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他却从来都没能帮到她。
从夜汐的死,凤凰楼的覆灭,到而今,她要报仇。
“既然你不知道,我就走了。”
那女子转身就要走。
夜已经深了,灯光在摇曳着。帝王依旧在床榻上静默的坐着,仿佛想伸手抓住那个不经意甩开他的手,要离他而去的女子。
琉璃……
琉璃!
想要开口呼喊,说琉璃,不要走。
可是,梦境里的少年,一张口,却问出了一句让人惊讶的话——“你不带我去见官领赏么?”
在那个夕阳西下的巷口,琉璃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绯色的衣裙比牡丹的光芒更刺眼:“带你回去之后,你一定再也不快乐了,我不希望是因为我们,让你受困在那里,一辈子痛苦。”
为什么你那么善良?
为什么那年没有带我去见官,让我恨你……
琉璃,如果时光有可能倒回,我宁愿你没有遇见我和凤若溪。
可是……
没有如果。
时光也不可能倒回。
我不光遇见了你,也遇见了那个温润如玉的夜汐。
随琉璃迈进凤凰楼的时候,凤君临忽然感觉有冷风吹来,叫人脊背一阵发冷。
“嘻嘻……夜汐,我回来啦!”
凤凰楼里原本静默的没有声音,琉璃一踏进去,这个冰冷的地方顷刻间有了活力。她大声的喊着夜汐,欢快的如同捡了玩具的孩子。
“琉璃。”
那一日,凤凰楼里的牡丹刚刚出了花苞,芳香扑鼻而来。那个男子就站在花丛里,淡然笑着的眉眼,将跑进他怀里的琉璃轻轻的揽住。
夜汐的声音虽然浑厚,却很温柔,眼色里溢满对琉璃的宠爱。
“夜汐,你有没有想我?”
仰着头,摩挲着男子的脸,琉璃像个孩子般嘟起嘴,期待的看着他。
“想。”
夜汐的话很少,说完了那个字后,他便低下头去用脸轻轻蹭蹭那张红扑扑的小脸。
“我也想你了。”
琉璃脸上的笑容在那之后顷刻绽开,用力的抱住她心爱的夜汐,仿佛要一直都赖在他怀里。
“我知道。”
两个人也不顾及旁人的颜色,在花丛里静静相拥。那一瞬间,凤君临恍惚的以为他看到的只是仙境里的景色。
“对了,带客人来,也不介绍一下么?”
那样的画面那么美丽,让人不敢去打破。最终还是夜汐在凤君临好奇的目光里先开了口。
面前的这个少年有着纯净的眼眸,像是没有沾染过世间的尘埃,他用和善的目光怔怔的看着他和琉璃。
“他啊?他是凤君临。”从夜汐的怀里转过身来,琉璃不依不舍的靠在他的肩膀上,扬眉看着凤君临,“你今日怎么对这个人这么好奇了?”
一向除了琉璃之外,对其他人漠不关心的夜汐竟然会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连琉璃对此都感到惊讶。
“不会是吃醋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和夜汐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
夜汐不可否认的轻笑,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花朵都在他的眼眸里灿烂盛开了。
“原来是五皇子,幸会。”
安静温柔的夜汐声音里带着魔力,凤君临瞬时被那样的声音和笑容吸引,便抬手挠着头,不知所措的笑了笑。
“夙娥,你带着客人去休息,我跟楼主有事商量。”
吩咐身边的侍女将凤君临带离,夜汐轻扬着嘴角,对着凤君临礼貌的点点头,自然的牵起琉璃的手,慢慢地消失在弥漫楼阁的花香里。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还能听见琉璃对着夜汐撒娇的声音:“夜汐……我告诉你啊,我跑了好久的路,浑身上下都发软了,你背背我吧。”
夜汐温柔的笑声似乎有着很强的穿透力,他离得那么远,却还是听得那么清晰:“好。”
“你找到太子了么?”
“没有。”
“你骗我……”
“你看出来了?”
“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找不到呢?你要是找不到,那我不就得去喝西北风了么?”
“恩……我怎么能让你喝西北风去呢?看看……”
“啊!真的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呵呵……”
那年的夜汐那么温柔……
可是,到底是谁容不下他?
夜汐是怎么死的?
其实,我都知道……
是的,我知道。
或许我一直知道,可我不能说。
记得那是在凤凰楼生活的第五年……
那年的某一日,他与琉璃去了一趟集市回来,便看见凤凰楼内一片狼藉,门口驻足的人们纷纷用惊愕的眼神和惊讶的叹息声传递着不详的讯息。
琉璃蹙着眉,惊恐的拨开拥挤的人群,跑进了凤凰楼去,他跟在身后,却一直都追不上她的脚步。
“夜汐!”
等到他终于拨开了人群,却在还未到门口前,就听见了琉璃撕心裂肺的呼喊。继而看见琉璃疯了般的扑近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男子身前,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
“夜汐……”
在琉璃颤抖的呼唤声中,他最终看清了倒在血泊里的那个人温柔的眉眼。他满脸悲切的闭着双眼,眉宇间写满了不舍。仔细看去,他的眼角竟然有泪水缓慢的滴落在凝结的鲜血里。
他看见琉璃的手一伸出去,就像是被什么刺痛般迅速的收了回来。她怔怔在跪在那里,小心翼翼的抱着夜汐的头,似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象。
“夜汐……夜汐……”
她开口一声又一声的唤他,小心翼翼,仿佛是害怕他只是睡着了,而自己的呼喊声会吵醒他。
那时的凤凰楼寂静的让人害怕,血腥味掩盖了楼阁里弥漫的花香,楼梯上和房间里满是那些熟悉的人们没有血色的脸孔。
“夙娥,怎么回事?”
身着粉色衣裙的少女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似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他一眼瞥见了她,便走过去轻声问道,生怕再次吓着她。
“我……我……”
然而,她却只是蜷缩在角落里,躲避着他的询问,嘴里支支吾吾,似乎想要说什么。
“夙娥,谁杀了我的夜汐?”
颤巍巍的转过头来,琉璃的眼睛里充满了血色,却没有一滴眼泪。
“告诉我,谁杀了我的夜汐?!!”
看见了夙娥,她就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疾步跑过去,一把握住夙娥的肩膀,尖叫着问道。
也许是琉璃的指甲已经嵌入了夙娥的肉里,些许的疼痛让她终于从恐惧中回神,看见面前满脸愤恨和悲伤的琉璃,她忽然惊慌的哭了起来:“楼主,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二楼主……对不起……”
以手遮面,夙娥冰凉的指尖有泪水迅速的低落。可是,琉璃仿佛没有看见:“我只想知道,谁杀了我的夜汐。”
那样的话语很陌生,眼前站着的琉璃没有像平常女子那般的歇斯底里,也没有在心爱的人面前痛哭失声。她只是静默的握着夙娥的肩膀,压抑着怒气。
“我……我……我不知道。”
夙娥惊惶的话语刚刚落下,面前忽然寒光一闪,冰冷的利刃瞬间吻上了她的脖颈。
琉璃站起身来,缓慢的、冷冷的从嘴角勾出一个绝望而愤恨的笑:“既保护不了二楼主,又没能记住凶手,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凤凰楼外站着观看这一切的人们,窒息的空气里是那个悲痛欲绝的女子满心的愤怒。
“琉璃,你冷静点!夙娥她一定只是吓坏了,一时想不起来而已。”
伸手去挡住琉璃的利刃,凤君临蹙眉,哀切的眼神,对着几乎失去理智的琉璃摇了摇头。
凤凰楼里开了一半的花朵在一片片的凋零,看见凤君临,琉璃似乎才从迷失的心智中醒来。
“凤凰楼毁了……”
手中的剑已经掉落,她默然的转过头去,一步一步的想要迈上那已经在自己眼中模糊掉的楼阁。凄切的声音随风而来,带着她内心深切的悲伤——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夜汐?!!
脚步沉重的像是心中的痛苦已经将骨骼压垮,那一张张在血泊中浸湿的脸孔让人心疼欲裂。
“琉璃,别去!”
琉璃的沉默让凤君临害怕,就在琉璃刚刚踏上流着血的第一个台阶时,他一把拉住了她。
他深怕当她迈上那些台阶,看见楼阁上惨死的人们,会当场崩溃。
琉璃停下来,静静的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鲜血。
那个瞬间,凤君临以为,她在哭泣……
“滚!!”
少顷,她缓缓的抬起头来,低声的对他嘶吼,眼角却没有一滴泪水。
尽管那紧握着她手腕的手掌颤抖着,带着生人应有的温度。可是她却还是觉得尘世太冷,所以,她决然的甩开了那个一直爱慕着她的,少年皇子的手,一步步,坚定的踏上了那被血腥掩盖了的楼阁。
“琉璃……”
琉璃,那时的你太倔强、太善良,没有想到这世间会有人这样对待你和夜汐。你以为你们对所有人很好,所有人也会对你们很好。
可是……
我的琉璃,你忘了,这个世界是如此残忍。
天渐渐的亮了……
那一梦做了太长的时间,凤君临终于在渐渐升起的朝阳里恍恍惚惚的醒来。
“皇上,您总算是醒了,近几日可急死奴才了。”
汪公公斟了茶递给他,亲眼看着他接过啜了一口,像是渴极了。见他似乎没有像那几日一样痴痴傻傻,不由得喜上眉梢。
“朕好像睡了很长时间,就在方才,还梦见了琉璃。”轻轻的笑着,一提起琉璃,他的脸上就泛起了喜悦,像是并不知道前几日发生了什么,“汪平,你去将朕前几日命人做的那件绯色大裘送到琉璃阁,这几日天冷,若不让琉璃保暖,她这病,怕是好不了。”
听见他的话,方才还一脸欣喜的汪平突然一惊,不由的抬起头来,脸色煞白的看着凤君临:“皇上,您……”
琉璃生病,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她感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转,凤君临很担心,便命人用狐狸皮做了大裘,送给了琉璃。
就在琉璃死去的那一天,身上还披着那件绯色的裘衣。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见他犹豫,凤君临突然蹙眉,有些不悦的怒声道。
“皇上忘了,梦主子已经去了。”低头,泪水已经在眼眶里蠢蠢欲动,汪平回话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哽咽:“还是您命奴才将她火化了。”
然而,他却似是听不出来,只是低着头看着汪平,一脸迷惘:“你在胡说什么?朕前几日去看她,她虽是病了,却还笑着与我说起想在琉璃阁的院子里做个秋千架……”
话没有说完……
前几日宫门的积雪已经融化,青石板上的水渍在阳光里渐渐的消失。他怔怔的看着,一眼瞥见了宫廷楼阁的屋檐上那残留的一点白雪,脑子里忽然一幕幕的画面流转而过——琉璃在雪地里奔跑,绯色的裘衣刺眼而孤独;她抱着他,用力的抱紧,衣襟上都是刺目的鲜血,匕首在雪地里闪着残忍的光芒;她松开手,笔直的倒在雪地里,嘴角带着明媚的笑,鲜血瞬间晕染了一片,在雪地里开出妖冶灿烂的花朵。
站起身来,只身着明黄色的亵衣,他似乎也没有感觉到寒冷,就要走出门去。
“皇上,外面风大,您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罢。”
汪平赶忙拿了裘衣,跟在身后。
他依旧不说话……
“你说的话朕不相信,一定是朕惹她生气了,她叫你故意骗朕的,对不对?
过了很久,他终于悠悠的回过头来,眼睛里积满了泪水,却迟迟未曾落下。
“奴才不敢欺瞒皇上。”
凤君临面色苍白,眼里满是对他的期待,可是汪平却只能低下头去,轻声回道。
帝王站在被推开的门口,身子一怔,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下。他侧着头,闭上眼,用力的握紧了双手。突然眼前一黑,笔直的向前倒去。
“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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