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音音为最后一次社团活动努力。
神乐随手翻阅乐谱,感慨一下萨克斯含量好高。
吹奏乐中小号往往是主角,但当然也有退居二线的时候,比如说音音要演奏的这首。
削着簧片的音音头也不抬:“我并不认为萨克斯是配角。”
“未必。”
主攻小号的姐姐和主攻萨克斯的妹妹,显然有不同的看法。
在最初两人则定自己的乐器时,妈妈半是欣慰地想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半是沮丧地想自己从胎教开始的古典乐熏陶好像没有一点用。
音音是看了音乐会后决定乐器的。
魔法少女雅玛进行曲,恰好是音音最喜欢的动画的曲子。以萨克斯为主角,由全国大赛常胜军团的演绎,首席萨克斯的情感极为饱满,无可置疑的优秀。
还年幼的音音心驰神往,曲子结束,眼睛像是装了星星,闪亮亮的,当即决定自己要学萨克斯。
“这是会魔法的乐器。”小女孩用比冷淡热情不了多少的语气讲,手却抱紧妈妈。
妈妈笑着说好。
“音音找到了想学的乐器,那么神乐呢?看下来有特别喜欢的吗?”妈妈引导。
神乐没有特别的感觉,也回应着妈妈的期待,仔细回忆着还不错的片段。
音乐会结束,人流往着场馆外涌。
圆形广场上,有拿到奖杯聚集在会场门口拍照的人,又大哭着被朋友围住的人,也有摆着琴盒与比赛无关单纯享受演奏的人。
其中,小号的声音悠扬,掠过人潮的喧闹。
一切嘈杂,在瞬间按下暂停,一时间,只有小号的声音。
神乐的目光旋即寻过去,看到一位梳着背头,穿着西装背心的绅士。
带着些许皱纹,依旧称得上英俊的脸庞,随音乐慢慢摆着身子,肩膀很宽,衬衫下的手臂曲线有着起伏。
绅士注意到小女孩的目光,偏过脑袋,将结尾的长拍子吹得极尽缠绵。
结束之后,遥遥行了一个礼。
神乐拎起裙摆,礼貌地回应。
身旁的妈妈轻笑:“神乐喜欢他的演奏。”
刚才音乐会中也有很多小号,但这个的感觉不一样。
“没有那么激烈,好像懒洋洋的,但又很想跟着跳舞。”国小还没有上的孩子,尽力说出自己的想法。
“是的,风格不同,乐器会给人不同的感受。”
神乐也开始攥妈妈的裙摆:“我好像喜欢这样的。”
妈妈倒是有些为难:“爵士用的最多的是萨克斯。”
听到萨克斯三个字,音音立刻凑上来:“神乐和音乐一起吹萨克斯。”
神乐低头:“小号……我想试试小号。”
妈妈把神乐的脑袋掰起来,眼睛对着眼睛:“和那位先生一样吗?”
“嗯。”
“要现在追去跟他问个好吗?”
“不好。”
“害羞?”
“妈妈,我还什么都不会呢。”
居然会跺脚。
妈妈安抚:“是哦,那么我们先去选一把最称心的小号吧。当然还有我们音音的最快乐的萨克斯。”
自己的两个孩子,都非常有主见。
音音想要在吹奏乐上大放光彩,却选择了为小号配角的萨克斯。
神乐对吹奏活动没有太多的兴趣,喜欢独奏,还偏好着爵士,却偏偏选择了小号。
她们如此相似,也如此不同。
妈妈拿起相机,对两位长大的孩子说:“吵架禁止,现在请看镜头。”
咔嚓一声,妈妈得到一张珍贵的相片。
等洗出来后会摆在客厅架子上,和之前的合照一样,拿着小号的神乐,吹着萨克斯的音音,热爱着音乐的孩子们,她最心爱的孩子们。
·
光冈音音有一张极其严苛的时间表,从早上五点开始到晚上十点结束,为萨克斯全力以赴。
时间表不是音音自己列的,是那位驱使音音学萨克斯的姐姐不心落下的。
音音捡起来,过了一天,跟妈妈宣布自己也要这么做。
妈妈特意看过,评价说,是一个努力又认真的人。
但看着还没有自己胸口高的女儿,这样的睡眠时间还有训练强度,有些伤身体呢。
妈妈做出了一定的调整,也随着音音的长大,慢慢将时间表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神乐是跟着一起练的,个别计划有调整,更适合小号的练习,独自去横滨读国中时也没有落下。
回到东京的那天,神乐就背着小号跑到离家三公里左右的河边草坪,深吸一口气,吹着喜欢的曲子。一首接一首,像是发泄一样。横滨那边乱七八糟的事情,都顺着音符通通滚蛋吧!
直到边上的居民受不了了,神乐才收拾东西回家。草坪上玩球的孩子倒是笑眯眯地对她挥手,还有跳起来夸奖姐姐好厉害的。
最近,神乐固定在这里练习。从家慢跑过来,再沿着河折返跑,在腹部开始酸痛的时候用吹嘴练习肺活量,放松唇部后,再慢慢跑回家。
拿小号狂奔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乐器可是很脆弱的。
她拿出吹嘴,对着宽阔的河岸,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小号的音色强烈明亮而锐利,极富光辉感,是铜管乐器中的高音乐器,可以吹出可以吹出嘹亮的号角声,也可以奏出优美而富有歌唱性的旋律。
这是神乐系统学习小号时听到的介绍。
妈妈找来很多小号吹奏的视频,有在金碧辉煌的音乐厅里,也有阅兵报告上,其中还混入了一个比较嘈杂的情景。
妈妈说,那是夏季甲子园的赛场,她读高中的时候,跟随着社团去过一次,是个和全国金奖不相上下的舞台。
神乐只坐在台下观赏过全国大赛,在横滨读书的时候,多参加校内比赛,比起音音的经历,对全国大赛的感触并不算深刻。
但看着视频里的露天看台,烈日下金属乐器都发出炫目的光,部员们拿毛巾小心地盖住,自己额上身上满是汗珠。如果遇到暴雨天,还会把乐器打湿。
神乐想,这怎么算是全国金奖的舞台呢?
脑内无端晃过那位御幸……青道的观众。还有那句:这个队伍会去甲子园,请你为我们应援吧。
??应援,即加油打气。
主角是棒球,不是音乐。
神乐没有体会过沦为背景板的感受,也不想去感受。
我要人们全程只注视我,只倾听着我。
小号手自始至终都保持着这样的高傲。
“噗——”
破音了。
神乐把吹嘴拿下来,伸出食指和中指摁住嘴唇,发出嘟嘟的声音,做放松练习。
嘴唇、舌头、牙齿,还有气息,需要日复一日的练习,确认在最好的状态,才能展现出最棒的音乐。
“那个吹小喇叭的姐姐!”
时间差不多了,来这边玩棒球的小孩渐渐多起来了。
吹嘴的样子不是很正式,七八岁的小孩不敢凑上来,就几个人围在她后边。放松操的样子,好像也有些滑稽,小朋友们笑嘻嘻地模仿着。但神乐转过头,他们就停下动作,四散开来。
今天好像还带来了不一样的人。
“一也一也,就是她哦!”
“你快看她在那里呢!”
“嘟嘟——”有孩子夸张地模仿着吹嘴发出的声音。
走音了,而且好吵。
神乐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但有个不会看气氛的人,笑哈哈地迎上来。
“好巧啊,又遇到了。”依旧歪斜的帽子,方框的眼睛,脸上的疤倒是好了,新长出的皮肤颜色比其他处要略微浅一些,“是在练习吗?”
对方头也不回就走掉,小孩子们围着他唱临时编的曲子: “一也被无视咯~好~可~怜~”
“喂喂,不许戏弄大人哦!”
“一也也是个小屁孩啊!”
草坪上的小朋友大朋友吵吵闹闹。
·
往后两天的河岸上,有人能够踩着点,对神乐说一句早上好。
绿色帽子换成紫色的,依旧歪着戴。
神乐决定换时间,晚上来吧。
妈妈没问理由,帮她准备了手电还有小学生才用的防/拐/卖/报/警/器,放在她随身的挎包里。
音音则住在宾馆,发邮件说明早四点就要出发前往名古屋国际会议场。
【妈妈】:好好休息(?>?)
【亚希】:我们好像被安排在了隔壁宾馆[照片]
【妈妈】:比赛结束亚希可以和音音一起吃饭!附近有家很好吃的鳗鱼饭。
【音音】:看情况吧。
【神乐】:加油
【亚希】:被最没干劲的人加油了……
【音音】:啧。
【神乐】:……
跑到河边的神乐撩起挡眼睛的湿发,往后梳了几下,清爽不少。
这一片的路灯稀疏,比起早上,现在暗太多。
神乐凭着印象踩上草坪,猛被绊倒,直挺挺地倒下去,按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好痛。
“啊……要死掉咯。”有人比她更夸张地呼痛。
只是被踢到脚而已,还是穿着护具的脚。自己的脚趾头才是真的要死掉了。
神乐拧着眉头,慢慢站起来,掸掉身上的草屑。
底下,熟悉的声音打了个哈欠,再慢悠悠开口:“还以为你不来了。”
神乐并不喜欢这种仿佛两个人很熟捻的对话,冷淡地说:“我没有跟你约定过吧?”
??什么时间出现在这边是她的自由,换个地方练习也是。
“是打扰到你了吗?”
平心而论,没有。
但每次练习结束,看到这张笑眯眯的脸,会无名觉得很火大。
“是。”
“那非常抱歉啊。”即使是道歉,都用不正经的语气。
神乐不再搭理他,走远几步开始练习。
御幸继续躺在草坪上,双手抱着脑袋,跟着单调的练习声,居然哼哼出调子。
神乐撇了他一眼。
眼睛倒是很尖,“吵到你的吗?”
“对。”
御幸从善如流地道歉,还做了一个手拉嘴巴拉链的动作,保证自己再也不出声。
神乐继续,在充分练习后收起东西,准备慢跑回去。
安静许久的人开口:“这边没有路灯,我送你回去吧。”
神乐极为警惕地握住包里的报/警/器。
注意到她的动作,御幸还仔细思考了一下:“我看起来应该不像坏/人吧?”
神乐点头:“很像跟/踪/狂。”
之前连着过来,现在还要跟到自己家里去,怎么不是。
御幸旋即大笑,没心没肺得要命:“好像是哦!”
神乐有些恼火,什么叫做好像是?
这家伙道歉速度很快,但完全没有自我反省的意识,甚至在自己说有被他打扰的话后,也不准备走开。
神乐决定弄清楚他的目的。
“嗯,不是说过了吗?希望你加入青道,希望你帮我应援。”
“你一次都没有听过我的吹奏,没有逻辑,理由不成立。”
“你怎么知道一次都没有?也许已经听过好多次了呢?”御幸仰着笑脸,把护具收进包里,“而且,即使没有,也可以创造第一次。”
“明天下午三点,有一场少棒之间的比赛,我作为捕手参赛,来帮我应援吧!”
眼镜下的眼睛亮亮的,像看市大三和青道比赛时,他宣布青道会进甲子园一样。也像音音听完吹奏乐决定学习萨克斯一样。他们说话的时候,好像注视着极为美妙的东西。
神乐伸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和第一次见面结束时的情感一样,莫名其妙的人,鬼才会答应呢。
御幸还在背后挥手大喊:“下午三点哦,就在附近的练习场!我想要《瞄/准/射/击》,曲子是呜哒哒呜哒哒开头的,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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