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颗蛮不讲理撞进来的星星，打乱我的所有轨迹。他聪明正直，又幼稚可爱，他愿意帮助我实现自己的价值。——摘自《何颖的婚礼誓词》

何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某一刻抗拒听到杨程然的声音。她难以相信的瞪大眼睛，转身定定的望着杨程然。

放下手，杨程然毫不心虚的与她对视。

“好，都报。”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倒是先反应过来，带着笑连连点头，“你们俩在自习的时候来找我，要是还有别的想报名的同学，也可以一起过来。”

说完后就直接离开。

何颖张大了嘴巴站起来，也只能看到老师离开的背影，焦急之下，她转头冲杨程然道：“谁说我要去了？”声音颇有些气急败坏。

散漫的撑着自己的下巴看她，杨程然藏起眼底的笑意，故意阴阳怪气，“确实没说，毕竟你这几天连话都不跟我讲。”

“我……”不知该从何辩驳，何颖只能瞪着他，脸都涨红了。

坐在前面的宁鹿突然转过身来，笑眯眯的跟何颖说：“程然一定也是好心，你就去参加试试嘛，不管选不选得上，就当是去玩一次。”

“我不是好心。”不及她说什么，杨程然就接过话，坐直身子漫不经心的转笔，“是我想参加，所以她就必须得陪我。”

宁鹿的脸色瞬间变化，她咬着唇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猛的起身离开。

“谁必须要陪你啊！”看着宁鹿面色难看的离开，何颖更气，恨不得拿起书本冲他那张脸扔过去。但毕竟长得太好看，她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杨程然却仍不知死活的凑过来，认真的盯着她，问：“那我问你，你一点都不想参与表演吗？”

他的眼神太干净，像是一捧清泉一般，轻易能看穿别人的内心。何颖不由自主的躲开他的目光，咬了咬唇，手指搅在一起。

“我认真看过你的作文，其中就有引用《孔雀东南飞》的诗句，你难道不喜欢这个故事？”

他的声音很轻，在这争吵打闹的课间甚至快要听不清楚，可何颖就是觉得其中有着迫人的压力。

良久的沉默后，何颖深吸一口气，认真的看向杨程然。“是，我是很喜欢。可是杨程然，从小到大我喜欢却得不到的东西太多了，每次带着满心的期盼最后却落空，你知道有多难过吗？”

“我为什么不报名，在全校同学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我为什么不把握？”说着，何颖的眼眶就不自觉的红了，可她还是强忍着让声音平稳，“因为我知道我肯定不行。我长相普通，声音也没有多好听，更没有什么气质可言，我就是隐在人群中一眼看不到的人。”

“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上台表演？”

话音落下，上课的铃声就再次响起。

何颖全程不敢看杨程然，上课后更是一直低着头，闷闷的望着自己面前摊开的书本。眼眶中的泪水打了几个转，还是渐渐的干涸，她连因为哭引起别人的注意都怕。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剖白吓到了，杨程然此后也再没有主动找她说话。

可到了晚自习的时候，杨程然却还是按住了何颖翻开书的动作，他低声道：“语文老师说过，要去找他。”

僵持了片刻，何颖也只好无声的站起来，就当是走个过场算了。

小心的看了眼她的表情，杨程然把她的课本一并抱入怀中，率先走出去。

一路默然的走到了老师的办公室门口，之前定下参与表演的同学也在，几乎把语文老师的办公室塞满。

语文老师姓毕，杨程然屈指敲敲门，“毕老师，我们到了。”

“哦，快进来！”毕海招手道。

而其余的同学们则也安静下来，纷纷望向他们。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宁鹿，她今天也扎了马尾，但头上还戴了一只红色的蝴蝶结，依旧很漂亮。

毕海急着进入正题，低头指了两段，要他们先读一读。

将课本递给何颖，杨程然默默侧身，不露痕迹的替她挡住一半的目光。“我先来吧。”

“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

少年的声音清润，字字清晰。他读的正是焦仲卿被逼休妻之时所说的话，也许是天生的聪明，也或许是出于对课文的理解，他的情绪是恰到好处的郁闷与悲戚，最后还有些暗暗的期待之意。

自然是引得毕海的一阵夸赞，同学们也连连鼓掌。毕海赞许的点头道：“不错，重音还需要再调，这都是后面可以练的。那接下来，就该何颖同学了。”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何颖面色发白，捏着课本的手指也在微微的抖动。

半晌张不了口，老师虽然还在耐心的等待，她却先心急了，强迫自己出声：“时——”

却是第一个字就破了音。

即便同学们都竭力忍耐着，何颖还是听到了后面有人的几声低笑。睫毛轻轻的颤动着，何颖沮丧至极，竟然生出些许无所谓的感觉，她心一横，蹦豆子似的挤出后面的诗句，“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本来情绪极浓的一句话，被她念的干干巴巴。

这下连毕海脸上也有一斯尴尬，耐心的为她仔细讲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然后让她再念一遍。

却依然是这个效果。

“看来，何颖同学还是更擅长用文字打动人啊。”毕海只好无奈的笑笑，开玩笑的说道。

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看杨程然，何颖望向毕海，脸上浮现出标准的乖学生般木讷笑意，“我确实不太擅长，那毕老师，我就先回去了。”

转过身的时候，何颖能感觉到身上一直落着一道炽热的视线，可她还是强忍着忽视，尽量抬着头走向教室。

坐在座位上，看着前面和旁边的空座位，何颖后知后觉一般的感觉出些许别扭的难过。用力咬咬牙，她拉过一旁的卷子，埋头做题。

没过多久，却听到旁边传来动静。

诧异的转头，竟然是杨程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了，何颖一时间嘴比脑子快，问：“怎么你一个人先回来了？”

“没办法，太有天赋，不需要多加指导。”杨程然的表情却没什么异常，甚至笑着跟她开玩笑，仿佛之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无端的松了一口气，何颖勾勾唇角，“你瞧，有头牛在天上飞呢。”

“绝对不是我吹出来的。”杨程然一本正经的朝窗外看了看。

何颖扑哧一声就笑了，与他对视一眼，默默低头在心里叹气。就这样，已经很好了，他做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人，她能在台下为他鼓掌欢呼，已经很好了。

杨程然却突然戳了戳她的胳膊，眼神明亮而真诚，“我不逼你做你不想的事情了，不过作为交换，你周末陪我出去玩吧。”

“啊？”

——

周末果然还是接到了杨程然的电话。

何颖庆幸早将手机调成了静音，仔细听了听房间外面尹琳看电视的笑声，小声的接起来，“喂？”

“我就在你家楼下。”

少年的声音中似是带着淡淡的笑意，何颖不由得也抿了抿唇，挂断电话后，用书柜玻璃上的反光照了照自己。只穿着最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刘海有些长了，盖住了她的额头。

随手拨几下刘海，何颖推门出去，对沙发上的尹琳道：“妈，我去图书馆找本书。”

“去吧。”尹琳还沉迷在电视剧情之中，随口道。

何颖默默捏了捏衣角，从她面前走过。

“等一下！”

身后突然又传来尹琳的声音，何颖瞬间有些紧张的转身。

把手中没吃完的瓜子放回去，尹琳拍去手上的碎渣，走向自己的卧室。片刻后，她拿着一条蓝色的裙子出来。“我昨天逛商场，去给你买的一条裙子。昨天回来之后做饭忙忘了，现在去试试吧。”

“好。”何颖颇有些喜出望外的惊喜，接过裙子就回自己的房间去试，倒是很合身。

换好后走出来，尹琳也十分满意的点头，当即就取下衣服上的吊牌，“就这么穿着吧，这样看起来，才不像是个奶奶带大的。”

本来雀跃的心，瞬间就低沉了下去。何颖心里清楚，尹琳一直不满意自己从小在乡下由奶奶带着，仿若是养成的那些习惯，配不上做她的女儿。

尹琳却对她的心情全无了解，扔下吊牌就转身回到沙发上。

倘若和她争论起来，一定又是很长一段时间出不了门，何颖默默忍下，无声的走出家门。

心头的郁气尚未消散，她没走多远，就一眼看到了站在前面的杨程然。

少年单手插兜，有些百无聊赖的仰头，许是刚剪过头发，额前的碎发短了许多。即便只是随意站着，也觉身形挺拔，他今天穿了自己第一次见他的淡蓝色衬衫。

淡蓝色……

何颖默默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裙子。

“何颖！”杨程然也看到了她，招手道。视线下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这是第一次见她穿裙子，裙子收腰，裙摆花朵一般蔓开，露出的小腿纤细，清新的像是一朵雏菊。

磨蹭着走到他面前，何颖觉得自己被这条裙子束缚住了，微红着脸低声道：“去哪？”

“你今天挺好看的。”杨程然倒是直白大方的夸道。

猛然抬起眼，看到他脸上的笑意，何颖才觉得自然了不少，咧嘴笑笑。

“跟我走吧。”杨程然下意识的伸手想揉她的头发，手伸在空中，却又猛的缩了回来。他揉揉自己的鼻子，先转身上前。

将他的不自然看在眼里，何颖默默的偷笑着，才快步走到他的旁边。

裙角飞扬，恍惚是从天边裁下来的一块颜色，青春又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