旁边站立的男人。

压切长谷部低头看他。

“压切先生，这把剑是真品吗？”津岛修治指了指压切长谷部的配刀。

“你觉得呢。”压切长谷部的注意力还在内室里，根本不想细听身边小孩在问什么。

“我猜，这就是织田信长送给星野夫人那一把打刀对吗？”

压切长谷部忍不住讶异得看了他一眼，然后肯定了：“没错。”

津岛修治轻轻道：“果然。”

“所以，压切先生是什么呢。剑灵吗？”

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陈述句了，津岛修治的口吻实在肯定。

“你觉得是就是吧。”

压切长谷部并不多言，他的态度戒备又没耐心，眼神里甚至包含着一丝烦躁的厌恶。

津岛修治敏锐得察觉到了。

于是他也不再说话了。

两人复又安静下来。

星野晴过来的时候，津岛修治正坐在庭院的秋千上，随着秋千小幅度得摆动，他悬空的腿微微晃荡。

看着走过来的人，津岛修治抬头问。

“你答应了他什么？”

星野晴并不意外他的敏锐，事实上，从津岛源右卫门和津岛文治的记忆里，星野晴已经得到了关于津岛修治的诸多信息。

“我答应不会把他做的事告诉任何人。”

津岛修治轻声道：“果然……”

他笑了下：“星野老师，你很亏啊，我对他来说是最便宜的东西了，这对我父亲来说简直是赚翻了。”

星野晴蹲下来和他的视线平行，她向小孩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不是交换，修治，我答应是因为他本来……”

津岛修治眼神里是不再掩饰的阴郁，他一点都不想听了：“星野老师，我的身上有什么值得被你利用的东西吗？”

“喂！小鬼……”

压切长谷咬着牙握紧了腰间挂着的配刀，虽然不知道这个小鬼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是冒犯姬君就该去死啊。

“难道我说错了吗？”

津岛修治瞥了一眼压切长谷部。“拜托压切先生也不要装作好像是被我激怒了一样，明明本来就恨不得要杀掉我。”

星野晴按回了压切长谷部拔出口的刀，她把津岛修治从秋千上抱起来，缓声说：“修治，现在你在气头上，我们先不谈这件事了好不好。”

她问：“肚子饿不饿？”

津岛修治抿唇：“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吃蟹味拉面怎么样？”

津岛修治：“我对你有什么用吗。”

“很好吃的哦。”

津岛修治停顿了两秒，然后剧烈挣扎起来。“……放开我！”

“不放，你现在已经归我管了。”

星野晴按住了他的后背，语气坚定：“早点认清事实哦，你跑不掉了。”

“……”

津岛修治卸了力气。

是啊，他被自己父亲和哥哥抛弃确实已经是事实了。

他安静得任由星野晴抱着，片刻后，他发出了平静的声音。

“我反悔了。”

“星野老师，我讨厌你，真的，很讨厌你。”

太宰治的身世文豪野犬里没有提。

所以我结合了《人间失格》里男主角的心理和成长背景，构思了本文里七岁的津岛修治。

《人间失格》里，男主角是家族幼子，对于人性十分敏感，看得分明的同时恐惧人性，因此装怪讨好周围的人，同时又因为自己的伪装而害怕别人看穿自己，非常拧巴得活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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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像小丑一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