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番不近人情到近乎刻薄的言语,隐隐唤起林舒瑶对顾砚的初印象。

傲慢而冷漠。

燕都高高在上的姿态这些年端得太稳,甚至歧视都受到大众的默许与纵容,还有人笑言,燕都连本地也有歧视链。

顾砚刚刚的话便是佐证。

燕都以东西为贵,南北稍落下乘,歧视由此形成。

这些想法林舒瑶一向嗤之以鼻,今天再明晃晃地听到,反倒让林舒瑶眼中顾砚的形象更清晰了几分。

如今资本家的特性其实已经隐藏得很好,但林舒瑶是从这里长大的,对资本做派与气息尤其敏锐。

顾砚在她眼里确实是行走的资本家,只后来他多次出手相助,模糊了不少她对顾砚的印象。

现在稍稍清醒,她心口微凛。

左右一纸协议也将两人关系划分得很清楚,以后离远些就是。

林舒瑶准备离开,但她一时失神耽搁了时间,再要走时顾砚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抬眼看过来。

两人目光相接。

他眼底拒绝人时的疏冷还未完全消退,看着仍矜贵清隽。林舒瑶微微颔首,稍弯的唇以示客气。

像接风宴上初见。

顾砚走过来,张平懂事留在原地。

他不急不缓,衬衫服帖,气质鲜明到有些摄人。

“舒瑶,你怎么来了?”

“和朋友有些事要谈。”林舒瑶简单回应,随意礼尚往来了句,“你在这儿谈生意?”

“刚谈完。”顾砚沉吟片刻,解释了句,“刚才是合作伙伴的秘书。”

这是说那位女郎了。

林舒瑶不在乎,但平心而论,两人只是协议订婚,连商业联姻都算不上,顾砚本没必要和她解释这些。

至少对她绝无轻视与怠慢。

林舒瑶弯弯唇,这回真心诚意了些,也没白受这些礼遇,轻声提醒,“最近下发挺多文件的,消除地域差距指日可待。”

她没有多言,毕竟每天都会有专人提取文件重要内容汇报给这些掌权者。

顾砚牵了牵眉,他自问不是慈善家,该他出资的时候他绝不会犹豫,跟着国家的大方向走是掌权人该牢记于心的红线,可圈子里少有人牢牢把这些具体细节刻在心里。

他险些忘了,他即将订婚的未婚妻,是圈里公认的慈善家,亦或者,不仅是慈善家。

顾砚声音浅淡,细听下似有不易察觉的温柔情致,“我的问题。”

这是对他刚刚暗含歧视言论的回应。

话是这么说,顾砚倒并未全然认可。

他清楚自己对林舒瑶的心思,回国后也迅速将人绑定在身边,只即使签下协议,心头仍隐有燥意。

那天同意和谢嘉瑾切磋剑术更是一反常态。

在往常,视若无睹才是他的作风。

今天见到林舒瑶,燥意微消,他隐约找到答案。

林舒瑶出事时第一反应给谢嘉瑾发去消息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其间信赖亲近确实扎眼。

顾砚目光落在林舒瑶身上,乌发松松挽起,面颊白皙,脖颈修长,微微带出的锁骨清晰纤瘦。

既所求更多,哄哄她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砚回公司路上闭目养神,睁眼时前方张平适时传来声音,“顾总,公司传来消息,林世程林先生前来拜访,说有要事与您商议。”

张平观顾砚神色,“顾总,您要见吗?”

林世程对盛木不利的消息顾总就是派他去查的,他自然知晓在如今情况下林世程也算站在顾总的对立面。

只是他工作多年,对资本间没有永远的敌人此话深以为然,林世程又是掌握众多项目的董事,直接遣走才是失职。

顾砚神色看不出情绪,慢条斯理翻看文件,“让他进去。”

待顾砚回到博业大厦总裁办,助理也带林世程进来。

林世程年近半百,看着儒雅,周身不见锋利,像是再和善不过的长辈。

他率先开口,“打你回国我们还没有见,倒是听说你谈了好几个了不得的生意,我家那孩子要是有你一半能力,我也不至于发愁。”

顾砚没理这些场面话,两人进到会客室,“林董,坐。”

落座后林世程面容带了谢意,“舒瑶那孩子的事我听说了,我这把老骨头听着都心疼,多亏你当时在场,我该早点过来朝你郑重道一声谢。”

情真意切,若不是查出的资料赫赫在目,大约论谁也不会怀疑林世程表现出的关心。

顾砚唇角落了讥诮,并未开口。

林世程没有带助理,自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其他谢礼我想你也看不上,我这儿唯一入得了眼的也就国外那块油田,这是一份赠与协议,我已经签过字了。”

他咳嗽两声,带些歉意地摆摆手,“我身子骨不好,舒瑶那孩子贴心,听到你们要订婚的消息时我心里还真舍不得,你若是不急,不如叫我多留舒瑶几年。”

这是下了血本了。

以道谢之名,用油田为利,让顾砚放弃和林家联姻,也不再插手林家事宜。

可惜顾砚不为所动,“林董客气了,以后就是一家人,犯不上谈谢礼。”

“别这么着急决定,你先看看协议,油田我可是一点儿没留,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林世程对自己给出的筹码很自信,凡事利为先,既是联姻,林屿彰单方面肯定给不出也没必要让出这样重的利益。

会客室很安静,林世程像是提起一件小事,甚至还有心情夸一夸总裁办的茶。但许久都未听到顾砚再表态,他脸色不易察觉地现出裂痕,又很快掩饰,心里却划过猜测——

倘若和顾砚联系的从一开始就不是林屿彰,而是林舒瑶呢?

那也无妨。

林世程定了定心,又道:“想来也是我强人所难,你们小年轻感情正好,我实在不该做出棒打鸳鸯的事,但你毕竟刚回国,和舒瑶彼此也都不怎么了解,不如再多接触接触,场地那些我一定都安排得顺顺当当。”

他说得更直白了些,“酒会那事真是惊险,若不是王腾蠢,换成像你这样运筹帷幄的,舒瑶怕是难逃一劫。”

顾砚抬眼看来,眼底冷得像落了一层冰,瞧着骇然。

林世程也是大风大浪闯过来的,他仍维持温和的表象,表情甚至算得上推心置腹,“舒瑶你若喜欢,放你身边我也放心,但你也知道,儿女情长向来只是点缀,何必年纪轻轻就急着订婚呢。”

他抿了口茶,像是丝毫不觉得把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当作筹码送给别人是什么不妥的事。

“带上你的文件,出去。”

顾砚声音极冷,像是对林世程白给的好处不屑一顾,甚至厌恶至极。

林世程也有些难以置信,该给人给人,改放利放利,没人能心甘情愿像他一样送出来这样一份利益最大化。

顾砚若插手其中总归棘手许多。林世程还想再挽回几分,正欲开口,顾砚已懒得再应付他。

“林董,你大概不够了解我,我护短又自我,舒瑶很快就是我的未婚妻,你最好收起自己的心思,别让我再抓住什么马脚,不然你就好好思量思量,对上博业,你有几分胜算。”

林世程出去后,顾砚后靠椅背,眉目冷意淡下来,仍是不见情绪的漠然模样。

想起林舒瑶在君和居所言,想起维也纳国家歌剧院舞会旁人评价她与资本对立,分明她受千宠万爱,却全然不像在堆金积玉的资本里长大的心性。

顾砚眼睫微垂,若是身边人一而再而在三地把她当作筹码,也难怪她不愿长成身边人的可怖模样。

一介资本,在拒绝了送上门的巨大利益的当下,竟对对此一无所知的慈善家,莫名心软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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