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海笙身边的两位副将被斩的消息,半月以后才到达凤君临的桌案上。
此时,盛夏已过,初秋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吹乱了那桌案上的纸张。
“荒谬!!”
他一把推翻桌上堆叠成山的奏章,气得浑身颤抖。
那两个人是他安插在晟海笙身边的,他们的底细,他最清楚。
他没想到,晟海笙会借此铲除他安排的两个人,他忽然有些后悔。
放虎归山,终究是大患。
“陛下,这……”
赋嫣听到书房里有动静,害怕是有人再次行刺。看到凤君临恨恨的瞪着地上的奏章,气得浑身颤抖,也不敢再问。
汪平蹲下身,慢慢的将那一叠叠的奏章捡起来放回桌上:“陛下,当心身体。前几日柳太医来看过,说陛下万万不能动气,陛下都忘了?”
“这个晟将军,将在外,就不受君令了。”
凤君临看赋嫣进来,就开始冷静下来:“吓着你了?”
“陛下无事就好。”
赋嫣一脸漠然的道,躬下身子不看凤君临的眼睛。
“那日玉墨离来刺杀,你也吓坏了罢?”走近了,凤君临抬手托起赋嫣的下巴,满眼关切:“近日事忙,倒是忘了问问你,肩上的伤如何了?”
“都好了。”
赋嫣退了一步,淡淡的答。
那日玉墨离疯魔了一般杀过来,她替凤君临挡了一刀,而后幽灵卫的首领赶来,三人才合力诛灭了玉墨离。
想起那个雨夜,赋嫣还是有些后怕。若那时只有自己、凤君临和那些侍卫,怕要命丧玉墨离之手。
那时候,也不知怎么了,自己竟会冒死救凤君临的命。
也许,是觉得他可怜罢。身在帝王家,原本就很孤独,如今高高在上,后宫空无一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爱慕的女子离开了他以后,他竟再也没有爱过别的女子。
说来,也是个痴心的人。
赋嫣在心里默默的想着,正出神,凤君临忽然走上前一步:“你有没有什么愿望?你救了我,我许给你一个愿望。”
“恩……”赋嫣有些犹豫,她看不透凤君临的心,不知道该不该说,但到底是小姑娘心性,喜爱热闹:“往年每到了仲秋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挂上彩色的灯笼,很是好看。楼中也会燃灯助月,很是热闹。今年……”
抿了抿唇,赋嫣抬眼看到凤君临期待的眼神,又说下去:“宫里太冷清了,我想出宫去集市上瞧瞧热闹。”
“也好,朕答应你。”凤君临被她的样子逗笑,想了想,也来了兴致:“往年朕都是坐在这里批阅奏章,从未出去过 。过几日到了仲秋,我同你一道出去,瞧瞧热闹。”
“谢陛下。”
赋嫣心里别提多高兴,但面上不露声色。
往年,她也很想去集市上瞧瞧热闹的,但晟贤宇不让,就让她在楼阁上看那些漂亮的灯火,看得她心痒痒。
有时候偷偷溜出去,就会被晟贤宇抓回来。有时候想去买个漂亮的灯笼,也被晟贤宇拒绝。
总之,自十六岁跟着晟贤宇,她再也没有在仲秋出去瞧过热闹了。
这一日,听赋嫣说了自己的愿望,凤君临不知不觉想起了琉璃。
在宫中这些年,琉璃从未出过宫,更不提出宫瞧热闹。
若她还在,他想牵着她的手,像平常人家的夫妻那样,在集市上逛一逛,买几盏她喜欢的灯笼,看她欢欣雀跃。
可那样的时光,永远不会有。
琉璃从来倔强,自从进了宫,在他面前总是忧心忡忡,没有半点小女儿该有的情态。甚至,没有过一点点的欢欣。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沧翎楼的新楼主,望春。
她叫望春,却长着与琉璃一样的一张脸。他在想,她会不会就是琉璃呢?
抬眼看去,天空里又阴云密布。
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让柳太医开了几贴安神的药来,倒是能入睡,只是不停的做梦。
有时候梦见琉璃,有时候梦见夜汐,还有时候,会梦见母亲。
雨什么时候下起来的,凤君临也不知道。
当他听到噼噼啪啪的雨声,抬起头来的时候,宫中的烛火已亮起。手边厚厚的一叠待批阅的奏章已经批阅完成。
“陛下,御膳房来问,什么时候开膳?我听着,陛下的肚子也叫过几回了。”
汪平见机行事,忙上前询问着,借机打趣道。
“哦,我倒是忘了。”凤君临听着,也不在意,皱眉看了看门外:“开膳罢,让赋嫣那丫头进来陪我用膳。以后,她同我一起用膳。”
“是,陛下。”汪平答应着,还捂着嘴偷偷的笑话凤君临:“我看着,有这丫头在,陛下也能想起来用膳了。”
“就你话多。”
凤君临瞪了他一眼,嘴上生气,面上没有一点怒意。
汪平笑着退出去,到了门口,笑意瞬间消失,冷冷的看着赋嫣,低声:“日后,你陪着陛下用膳。你虽是贴身侍卫,也需时时记得自己的身份。”
赋嫣垂着头,默然。
雨声越来越大,凤君临和赋嫣面对面坐着,都不说话。
远远看着,两个人就像一对平常人家相敬如宾的夫妻。
“怎么,膳食不合你口味么?”
赋嫣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凤君临抬起头来,像极了一个关心自己妻子的丈夫。
赋嫣摇摇头 :“陛下吃的清淡,是极好的。”
“哦,那我下次让他们给你做些你爱吃的。”虽然赋嫣说的很委婉,凤君临还是善解人意的道,又看着这些菜笑了笑:“这些菜,都是琉璃喜欢的。”
说到了这里,气氛瞬间尴尬了起来。
凤君临不再说话,看着外面的雨帘开始出神。
雨下的正大的时候,凤君临透过雨帘,恍惚看见有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渐渐的走近。
在一片迷蒙蒙的雾气中,那个身影一身精干的短衣打扮,将青丝高高的竖起。朦胧的剪影里,像极了那一年与他们兄弟二人征战沙场的琉璃。
他忽而来了精神,站起身来,要迎出门去:“琉……”
那一个字刚一出口,他突兀的想起,琉璃已在十年前随那场大雪离去了。
赋嫣惊讶的看着他的神情,觉得他似乎不对,嘴里还嘟嘟囔囔,似乎是喊着“琉璃。”
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雨中什么都没有。可是,凤君临忽而急切的起身,差点撞翻了用膳的桌子。
继而,他看见那雨中的女子抬起头来,竟是琉璃的面孔。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一步步的走近,忽而从腰间抽出剑刺来:“凤君临,纳命来!!”
他惊得连连后退,踢翻了身后的凳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口里一连声的唤:“护驾!快护驾!!”
“陛下,你怎么了?!”赋嫣看凤君临有些魔怔了,跑过去扶着凤君临,顺手拿过茶碗,泼到凤君临脸上:“陛下,快醒醒!!”
凤君临一下被那盏茶泼醒了。
打量四周,什么都没有。
赋嫣一脸惊恐的看着他,手里拿着茶盏,一只手揽着他的腰:“陛下,你觉得如何了?”
这时,汪平和立在门外的侍卫也跑了进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陛下,这是怎么了?”汪平走过去,和赋嫣一起扶起凤君临:“陛下,斯人已去,陛下早些释怀罢。”
“怪事,近日不知怎么了,总能看到琉璃。或许如你所说,是我太想她了。”
凤君临有些狼狈的笑笑,借着赋嫣和汪平的扶持起身来,心里却有重重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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