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呢！”

教导主任夹着文件夹路过，看一群学生围在一起，就知道又是发生什么事了。

学生们作鸟兽散，中心的余知念已经收了手，十分熟练地乖乖站在一边。

赵经纬身形狼狈，邱鹏骂骂咧咧，教导主任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还是那一出。

“邱鹏同学，你这样子我是要叫家长的，都多少次了！我都抓到你多少次了！”

“那你叫呗，看我爸来不来？”

邱鹏有恃无恐，按照平时，他甚至会当着老师的面威胁一把赵经纬，但这次，他只把目光放在余知念身上了。

“今天这事我记住了，余知念，你给我等着。”

余知念站着没说话，反而惹得教导主任不忍心了——虽然，最大的原因是，这位特招生已经跨越阶级成了这个学校的金主之一的孩子。

“邱鹏！”

教导主任支棱起来了，他扶了扶眼镜。

“当着老师的面还敢威胁同学！”

“啧，少装了，”邱鹏也看不上这人，“是少收我钱了还是怎么着？”

在窗口偷瞄的同学们哄然大笑，教导主任面红耳赤。

上课铃响了，邱鹏撞开老师带着一群小弟浩浩荡荡地离开，余知念冲一瘸一拐的赵经纬道：“放学等着，听到了没？”

赵经纬缩着肩，怯怯地点头。

整个高三年级一整天都在蠢蠢欲动，所有人都觉得今天也许还会发生什么大事，然而却和前两天一样，早上很刺激，下午很平淡，时间虎头蛇尾地流逝了。

放学后，余季清拉着余菁菁坐上车就走，而余知念带着可怜的受害者一路步行。

赵经纬没在高一的教学楼等她，而是来了高三这边。瑟缩着，惊惶地抱着书包蹲在角落里，一看就是被欺负熟练的模样。

余知念邀请他坐车，他怎么也不肯，于是她只好走路送他回家。

赵经纬步子很慢，磨磨蹭蹭，余知念走在他身后，走了五六分钟，他忽然停下脚步哭了：“你别，你别欺负我妈……”

余知念愣住了：“什么？”

“欺负、欺负我就行了，你叫我做什么都行，你别动我妈！”少年眼睛红了，他转过身，身子都在抖，“我求你了，你别动她……”

余知念面色阴沉：“邱鹏拿你妈妈威胁你了？”

赵经纬不说话，只是面色发白，眼泪直掉，强撑着逞凶：“你要是动她，我就是死也不放过你！”

他年龄小又干瘦，身影着实可怜，倒了垃圾的头发和衣裳现在湿漉漉的。不过已经干净了，他习惯了怎么处理身上的痕迹，加之初春时节，长衣长袖也遮得完整。

“该死的畜生……”余知念低骂了一声，赵经纬吓得瑟缩了一下，她捏了捏眉头，“我不是说了吗，我是来帮你的。”

赵经纬只是瞪着她。

他不信，他入学到现在也遇到过想帮他的，最后根本没有用，而且这位学姐他根本不认识。

“真的，我真能帮你，”余知念只好展示她的个人能力，“以前我就把他一条胳膊打断过，差点让他转学。

“他现在见到教导主任多少还收敛一点，就是因为我之前整他来着。”

赵经纬有些狐疑。

“不信你问问你认识的人，随便谁，一直在春英上学的肯定都知道。”余知念继续道，“而且我现在是沐世集团老总余文和的女儿，他不敢惹。”

赵经纬有些相信了，因为他看到邱鹏一直在顾虑什么“余家”。

他有了点勇气：“真的？”

“真的。”这么说着，她却有点想笑，面前人有些太好骗了，“我也不欺负人，我要欺负人，你看我身手，那不是一拳一个？”

赵经纬抿了抿唇，他还没有余知念高，于是只能仰头看她。

小孩儿很善良，他说：“谢谢你，但还是算了吧，为我招惹上这么一个人，不值当。”

“啧，年纪不大心思挺重？”余知念又煞风景地说“我可不是为了你做这些事，少给自己加苦情戏。”

赵经纬身形一顿，声音小小的：“我知道了……”

“我收拾他只是想收拾他，你只是我的一个借口，所以别多想知道吗？你不欠我的。”

赵经纬猛地抬头，看向逆光中的少女。

金色光芒把尘埃照得如同星屑，这条老旧的小巷都因之美丽起来。

少女还是不耐烦的模样，可她说：“专注你自己，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有任何的负担，也不要想着对谁有愧疚，好好学习，你才多大，而且你不是在数学上很厉害吗？”

他才刚满十三岁，之前一直是跳级读书的，要不是被邱鹏耽误了，说不定现在已经升入了大学。

人总说天才在哪里都会发光，好像天才这种东西不属于人类范畴，一出现就会摧枯拉朽般发出万丈光芒，而后直接被捧上王座。

但现实世界并非如此简单，世界野蛮凶狠，埋藏在泥土中的人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破土而出，所有的光华都被遮盖在土壤之下，而被虫鼠纠缠之中，自身也会受损。

只要是人，遇到苦难就会被摧毁，遇到可怖的命运就会改变性格。

天才反而是更为脆弱的存在，正如书中所言，他们敏感如同没有皮肤的人，在自己天赋的领域之中，永远痴迷于捕捉真理的身影。

也因为如此，若是遇到狂风暴雨将其阻断于自己的所爱之外，他们的痛苦，足以让其选择结束生命。

那个七天后会因为邱鹏烧了他所有论文而跳楼的赵经纬忍不住落泪，哭着哭着，最后直接蹲在地上嚎啕。

余知念只是站在夕阳下，远远地，如同旁观者般俯视他蜷缩的身影。

赵经纬有一定程度上像她，那个梦想破灭后走投无路的自己，但这不足以打动她几次三番来救他，没人知道，她救他的理由是报恩。

赵经纬的母亲救过想要自杀的她。

十五岁那年生日过后不久，那位满手粗茧的中年妇女救下在地铁站台上几欲轻生的她，她一个陌生人竟会心疼她到抱着她哭。

“你也是一个妈妈的孩子啊，怎么能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呢？”

过了三年，谁能想到她会是赵经纬的妈妈？

少女叹了口气，而后仰头去看金灿灿的天际，小巷窄长，两边的墙衬得天空都是狭细的，她专注地去看，好似能从这遥遥高空里沾染些辽远的自在。

“喂。”

赵经纬抬起哭得红肿的眼。

“斗不过就快逃，要在遥远的地方努力长大变强，然后开始祈祷。”

少年哭腔未散：“祈祷什么？”

“祈祷那群垃圾不要烂得太快，否则还没等你出手，它自己就死掉了。”

“啊？”

余知念笑容灿烂：“你先请假，两周的假，两周之内，我会解决掉他的。”

赵经纬吓得顾不得哭了，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他抹干净眼泪：“你别，你别犯法……”

余知念都被逗乐了：“怎么可能。你回吧，你妈妈在家等你。”

她目送少年上了他家的老式居民楼，每一层都门口朝外，仰头就能看到自己的家门。

赵经纬和他的妈妈在门口碰上了面，眉眼温柔的中年女人看到眼睛通红的儿子后大惊失色，她急急忙忙拉他进了门，和后来那个因为儿子自杀拿着刀砍死邱鹏的女疯子判若两人。

夕阳的余晖涂抹在这片大地上，那扇紧闭的房门上照耀着一层明亮的暖金。

余知念回到余家已经很晚，客厅里居然还有个人。

是余文和。

换上家居服的余文和气质都变得温和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有事。”

坐这里干等了一个小时的余文和被噎住，却识相地没问是什么事。

他把一个文件袋推给余知念，是余知念要签的股权转让协议，却问：“饿吗？”

“还好。”

余文和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对了。”余知念拆了文件袋，看也不看直接签好字，又像是忽然记起来，“我今天揍了邱建业的儿子。”

“哦，揍……揍了谁？”

“邱建业的儿子，记得帮我让他爹晚些日子回来。”

余文和脑子发懵，这都什么跟什么？

“你不馋他家手头那个项目？”余知念眯着眼抬头笑，露出小狐狸一样的狡黠，“我有把握让他割肉给我吃。”

余文和这才肃起脸，目光沉沉地看向余知念。

而他丢下不惭大言的女儿气定神闲，像是那天在警局里般笃定他会答应。

对视数秒后，余文和畅快地笑道：“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