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除掉了凤君临身边最厉害的那颗棋子玉墨离,琉璃开始筹谋复国。
晟海笙不受君令滞留漠北,陪晟贤宇在漠北练兵。
沧翎楼在训练一批更厉害的杀手。
宫里,凤君临在等羽辉的消息,然而也只是得到漠北军队散乱无纪律的消息。
他不知道的是,羽辉出了洛阳城,还未走远,已被颜麟截杀在了城门外。那些他收到的消息,都是来自晟贤宇和晟海笙。
赋嫣依然陪着凤君临用膳,也在打雷下雨的夜里陪他入睡。
福王府,凤若溪在暗地里训练府兵,也时时和琉璃见面,商议夺宫的事情。秋慕辰和姻荷就侍立一边,看二人有时相谈甚欢,有时不欢而散。
这期间,发生过的最大的事情,约莫就是凤若溪病了,时时咳血。柳太医来看过,与府中墨大夫所说一样,时日无多。
这一日,下着大雪。
琉璃听闻凤若溪病的无法起身,急急忙忙的从沧翎楼跑来:“若溪!”
冬日的寒风如凛冽的刀,刺痛着琉璃的肌肤。可听见凤若溪病了,她什么都顾不得,迎着风跑的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柳伯伯,他如何了?”
一进屋,她也顾不得抖落身上的雪,急急地问道。
玄衣少年跟着她进来,替她取下狐皮大氅。
柳儒砚看着她,无力的摇了摇头:“怕撑不过这个冬日了。”
王府中的炭火很足,屋里很暖和。
琉璃看着榻上脸色苍白的凤若溪,走过去轻轻的替掖了掖被褥,转头看着姻荷:“前几日我来看他,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
“十年前听说你被凤君临格杀,他在冬日里吐了血,大病一场,从那以后,这病再也不好了。”姻荷侍立在一旁,眼眶微红:“那年,府中墨大夫悄悄与我说,王爷活不过十年。”
姻荷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地面,似乎是认命了的样子,可是话语里没有一处不在埋怨琉璃:“这十年,他靠念着你、为你报仇熬过来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他可能还能再活十年。你回来了,那口提着的气的也就放松了……”
“王妃说这话,有些失礼了。”
秋慕辰站在一旁听着,听出了姻荷话里的意思,打断她道。
“秋将军不必替我说话。王妃说得对,若是我不回来,若溪或许能与王妃白头到老,是我的错。”
“琉璃……琉璃……”凤若溪昏昏沉沉的,看到琉璃在眼前,低着头,愧疚的说着那些话,不由的心疼。他努力伸出手来,去触碰她的脸:“琉璃,无碍的,我会好的,你别听姻荷胡说。”
“若溪,我不知道那年……”握住凤若溪的手,琉璃满心愧疚:“我不该来打扰你。”
“不,你该来。”凤若溪躺在榻上,气若游丝:“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你不在的这十年,我心里总觉得空荡荡的,这洛阳城再繁华,我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眼前的人,是年少里的那抹亮色。
十年前的那场大雪之后,没有了她,他觉得自己的人生黯淡无光。
他曾虔诚的祈求上苍,让他青丝变白发,也能再见她一面。
“你回来的这些日子,我比这十年过得都开心,就像过了一辈子。”
如今,她回来了,他想,这十年的寿命算什么呢?
至少,她回来了。
“能和你一起走过这段时光,即使只是短暂的时日,我也不悔。”
屋子里的人听凤若溪说着,空气里是窒息的沉默。
屋外大雪飞扬。
从屋里出来,琉璃看着这下雪的天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姻荷一直低着头,送她出来,和她一起看着这漫天落雪。
凤若溪的话让她气馁,甚至心酸。
秋慕辰在一旁侍立,三个人各有心事。
“这方手帕,是王妃心爱之物吧。”看了一会儿雪,琉璃从怀中掏出那方绣着辛夷的手帕,递给姻荷:“还给王妃。”
“这手帕怎么在你这儿?!”
姻荷看到那方手帕,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琉璃,用惊异的眼神。
“因着我喜欢辛夷,管秋将军讨来的。”琉璃盯着那飞扬的大雪看,不敢看姻荷的眼睛:“保管的这样好,我猜,对王妃很重要,就还给王妃罢。”
往事一幕幕。
风刮得眼睛生疼。
“我已夺了王妃的平静生活,不能连王妃的念想都夺了去。”
说罢,她侧目,对着姻荷点点头,走进了大雪里去。
玄衣少年跟在她的身后,大雪里留下两个人的脚印。
她看着琉璃的背影,恍惚看见那年长姐抱着皇子在大雪里离去时的样子。仿佛琉璃回过头来,就是长姐的模样。
她蓦然握紧了手帕,又看了一眼秋慕辰,发现他也在看琉璃的背影,就那样怔怔的看着,像极了这些年梦里的一个人。
“秋将军,你在看什么?”
她忍不住问。
秋慕辰回过头去,向着她行礼,什么也不说,随着琉璃走进大雪里。
“你不和岚曦相认么?”
待追上了琉璃,和她并肩在大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秋慕辰面色平静的问道。
“还是不相认的好。”琉璃大睁着眼睛,风吹得她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她已经够苦了。”
“年少时,我这个长姐差点要了她的命,如今找到了依靠,却又要被我夺去这点微末的幸福。”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琉璃内心沉重:“他日若复国失败,再连累了她,我就真的不配做姐姐了。”
大雪落满了在雪中行走的三个人的肩头,眼看快要走到沧翎楼,琉璃停下脚步,看着秋慕辰:“将军,我有一事求你。”
“你尽管说,我照办就是。”
两个人在大雪里互相凝望,都知道这场大雪过去,再相见,已是很难。
“我们起事前,把姻荷送出洛阳。”替秋慕辰拢了拢身上的裘衣,琉璃拍去他肩头的雪:“我会安排颜麟护送她。”
“那你呢?颜麟走了,谁保护你?”
秋慕辰蓦然握住她的手,紧张的问道。
“你忘了,我是这天下第一楼的楼主,我不需要谁保护。”琉璃笑道,慢慢拂开秋慕辰的手:“将军,你要保重。”
言毕,她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又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揽住秋慕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慕辰,就此别过。”
秋慕辰在大雪里紧紧的抱住琉璃,一如抱住十二岁那年的金岚苑:“苑儿,你也要保重。”
他们心里很清楚,这一去,这一次告别,是两个人最后的告别了。
他日再见,血染宫廷。
要么是成功,要么是失败。
但谁都不能保证,成功了,就还能再相见,因为谁也不知道,在成功之前,谁会先倒下。
他们谁都不希望彼此倒下,但刀剑无眼,谁又能次次都躲得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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