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福王府出来的时候,雨丝变得极细,二人吹着凉风走着,秋慕辰先开了口:“海笙,福王妃罗帕上的花儿有何异样?”
“你看出来了?”
“你盯着看了那么久,莫说我了,或许连王爷都起了疑心。”无奈的摇了摇头,秋慕辰停下脚步,语重心长起来,“你这藏不住的性子日后还是收着些,王爷便罢了,要是让凤君临身边的人看出什么,你姐姐也护不住你。”
“慕辰兄,那罗帕上的花儿你不认得,我却是认得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晟贤宇若有所思的垂下头去,忽而想起了那年夏日阳光里的少女,“那是我母亲绣给我长姐的。岚曦原来吵着要,长姐不舍得给,说是要给你的。不知怎的,今日却在王妃手里。”
“也许是王妃偶然间得的。”
说起那位少女,说到那时两人之间微妙的情感,秋慕辰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想起那个夏日里她在秋千上看书的样子,只是低头装作不在意的回了一句。
“可是慕辰兄不觉得,王妃的眉眼,与我极为相似么?”
回看了一眼夜幕中福王府朱红色的大门,晟海笙再回头时,盯着秋慕辰道。
两个男人在微凉的风里四目相对,细细的雨丝打在两个人的脸上,谁都没有避开彼此的目光。
秋慕辰仔细的看着他的眉眼,反复的与记忆里姻荷的眉眼相较,渐渐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往日不觉得,今日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真真是极像。”
“那么,她……她……会不会是岚曦?!”
听秋慕辰那样说,晟海笙惊喜的快要跳起来。
“依我看,是你念着岚曦,有些魔怔了。”抱着胳膊,秋慕辰皱着眉摇摇头,“若是岚曦,该是认得你,认得苑儿的。”
“或许她是怨恨长姐,才不愿意认我们的。”
晟海笙毕竟武人心思,没有察觉秋慕辰说那些话的时候苍茫的眼神,脱口而出那句话。
可是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海笙,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便罢,回去见了你姐姐,莫要再提了。你要知道,那是你姐姐心里的伤口。”那句话随着微风落进秋慕辰的耳朵里,他的脸色立刻变了,“当年,她是为了大义。那时你年幼,可以口不择言。而今你该懂得,她当年舍弃了岚曦,心里有多痛。”
那一刻,见秋慕辰生了气,晟海笙大气不敢出,静静的听他继续说话。
不知为何,过了这么多年,自己征战沙场无数次,见了曾经的这位兄长,竟还是像小时候一般有些惧怕。
“好了,我便送你到这里了。”郁郁的叹息一声,秋慕辰一袭褐色的长衫,迎风而立,看着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你去见见你姐姐。十年未见,冰释前嫌吧。”
“嗯。”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晟海笙再不敢多言,温顺的点了点头,走了开去。
看他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远了,秋慕辰立刻返身回到了福王府。
“王妃,秋将军求见。”
一进到府里,他立刻前去见姻荷。姻荷刚刚扶着凤若溪进了屋里,就听见屋外的侍女禀告。
她看了看凤若溪,看他又昏昏欲睡,便起身来悄悄走出门去,轻轻关上门。
“将军有何事?”
轻声的与秋慕辰说着话,姻荷不时的看向屋里,生怕凤若溪有什么动静。
“请王妃恕在下无礼!”细细的雨丝落在秋慕辰的头发上,结了一层密密的水珠,他看了姻荷良久,忽而单膝跪下,低下头去,眼睛里倏地漫起大雾,“王妃能否将那方罗帕赠与在下,在下为王妃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将军说哪里话,一方罗帕,怎的就值得让将军为我当牛做马。”躬身将秋慕辰扶起来,姻荷脸上是一贯温和的笑容,伸手将袖子里的罗帕拿出来递给秋慕辰,眼色沉沉的看着他,“只是将军忽然来问我要这罗帕,怕是有什么故事。莫不是,被这朵花儿打动了罢?”
“王妃说的不错,这花儿让我想起了她。”
起身来,秋慕辰接过姻荷手里的罗帕,毫不避讳的道。
展开来,那罗帕上的望春像是少女羞涩的脸庞。他用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仿佛罗帕上还有少女的气息。
辗转多年,这方原本就会属于他的罗帕终究回到了他的手里,为此,他差点热泪盈眶。
“将军的碎梦做的太久了。”
姻荷自然知道秋慕辰口中的她是谁。错开秋慕辰往前走了一步,她扬起脸来,看着落雨的天空,恹恹的道。在风的吹拂下,雨一直扑面而来,打在姻荷的脸上。侍女见状,忙拿起身侧的伞替她遮挡雨水。
她回眸看了是侍女一眼,又抬头看了看青色的纸伞,轻轻的推开侍女的手。仰起头来,雨水滴落在脸上凉凉的,她心里亦感到无比苍凉——即使你离去了,依然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人。而即便活在他们身边,我依然是最微茫的存在。
“谢王妃。”
最后,收起手帕,秋慕辰带着一种悲喜交加的情绪谢过了姻荷,走进雨里去。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人。”
姻荷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呢喃了一句,忽而眯起眼睛笑的温和明亮。
无论最后的结局如何,我终究还是知足的。毕竟,这一路上陪伴你们的,会是我。
“长姐!”
凤凰楼的灯光是彻夜亮着的,使劲的敲击着紧闭的大门,晟海笙内心里有些急切,却也有些紧张——分别十年,今日终于要再见。不知长姐是否变了模样,若是看见自己,又会说些什么?自己见了长姐,会是哭是笑?
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姐弟相见的情形。
“海笙将军。”然而,过了很久,门终于开了,出来的却不是日思夜想的亲人,而是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他穿着玄衣,拿着剑,眉目清秀,却一脸冷漠,“楼主让我告诉将军,明日将军将那女子送来便可,我凤凰楼会护她周全。至于相见和告别,都不必了。”
“还有,楼主说,曾告诉将军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与凤君临反目成仇,将军为何不听?若是这次去往漠北,将军还是不听楼主之言,便与将军断了这唯一的牵连。”
那少年铿锵有力的传达完,便走进凤凰楼里去,关上了门。
晟海笙站在门前,失落和忧伤涌上心头,他不甘心的使劲的砸了一下门,大声的咆哮:“长姐!!”
声音划破了下雨的天空,却依然划不开那道阻隔他和她的大门。
转身,慢慢的走进雨里。雨一直下在身上,可是身上湿了,疼的却是心。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雨打在身上,就像是一把利刃在自己的心上缓缓的割着。
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不远处的楼阁上,一个人倚栏而立,定定的看着他。
他自然是识得那个身影的。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他泪眼模糊的看着楼阁上的那个人,竟撇起嘴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声的哭起来。
即使离的这么近……这么近!长姐,我都不能见你一面。你还是那个倔强而孤傲的你,我却知道,你不再只是我和岚曦的长姐了。你变身为了沧翎一族丞相之女,你要去为沧翎一族和夜汐复仇。
看过去,楼阁上,她穿着绯色的衣裳,站在雨里,怔怔的看着那个哭得一抽一抽的身影,慢慢的红了眼眶。
两个人隔着遥远的距离,相顾泪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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