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恶的小驼居然早就考完试了,而且又出去旅游了。
林萱萱因为他对自己天才计划的遗忘而气急败坏,她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计划书发到了小驼的邮箱,扬言如果他晚上不看完就要跟他绝交。
“可我这儿没网吧啊,在山里呢。”小驼依然云淡风轻地说。
“难道你要在山里住下吗?!”
“是啊。”
林萱萱:“……小驼啊,你可长点心吧,我告诉你我是认真的,这会是一个改变你命运的机会,你不要这么不当回事好不好啊!”
“我没有不当回事啊,只是我这里真的没有网吧,我在山里。”
“好吧好吧我相信你,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看?”
“至少也得五天以后。”
“……行,那我就再等你五天,正好我也把方案的细节再优化一下,争取达到一亮相就惊艳所有人的程度。”
当天下午,林萱萱就坐火车离开了宁城,票是学校提前一个月统一订的,她照例是先回潞城,再去一趟岳州,林诚儒早已习以为常,权当多了个干儿子了。
贺云翼今年已经高三了,听说成绩相当之好,屡屡刷新学校的模考纪录,已经被老师认定为今年高考最有可能冲击省状元的人选。高三寒假短,他这会还没考完试,还得有几天才能放假,林萱萱也不管他,直接自己一个人就来见了林诚儒。
自从和常安一起住之后,他们的生活太有烟火气了,以至于林萱萱越来越喜欢逛菜市场,正好她今年也没怎么摆摊赚外快,手头不太充裕的情况下去菜市场买点东西当上门礼简直太合适不过了。
然而她虽然总跟着常安逛菜市场,但却仿佛一直在打酱油,根本不了解肉禽蛋们的行情,以至于她花了五百块钱却只买到了一扇羊排、几斤牛肉、一提土鸡蛋时,不禁大呼后悔,这么多钱就换这么点东西,实在是有点寒碜。
林诚儒知道“小贺”今天要来,一大早就采购好了各种食材,刚九点就炖上了汤、煨上了肉,一上午都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进忙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迎接女婿。
“诚儒,我来吧,你歇会儿。”这已经是孙雪丽这一上午第十一次说出这句话了。
“没事儿,我不累,做个饭还能把人累着了,都做了十几年了。你快坐那看电视去,不用管我。”
孙雪丽笑道:“也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大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小贺是你儿子呢。”
“呵呵呵,你别说,小贺这孩子真不错,我要有这么个儿子我也挺知足。”
“怎么?你现在不知足啊,咱闺女不好吗?”
“好好好,当然好,咱们萱萱肯定是最好的孩子啊。”
“那是。你看萱萱现在多棒啊,学习成绩一天比一天好,等孩子考上个好大学,你也总算没白辛苦这十几年……”
正说着,门铃响了,林诚儒擦擦手过去开门,门一打开就看到了一个拎着鸡鸭鱼肉的小帅哥。
林诚儒笑道:“小贺啊,快进来快进来,我和你阿姨正说你呢。”
“阿姨?”林萱萱往屋里一瞧就看到了笑容满面地迎过来的孙雪丽。这些年来,在她的默许下,贺云翼已经阶段性地表达了对这位妈的接纳,只是接纳到了什么程度,林萱萱一直没有问,没想到今年居然这么巧,直接在这里碰上了。
林萱萱有点别扭地打了声招呼就被夫妻俩迎进了屋。林诚儒一边说着下次人来了就好,别买这么多东西,一边给林萱萱拿来了一个小竹筐。
“小贺来来来,先坐下歇会,跟你阿姨聊会天,饭马上就好了,你先吃点零食,这都是我拣着萱萱平时爱吃的买的,你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林萱萱瞅了一眼,发现都是些高热量的甜食,也不知道贺云翼吃这么多这些东西,究竟胖成什么样了。
林诚儒说完就去厨房忙活了,留下林萱萱和孙雪丽两个人坐着看电视。孙雪丽倒也不拘束,拉过林萱萱的手就要开始话家常。
林萱萱看着她,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开朗的她。十几年前的那个大雪天,她第一次出现在家里时拘谨又紧张,仿佛在等待着命运对她的判决;几年前当她跟着林诚儒在那栋破旧的小楼里见到她时,她整个人也被忧郁笼罩着。没想到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像一位普通的家庭圆满的中年女人一样,脸上荡漾着真实的笑容,用令人如沐春风的语气拉着一个小帅哥话家常。
联想到贺云翼哄文晓岚的本事,林萱萱简直可以想象他这几年干了什么。
孙雪丽也就是问问林萱萱家里的情况、学校的情况、有没有交女朋友之类的,林萱萱都一一简要地答了,终于捱到林诚儒一声“开饭咯”,她赶紧挣脱孙雪丽的手去帮忙端饭,起身时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已经浸满了汗。
三人刚坐下,林诚儒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人后赶紧接了起来,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就看到林诚儒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后来只不住地说“好好好,我马上过去!”
“怎么了?”孙雪丽问
“萱萱出事了,我得赶紧到医院去。”林诚儒慌乱地起身,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贺云翼”一眼。
林萱萱马上说:“一起去!”
三人很快上了出租车,孙雪丽忍不住哭着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地上着学,就送医院去了呢。”
“老师也没具体说,只说有几名学生伤到了,萱萱应该是磕到头了,还流了好多血……”林诚儒也是一脸的魂不守舍。
孙雪丽一听哭得更厉害了:“流了好多血?那、那医院的血够吗?咱俩的血型都不对,万一医院的血用完了怎么办……”
“先别担心先别担心,先到医院看看情况再说。”
“叔叔阿姨,你们先别慌,医生肯定会全力救治的,要不然再给老师打个电话问问?”
林诚儒犹豫了一下:“算了,先别打了,刚才电话里听好像那边挺乱的,咱们先不给老师添乱了。”
三人于是各自沉默着。林萱萱看着窗外的车辆,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没被她捕捉到。
贺云翼在下面的县城上学,学校老师直接就近把受伤的学生们送到了县医院,三人路上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下了车,他们就马不停蹄地往急诊赶,林诚儒和孙雪丽一边找一边喊着“萱萱”,林萱萱也跟着喊,那感觉相当诡异。终于在叫了十几声自己的名字之后,有个洪亮的声音应了一声“这儿呢!”
林萱萱年轻,耳聪目明的,率先循声找到了洪亮声音的主人,是一位胖护士,她看见林萱萱急急忙忙找这边赶,马上喜笑颜开地转身低头冲旁边问:“这是你男朋友?这么帅!”
林萱萱跑近后定睛一看,就看到了在水龙头前弯着腰洗鼻血的贺云翼。那血啊,哗啦哗啦的。
林萱萱脑袋里“嗡”的一声,脱口而出:“他得了白血病吗?”
护士还没回答,随后赶到的林诚儒和孙雪丽就也看见了这一幕,孙雪丽瞬间站不住了,颤声问道:“医生,给孩子输血了吗?”
林萱萱脑袋里又是“嗡”的一声,她想起来刚刚遗漏的重要信息是什么了,是孙雪丽在车上说的那句“咱俩的血型都不对”!
接下来林萱萱就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了,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怎么坐上的车、怎么回到的潞城,她只知道当她意识清醒了之后,竟然已经在潞城贺云翼的家里,躺在沙发上发起呆了。
孙雪丽的那句话在她脑海里盘桓了三天。她相信,那句话的意思绝不是指直系亲属之间不能输血,在孙雪丽的认知里,她可能认为直系亲属之间输血才是最安全的,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三人的血型根本不符合直系亲属规则,这说明什么,答案简直不言而喻。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而且除了孙雪丽的那句话,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蛛丝马迹,这让林萱萱一度怀疑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孙雪丽从没说过那句话,或者她根本没有去岳州,贺云翼没有受伤住院。
然而无论再怎么麻痹自己,有个念头还是牢牢地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我不是爸爸的女儿,那我是谁呢?
几天后,贺知远回来了,已经是腊月二十七,家家户户都充满了过年的气氛,林萱萱丝毫没办法融入到这种氛围中,她只感到孤独,文晓岚一点儿也不能理解她每天郁郁寡欢的样子,观察许久后下结论说是她该锻炼了,湿气太重所有人没精神。
这天常安从剧组打电话过来,两人上次匆匆一别,如今聊着电话依然很尴尬。但林萱萱根本顾不上尴尬,她只觉得突然有依靠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把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让常安帮她想想办法,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常安说了点剧组的事,说到进度很赶,过年就在剧组过了,大年初二就要开工。
“需要我替你去看看叔叔阿姨吗?”林萱萱问。
“不用不用,黎曼会去的。”常安下意识说,说完马上又觉得不对,“不过你当然也得去了,咱们什么关系啊,你过年能不去我家吗?什么叫替我去看看啊,那可是你干爹干妈,你自己不该去吗?”
“哦,好。”林萱萱心不在焉地,根本没感受到常安转的那点小心思。
两人一时无话。林萱萱开了点窗户,趴在窗边看着夜空。今天的夜空格外干净,繁星闪烁、银河如带,天上的星星与人间的烟火一样热闹。
这广袤的世界,我究竟是谁呢?
“常安,我想问你个问题。”林萱萱对着电话那头轻声说。
“你说。”电话那头的常安好像也在望着星空,声音同样轻轻的。
“如果有一件事,真相就在你眼前,知道了可能会很痛苦,但如果不知道又会如鲠在喉,一样很痛苦,你会怎么选呢?”
“可以先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暂时还不能。”
“好吧。如果是我的话,当我如鲠在喉的时候,对真相应该就已经有猜测了,那么此时我承受的就是双重的痛苦,与其这样,还不如知道真相,无论怎样,我都能慢慢接受,总好过一辈子在自己的猜测里患得患失。”
停了一会儿后,林萱萱说:“好,我听你的。”
“哎哎,什么就听我的了,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呢,你听我的万一错了呢!”
“错了我也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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