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面色苍白，低声重复：“……意志。”

“没错。”

津岛修治：“他既然偷窥我们那么久，就不至于蠢到安排一个普通人来刺杀老师，他一开始就是为了动摇老师的意志，因为他知道，只要老师一直站在光明这边，他的计划就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性。”

杀不掉她，就想办法让她放弃。

他把现实的恶面摆在星野晴面前让她看。

把人性的丑陋摆在星野晴面前让她看。

签售会上的刺杀，就是一个明晃晃的讽刺。

看吧，这就是你千方百计救下的人。

——他用刀杀你。

舆论攻势，也是讽刺。

这就是口口声声爱你的粉丝，奉你为神明的人类。

——他们用言语铸刀杀你。

你为什么要救人？

你为什么还要坚持救人？

别救人了。

津岛修治入魔般呢喃：“……别救人了，来我这里。”

中原中也推了推他。

“你说什么？”

津岛修治猛得回过神来，他用力揉了揉脸说了句没事。

又转头问家入硝子：“与谢野晶子现在怎么样了。”

家入硝子答：“好一些了，晶子昨天已经愿意主动和我们说话了。”

“那就好，好好培养感情，她对你们来说会很有用。”

他冷漠的话让家入硝子极为错愕，她忍不住说：“晴已经让我联系了晶子的父母。”

“……”

津岛修治对自己老师的心软真的没办法，这么绝佳有利的一个筹码救下来治好了居然放走。

“她父母做什么的。”

津岛修治问了又改口：“算了不重要，请她父母把家搬到新校附近吧，夏油先生，麻烦给他们安排好工作。”

夏油杰点了点头。

家入硝子还在挣扎：“……这是作弊吧。”

晴显然不是要这么安排啊。

“她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吧，如果她的父母能保护她，她就不会被抓到失乐园了。”

津岛修治盯着她，小脸没什么表情，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硝子姐姐，你应该最清楚吧，留在新校才是与谢野晶子最好的选择。”

家入硝子哑口无言：“……”

好家伙。

她有点后背发凉了。

星野晴没事的时候太宰就是一个偶尔顽皮常常撒娇的乖孩子，晴一旦出事，他好像失去了善恶的锚点，一头栽进了黑色泥沼里，染得全身污泥也不奇怪。

家入硝子现在只希望星野晴早点醒来。

五条悟却只想把伤害星野晴的人揪出来。

他听了这么多，单是还坐在这里就花费了所有忍耐力，五条悟只觉得室内空气浑浊不堪，难以呼吸，他眼神冷极：“有办法找出他在哪吗？”

“没办法。”

津岛修治垂下头：“这种隐匿在网络后的老鼠，大概只有老师能找到他在哪，况且，就算找到了，也不能杀了他。”

五条悟抬头：“就跟暂时不能杀了无色之王是一个情况？”

“对。”津岛修治：“他们得死在该死的节点，不然世界会坍塌。”

世界坍塌这个概念五条悟三人是第一次听，但诡异的是三人都心里一松。

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

“世界”这个词语和“星野晴”串在一起，已经在他们耳边环绕了一晚了，脑子里的困惑绕了无数圈，绕成了一个巨大的线团，现在毛线团的‘线头’终于露出来了。

五条悟端正了神色，他说：“太宰，把你认为我能知道的告诉我。”

这话非常直接。

清楚摆明了他知道津岛修治对他的不信任，处于这种不信任下，五条悟也愿意尽自己一切帮助。

恰恰是这种态度，津岛修治才愿意袒露。

他简单解释了“基点”、“小世界”和“整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这个时候。

一直默不作声的夏油杰终于明白了。

星野晴所做所求，不是为了图谋任何，也不只是为了救咒术界，她是为了救即将会被咒术界影响的整个世界。

这比有所图谋更可怕。

她竟然担负着一个世界。

而现在被她救下的这个世界里，这些一无所知的人类，如今视她为异端，憎恶她，仇恨她，狂热得要毁掉她。

好恶心……

“臭猴子……”

夏油杰骤然偏头：“……悟？”

这话竟不是夏油杰说的，而是五条悟，他睫毛低垂，神情不明，声音低沉：“……原来你当时是这种心情啊……杰…”

夏油杰喉咙耸动，心脏酸紧，一时失语。

十年后的今天，他们已经和好了的现在。

五条悟才真正走到了夏油杰当初的角色立场里，体会到了这种无法形容的极端心绪。

竟是借着星野晴的缘由。

夏油杰默默不语时，头上却突然迎来了一个暴栗。

是家入硝子敲的。

“猴什么猴，又想灭世啊，等晴醒了先把你俩灭了。”

夏油杰捂着头：“……不是我说的啊。”

“谁叫你没无下限。”

锤不到五条悟的家入硝子总得锤个人，她锤的虽是夏油杰，话却是对两人说的。

五条悟瞬间清醒了。

他极为夸张得哈哈两声，装作啥事也没有。

他还撺掇津岛修治多说一点。

“还有吗还有吗？”

多说点多说点。

他是随口撺掇，哪知津岛修治瞥他一眼，有些犹疑得说出了让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颤的话。

“还有就是……我觉得我们都是小说里的人。”

众人：“……”

什么东西？？？？

中原中也的大脑已经卡住了，本来就一夜没睡，现在听到的一切对他来说简直是场头脑风暴，津岛修治说到这一趴了，他的思路还在比水流的环节上转，他又犯困、又困惑。

“什么跟什么啊？？？”

兰堂嘴角微微勾起，他揉了揉怀里中原中也过载到发热的小脑袋，温声。“晚点哥哥和你解释。”

中原中也脸微微红：“好哦。”

对于一个八岁小孩，这一连串下来实在是太超负荷了。

津岛修治仍然在正常发挥：“我觉得正常世界不会存在死掉一个人，整个世界就坍塌的情况。”

就算人工模拟出一个蚂蚁王国，最重要的蚁后死了，整个蚂蚁世界可能会慢慢自然消亡，但不可能一瞬间格式化。

这太奇怪了。

“基点这个概念，你们不觉得很像老师写的小说吗？”

津岛修治坐在沙发上垂着眼逐步分析：“一个小说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有主角，有反派，有配角，这些主要人物就是所谓的‘主基点’、‘次基点’，一旦这些基点非自然提前死亡，围绕着这些基点展开的剧情就发展不下去了，小说世界自然也就坍塌了。”

“我们这个世界如此繁杂又各成一派的能力体系就是佐证。”

“老师一直写小说也是一个佐证。”

——还是一个强有力的佐证。

文学作品千千万，体裁各异。

历尽各种身份的星野晴最近这十几年偏偏只写小说。

一定有一个重要的契机，促使她这么做。

津岛修治一点也不想用自己的智力来分析有关自家老师的信息，可现实逼他去分析。

他不可抑制得联想到——今天这些被他推理出来的信息并不是不能被他知晓的。

——但星野晴没告诉他。

就像无比肮脏的失乐园，星野晴也不让他看。

不让看是一种大人的保护。

而星野晴的不告诉。

大概也是一种保护。

这个保护是在保护什么，在隐藏什么。

津岛修治不得而知。

但毫无疑问相当重要。

他按下一切纷繁复杂发散开来的思绪，又回头总结道：“因此我合理怀疑我们这个世界是多个小说世界融合而成的世界。”

“基点死掉世界坍塌这种奇怪的现象，可能是小说世界本身的弊病，也有可能是融合世界不稳定所致。”

津岛修治又猜测：“当然，也有可能是‘创造者’在融合世界这个设定上又加了一层设定。”

创造者？

设定？

五条悟眨了眨眼，脱口而出：“所以我们的世界不是真实的吗？”

巧了。

在场的凤镜夜以前也问过这个问题。

低头敲了很久手机的凤镜夜终于抬头说了句话：“晴说要看你怎么定义真实。”

五条悟没懂：“……比如？”

津岛修治：“比如老师对我来说就是真实的，我遇见老师这件事就是真实的，我和老师在一起的这段经历也是真实的。”

世界可能是由小说生成的，也可能是动漫生成的，也可能是电视剧生成的……当然也可能是被什么乱七八糟的高维生物创造出来的。

但那又怎样。

体验即真实。

感知即真实。

意识到自己活着，就是真实。

津岛修治看向五条悟：“不是真实的你就不活了吗？”

“那也不是。”

五条悟想了想说。

“只是，你们不觉得很不爽吗？”

五条悟搓了搓自己的头发，神色有些焦躁：“啊……我都不说这个世界本身已经存在的这些bug 有多恶心了，单是意识到有个‘创造者’的存在就让我很烦，如果这个‘创造者’一直在观察我们呢，如果这个‘创造者’又给我们加些其他的设定呢，它创造出这个融合世界又是想干什么，闲着没事干？不可能吧……还有晴，晴一直在救小世界吧，如果晴的做法不符合创造者的期望，这个‘创造者’会不会像比水流一样对晴下手呢……晴虽然很强，但创造者能创造出世界诶，肯定也不弱吧，晴打得过吗……”

他越想越多。

越说神色越忧愁焦躁。

他恰巧说到了津岛修治的心里。

津岛修治隐藏了有关星野晴的信息没说，五条悟自然还不知道星野晴是被设定的，这样他都忍不住担心，津岛修治已经推测出了星野晴的来历，他只会更担心。

津岛修治忍不住道：“你说得很对。”

五条悟神色猛得一顿。

津岛修治奇怪：“……怎么？”

五条悟猫猫挠头：“没什么……就是突然被你认可很不习惯啊。”

津岛修治：“……”

这人是什么抖m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