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起像是被人踩住尾巴的犬,“嗷” 了一声,故意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瞪大了眼睛冲着贺携玉说道:“这话问的,你的意思是往天本将军待你不好?”
那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贺携玉微微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无奈地闭上了嘴,轻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路起长得着实好看,那一双桃花眼和丹凤眼的结合,只让人觉得他眉目含情,看谁都一副情深的样子,即便此刻在耍无赖,也丝毫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魅力,让人心里生不起气来,甚至还恨不得对方多耍几次无赖,好再多看几眼他这副模样。
贺携玉轻轻摇了摇头,转了话题道:“将军最近十天半个月都有公务缠身不在家,我哪里来的往日能拿来作比。最近扬灵和景云看了街头卖艺的耍花枪,都闹着要跟将军学剑法,我找的江湖师傅两个小子也看不上。刚好将军回来了,就请将军去教导一二吧。” 说着,她微微抬眸,看向路起,眼里一闪而过的促狭。
路起听了,微微一怔,随即夹起一颗葡萄,由着葡萄在筷子上翻滚着把玩,似乎真被贺携玉说动,又有些犹豫。
路扬灵和路景云是路起大哥路庸的儿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大哥死后,这两个孩子便由老夫人照看。路扬灵桀骜不驯,小小年纪便吃喝嫖赌除了嫖全占了,整日里和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起,惹是生非。而路景云倒是个洁身自好的君子,可惜对武不感兴趣,只喜欢埋头读书,整天捧着一本书,仿佛那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总之,路起对这两个侄儿,各有各的讨厌之处。
路起回首自己那短暂而痛苦的教书生涯,想起曾经试图教导路扬灵时的种种无奈,对于路扬灵想要和自己学剑法的这个提议陷入了沉默。他实在是有些担心,以路扬灵的性子,自己能不能教好他,又会不会被他气得半死。
贺携玉见路起吃瘪,心情大好,嘴角微微上扬,慢悠悠吩咐辛夷去把两个小的找来。
两年前的路扬灵是混世魔王,两年后的路扬灵是混世大魔王——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路起和裴静之间的关系,这小子竟然来替贺携玉打抱不平起来——路扬灵不知道跟哪个浪荡道士学了一身下三滥的招式,混进了路起带的巡防营里面。巡防营里的士兵大多都是公子哥混进来拿俸禄刷资历的,没什么真本事,乍一看路扬灵像模像样的几招,还真有不少人跟着路扬灵称兄道弟起来。只是路扬灵有了这些人脉,却不做什么正经事,偏偏管到了路起头上。听说路起在裴静那里留宿,他竟然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查到了裴静住的地方,往人家门口放死老鼠。
所以路起回来,并不想和路扬灵碰上,他实在是头疼这个调皮捣蛋的侄儿。
路起想了想,道:“景云最近在做什么,也想要学剑法吗?”
贺携玉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想。景云倒并不想同他学剑法,就是扬灵想要同他学剑法也是两年前的事情了。但这么多年,她和路起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总是有些淡淡的,于是便顺着路起的话讲:“是啊,景云也想。”
两个人说话间,已有人过来通报杜若带着二公子过来了。
路景云带着下人进来,规规矩矩地给路起和贺携玉行了礼,然后安静地坐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中透着一股儒雅之气。
贺携玉看了看路景云,又问杜若:“大公子呢?”
杜若微微低下头,道:“大公子正巧约了朋友,已经出门了,说是回来了再来拜见长辈。” 其实她心里清楚,大公子是听说将军回来了,于是才找借口出门了。
正襟危坐的路起听了,微微放松下来,挥挥手道:“孩子大了,就让孩子忙自己的事情吧。”
贺携玉本来还想问路扬灵去见的哪一位朋友,见路起这样说,便笑着住口不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路起看着路景云,多日不见,他只觉得少年又长高了许多,二十六岁的人,硬是挤出一副慈祥的样子道:“景云最近在做什么?”
路景云有些得意道:“我最近将叔母写的话本子还有大哥画的武侠本子卖给蓉厨书局,赚了不少银子呢!”
贺携玉:“……”
路起看了一眼贺携玉,看着贺携玉一副事不关己的高冷样子,疑惑道:“你哪个叔母?”
贺携玉摸摸鼻子道:“正是不才在下。”
路起:“风月道人?”
路扬灵道:“是啊,叔母的笔名。”
贺携玉:“……”她不应该太过放飞自我,起这么放飞的笔名的。如果重来一次请叫她六月道人,不,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走路扬灵的路子卖书。
路起玩味地看着贺携玉道:“你写了话本子,叫扬灵拿去卖?”
贺携玉:“……”
我不是,我没有。
贺携玉喝了一杯茶,道:“都是叫丫环代写的,哪里真是我自己操笔。不过是之前这丫头写了几本,我看赚的不错,就叫这丫头继续写罢了。”
路起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吩咐路景云道:“一会儿找小厮给我拿一本来,我也观摩一下。”
说完,又要去后院指导路景云剑法,路景云久不练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突发奇想,但还是顺从地跟着路起一起去了后院。
后院风大,贺携玉回了卧房,继续缝起来军靴。几个侍女也在她旁边站着,各自拿着一对军靴缝制。
卧房放置着一张矮几,几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反射着室内微弱的光线。矮几上摆放着一盏琉璃灯,灯盏造型别致,宛如盛开的莲花,花瓣薄如蝉翼,通透晶莹。灯芯燃起的微光,透过琉璃灯罩,洒下一片昏黄而温馨的光晕,将一众侍女的面目照亮。
贺携玉道:“这东西费时间,你们还是坐着慢慢缝。”
杜若道:“哪有奴才和主子一起坐着的道理,且冬天天冷,我们站一站也暖和。”
贺携玉道:“屋子烧着地龙,哪里站着才暖和,还是坐下来的好。”
辛夷道:“公主就别让我们坐下了,不记得上次咱们一起坐着写话本子,被老夫人瞧见了,说主子不像主子,侍女不像侍女了吗。”
贺携玉道:“老夫人是老夫人的脾气,她年纪大了,总是想着遵循天地君亲师的那一套,殊不知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和你们虽然名义上是主仆,可这么多年生死相托,早把你们当做自家姐妹,哪里还分什么主子奴才,你们要是再不坐下,少不了我陪着你们在这里罚站。”
这一番话说得屋子里的几人都无言,默默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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