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宫的院子里，传来阵阵调笑的声音。

恢复年轻的太后双眼蒙着白纱，正与一群貌美小太监嬉戏。

桑柔和李浮言都为人正经端直，看到这些，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李浮言，但他为人沉稳正直，心里再不自在，也不过是耳朵略有些红，并对桑柔正色解释：“那两个我与卫兄的傀儡人在我们离开后就已经暴毙了。”

太后宫里死两个小太监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桑柔不懂李浮言忽然说这个做什么，皱眉疑惑地看他。

只听李浮言依旧用沉稳的语气说道：“傀儡人身上有剑意，万一不小心打死太后就不好了。”

桑柔听完就明白了，点了点头，但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冷冷说了三个字：“死得好。”

李浮言沉默半晌，道：“……桑姑娘，我们还是赶快去找萧信承吧。”

桑柔点头，两人隐匿着身形穿过院子，直接到了太后内殿。

上一次内殿被李浮言操控傀儡人把里面的家具物件都毁了个大半，但宫里自然不会短了太后这里，如今已经恢复了。

两人熟门熟路地到太后的床榻上，打开法阵往下跳。

一下去，浓郁的尸臭气息漫上来，桑柔捂住鼻子，脚下的血污池竟然已经干涸，往生花路上骨骸零零落落，粘连在上面的血肉腐烂发臭。

这里是萧信承养护尸身之处，他至今人不人鬼不鬼，需要一直待在这里。如今这里这样，半点生机也无，显然不太对劲了。

桑柔和李浮言对视一眼，快步朝前走。

往生花路的尽头，棺椁旁坐着一具不成样的尸骸。原先那一半俊美的脸也已经腐烂了，如今只剩下可怖，散发出淡淡妖邪鬼气。

“你们终于来了。”萧信承缓缓抬起头颅，声音依旧温柔低沉，却虚弱了许多，似再没有气力。

桑柔疾步上前，“发生了什么事？”

李浮言也蹲下身来检查了一下萧信承破碎的尸身，皱紧了眉头，“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信承低垂着头颅，那上面腐臭的血肉已然没有他作为晋王时的温润清贵，他的声音低迷，上一回见时的那种温和却坚定的气势已然颓败，“龙玉，被小云取走了。”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云，随时都会破碎。

按照原先的说法，等贵妃放下与他的一段情，解开心结，就是完成了他的夙愿，到时，这沾染了谢家气息的龙玉便可被取出。

可现在，龙玉被贵妃取走了。

桑柔不解地问道：“被她取走了是什么意思？这龙玉不是你凝聚魂魄肉身的东西吗？”

依照他所说的，贵妃拿出谢家至宝给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事，造了那么多杀孽，对他如此爱意深重，如何会取走如今他唯一“活命”的东西？

萧信承没立刻说话，一动不动，若不是身上还有妖邪鬼气散发，看起来就和一具真正的尸骸没什么差别。

李浮言也不擅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他也等着萧信承的回答。

萧信承再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我以国师身份权萧信乾取消祭祀仪式，小云跑来质问我，我将诸位的事与她说了，也曾劝她收手，但小云不肯，将龙玉从我心口取了出去。”

李浮言不明白：“但她将龙玉取走，你很快就会魂飞魄散，她不管你了？”

桑柔也听得有些迷糊，“贵妃想做什么？她变心了？”

可萧信承却似乎不愿意再往下说了，只垂着头，任由妖邪鬼气一点点从尸身散去，等全部散去时，他也将魂飞魄散。

支撑着他的东西，似乎已经不在了。

“我帮不了你们了。”

李浮言又想起了太后与小太监肆意享乐一事，“太后不知晓这些事？”

萧信承苦笑一声，没说话。

迟钝如李浮言也隐隐明白了什么，不论谁做皇帝，都是太后的儿子，或许当初是真的恨皇帝杀害自己的小儿子，可当她重返青春后，有些事情，并不重要了。

当初萧信承说的那些，或许是一切的初衷，可到了如今，却是都变了。

桑柔看了一眼萧信承，从乾坤袋里取出一颗白色的珠子，果断道：“这是凝魂珠，你先在里面待着，不论贵妃要做什么，她造下杀孽无数，如今已不是什么解不解心结一事了，必要时候，需你相助。”

龙玉，或者说帝魂碎片，他们是一定要取走的。

贵妃如今有碎片，加上一半的鬾族之心，若是她本身有向邪之心，堕入妖邪魔道，便比起原来的萧信承要难对付得多。

萧信承即便不愿意帮桑柔和李浮言，也根本没有力量反抗，只能被桑柔从尸骨里抽出魂魄进入那颗凝魂珠里。

桑柔将凝魂珠收起来，准备离开这里去找贵妃，这会儿应该妹妹和卫时玉也正在太极宫那边，她担心出什么事。却看到李浮言忽然拔、出了剑。

她疑惑地看过去，却见李浮言手中长剑挽出一道剑花，地上萧信承的尸骨便被剑挑起，置入了白玉棺椁里。他又一推棺盖，这才是收了手，道：“走吧。”

桑柔多看了李浮言一眼，点了点头，“走。”

两人很快离开慈安宫，往太极宫去。

……

“知了知了~~”

头顶的知了不停不停叫，聒噪又烦人。

或许是因为不屈的意志力，也或许是头顶上那两只聒噪的知了，卫时玉先醒来。

他醒来时，手心里正握着那只桃木梳，他坐起来后先低头往自己腿间扫了一眼，轻呼出一口气，再环视四周，还在先前的树荫下，位处偏僻，周围没有人。

他偏头看梨秋，她还昏睡在他身侧。

睡着的梨秋安静乖巧，一点看不出刚才在幻境里打他一拳的杀气。

但卫时玉伸手就掐了一把她的脸，恨声道：“等本座恢复实力，就让你在我身边做个女使，天天给我端泡脚水！”

系统就有点看不下去了：“大佬你轻点轻点！你老婆的皮肤多白多嫩啊，你掐得轻还能说是打是情骂是爱，但是你要力道重了你就是虐妻了！咱们虽然是黑莲花病娇人设，但是坚决不搞虐妻那一套！”

卫时玉松开手，果然看到梨秋两边脸颊都有两道清晰的红色指痕，他盯着看了会儿，唇角露出一抹笑，“那我就给她个惊喜？”

现在系统听到卫时玉说“惊喜”两个字就紧张，赶紧阻止：“时间紧迫，咱们还是先去太极宫吧！”

卫时玉没搭理系统，喊了两声梨秋没醒来后，就将桃木梳随手放进乾坤袋里，他决定趁着她还没醒来，抓紧时间准备孔雀开屏。

一会儿等她醒来直接能够看到，把第三个糖点赶着时间完成。

等她看完孔雀开屏直接去太极宫找贵妃。

但卫时玉想得很完美，只是，他刚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根精心打造的五颜六色的孔雀尾翎，梨秋就醒了过来。

“你……在做什么？”

梨秋只觉得自己睡了长长一觉，做了一个长长的梦，醒来时，她还有些恍惚。

恍惚间，就看到了身侧的卫时玉满脸鼻血散着头发脸色苍白一脸狞笑地拿着根华丽的鸡毛掸子，不由有点心慌。

这人虽然经常不正常，但每每都能做出更突破她想象的事。

李浮言曾说，孔雀开屏必须要趁人不备时作为惊喜展示给她看，现在还没来得及布置她就醒了，卫时玉很遗憾地收起翎羽，自然地对梨秋说道：“刚刚见你一直没醒，所以……”

“所以你想拿鸡毛掸子把我打醒？！”梨秋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无语地瞪了一眼卫时玉。

卫时玉：“……”

他别开头也没解释，又拿出桃木梳梳了头发，嘴咬住发带一端，动作利落地将头发用发带高高束起。

梨秋看他是忘记自己流鼻血的事了，满脸血也不擦一擦，发了次善心拿出帕子递给他，“擦擦吧。”

卫时玉也想起来自己被梨秋撞出鼻血这事，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擦血，擦完往自己袖子里一收。

两人往太极宫的方向走。

梨秋还在想着公主的事，却又不单单是公主的事，显然，贵妃的祖上，应该就是公主的侍卫长谢劲了，或许公主后来拿到了龙玉，将其给了谢劲保管。

她忽然又想起了那梦到的四五岁的在深渊里的孩童。

她曾经就怀疑过那孩子是鬾族，又和贵妃吃的那颗心有关，所以她第一次进入景宁宫时不可抑制地再次恍惚见到那孩子。那孩子……会是公主怀的孩子吗？

可按公主的意思，那孩子早就被一碗堕胎药堕了，除非那孩子没能堕掉。

还有，当初还没到燕京时，她就梦到过那孩子的，当时梦到那孩子的契机又是因为什么？

梨秋脑子里一团乱麻，余光瞥到了身边已经擦干净鼻血的卫时玉。

卫时玉生得清俊昳丽，比起阿炤来少了一分艳丽，却多了些少年的清雅之美。

阿炤清冷的骨相从某些角度是与卫时玉有些像的。

这么一想的话，她第一次做那个孩童的梦时，卫时玉就在她身边。

梨秋忽然好奇这卫时玉的身份，但想起上次她让他说说恢复了什么记忆他回的“我不告诉你”这五个大字就无语。

卫时玉察觉到梨秋的目光，偏头朝她看了一眼，两丸瞳仁在日头下越发漆黑，“你总偷看我做什么？”

树荫下风吹过，竹叶褶的翠色裙摆像是碧色的湖水轻轻晃动，上面绣着的雏菊生机勃勃。梨秋轻拂过颊边碎发，小巧的耳垂在日光下白的耀目，她自然地问道：“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啊？”

卫时玉不自觉盯着那白玉般的耳垂看了一会儿，听到梨秋的话才移开了目光。

他风淡云轻道：“自然是绝美不似凡胎，高贵超越神佛，天资空前绝后，俗人高攀不上的模样。”

梨秋面无表情，忽然走得快了起来：“……走吧，咱们赶紧去太极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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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帝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