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渝。”
陈泽清看她慢吞吞,几步追上前:“脚踝不养好,变成陈旧伤会有点麻烦。”
五月初的太阳才露**本色,空气里漂浮着植物花粉和柳絮,粘在人脸上不舒服。
温子渝低头走在前面:“我知道。对了...还没谢谢你。”
“你去心理咨询室没?”陈泽清记得她说过,每周温子渝和张琦需要去心理咨询室。
“我没事了。”那人嗓音有一丝沙哑,越说越低。
陈泽清安慰到:“又不是你们的问题。”
她在月底考核时输球后对温子渝耿耿于怀,天天盯着琢磨她的套路。
前一阵,她发现温子渝打球心不在焉,经常出神,起先并未多想。那天在训练场温子渝摔倒,李队医蹲下去摸到她小腿时,她眼底的慌乱再度一闪而过。
陈泽清心里一惊,想起几天前在医务处的温子渝,忽然明白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温子渝突然转过身,微风拂过她微蹙的眉:“我知道不是我的问题,我还学了怎么应对性骚扰,还有,还有...”
“好了,好了。”陈泽清拍拍她肩膀,试图安抚那人躁动的情绪。
结果温子渝极速闪身,脚下踏空一下子跌进草丛。
“那你也不用预防我吧?”陈泽清哭笑不得。
她伸手把人拉起来,贴上温子渝的肩膀时,微微一愣。
五月天已这么热了么,莫名其妙心慌像是中暑。陈泽清赶紧撒手,深呼吸一口又好似无事。
今天训练时,陈泽清也差点中暑。
最近狠练发球,她手臂总有点不舒服,自我诊断为轻微拉伤导致的慢性炎症。
陈泽清正在场外休息时,温子渝走过来坐她旁边:“你有个小毛病。”
“你又来。”陈泽清有几分不耐烦。她讨厌温子渝这种语气,总觉得她话里话外透着股轻蔑。
“听我说,你是不是受过腰伤,抛球时你习惯性侧偏,蹬地腰扭转得有点过度,击球点经常失准。”温子渝边比划边说,“偶尔你会挥拍急停,肩部肌肉压力很大,你以前养成的习惯?”
她歪着头,扑闪着无辜真诚的小猫眼。
“我没受伤。”陈泽清不敢发作,仍是嘴硬,全都被人说中。
训练场里常年开着白炽灯,把人照的都出了虚影儿。她想自己一定中暑,怎么温子渝看起来又烦人又有点...好看?
“我也受过腰伤,你这里痛是不是?”
温子渝说话间胳膊伸过去,湿热的手掌隔着上衣接触到她的后侧腰肌,陈泽清跟被开水烫了似地跳开老远。
......额,温子渝的手尴尬地搭在半空:“你问下教练吧。”
陈泽清在那捂着腰,忍痛努力深呼吸,试图把心率降下去。无语,温子渝真是毫无边界感。
陈泽清暗骂,一摸双颊热得发烫,真中暑了?
“子渝,你脸好红。”张琦见温子渝走回来时,脸上一抹红晕,“陈泽清开你玩笑?”
“别乱讲。”
哇。张琦好似发现新大陆,那俩人说个话脸红得像圣诞节夜的蛇果,红得发紫。
小囡囡在大上海什么没见过。额,不过这她俩实在没有可能,暴力拽姐和底线杀手天生是死对头,尤其陈泽清还被打哭过。
谁俩有事她俩都不会有,张琦亲自认证友善队友关系。
“那你也不用预防我吧?”陈泽清哭笑不得。
温子渝从草地里站起,拍拍身上草籽:“上午训练你不也这样。”
“我那是...算了。”陈泽清一时语塞,生怕越描越黑,赶紧闭嘴。
两人走进医务室,徐徐冷气给两人绯红脸颊迅速降温。
林清远仅二十多岁,医学护理专业出身,在队里负责为大家做理疗。
她长发低髻,皮肤白皙,长着一双温柔杏眼,眉毛淡淡扫过,鼻尖挺俏,嘴巴小巧,好似江南烟雨图上的仕女。
陈泽清进门后还没开口,林清远抬头招呼:“你又来啦?”
“哦,我陪子渝来做理疗。她脚踝还有积液,要做超声波。”
“好。”林清远低头浅浅一笑。
“林医生,你真好看。”温子渝冷不丁冒出一句,把林医生钉在原地。
陈泽清打量着温子渝,不肯示弱:“我也觉得林医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生。”
林清远站在俩人身后默默扶额,头顶冒出一团乱线。
她给温子渝贴好电极片,超声波仪器启动响起嗡嗡声:“到时间了叫我,我去看别人。”
即将入夏,总局基地里高大的杨树和槐树投下深浅不一的光影,微风透过窗纱轻抚人面,温子渝感觉脸上痒痒的舒适。
广州老家的球场周围都是茂密的榉树,夏天也会投下大片阴凉,打球时很舒爽。
总局训练生活充实,白天训练、晚上学习,也还有空闲想家。一想到家,人就变成小孩。
陈泽清不喜沉默,率先打破安静:“你哪一年进省队的?”
“12年,你呢?”温子渝视线停在窗外,定定地出神。
“我比你早一年。在省队就想找你,可你总比赛我总受伤,一直没碰到。”
温子渝语气淡淡的:“神经。不过...刚才有点想吃马拉糕。”
一种广东本地的早点。
“陈记渔村好吃。”
陈泽清这才觉察到她兴致缺缺,看来并非字面意思。她忍不住拉住温子渝的胳膊,“哎子渝。”
“嗯?”
“说真的,不要觉得羞愧,这一点都不怪你们。”
是吗。可能是吧,温子渝再度沉默。
温子渝知道这句话的意思,这话咨询室的王医生早说过好多次。每次心理咨询结束都要去做测试答卷,她牢牢记住了答案,每次测试都满分。
张琦,张琦也是,她们对过答案。
只是偶尔半夜醒来的时候,她看见张琦默默地站在窗台前,盯着远处的祈年殿出神。
她还好吗?温子渝不敢问。那件事情成为她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区,轻易不能再提。
她没敢告诉华兰,她怕华兰第二天就直接打飞的来北京,她一定会大发脾气先把体育总局炸了再把女儿打包带走。
也可能不行,毕竟总局训练基地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
王医生总说她很棒很勇敢,等她长大之后再看,这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在她的人生里不足一提。
是吗,可能是吧。王医生又说人生化解痛苦的方法就是不停努力,努力做各种事情,做的事情越多她的世界就越大。世界越大,这件事在其中所占据的分量就越小,渐渐地就会小到微乎其微。
温子渝听进去了,她拼命锻炼,拼命学习,希望自己的世界足够大,有一天大到可以不记得这件小事,应该可以。
“子渝。”陈记渔村马拉糕推广大使再度开口。
温子渝斜着眼睛看她:“又要说什么?”再这么说下去,她怕自己忍不住出手。
陈泽清一改往日嬉笑态度,起身走到她床前。
抬头看时,陈泽清好像比半年前又长高一些,头发也更长。她的眼睛狭长饱满,有时流露出一种娇憨,有时又是挑衅,或者还有某些疑惑。
她站在床前,语气温和:“温子渝,下次再遇到要反击知道吗?”
“啊?”反击?温子渝睫毛垂落,陷入沉默。
如果我被侵犯,我应当狠狠地反击,如果我没有反击,那代表我没有被侵犯吗?
她犹豫几秒,微微蹙着眉问:“那,怎么才算反击?”
“额...”陈泽清失语。
“你为什么总说这个?”温子渝不解。
“我看知秋...”
“神经。”温子渝打断她。
徐知秋也没错,但她把自己困在那件事里面,她的世界不再变大了。
上海的深夜湿漉漉,在阵雨过后的雾气里闪动着微微的光。一恍神的功夫,窗台上那几支仙人掌花又开始肆意吹奏清香。
“琦琦,别想那些了。”她说,“你得开始新生活。”
“嗯。”
温子渝望着她:“你越往前,就会看见越多东西,过去都存在旧手机的照片里,你根本不会想到去翻。况且,手机内存都不够。”
“是吗?”
“是啊,”温子渝抬手抚过她的眼角,“就像我和她,也是一样的。现在我每天都很忙,以前的人我也都忘了。”
“也对。”
“你窗台上种的是仙人掌么,我没见过仙人掌开花。”温子渝起身下床,光着脚走到窗前。
窗外没有深蓝色的圆盖祈年殿,路边有两排巨大的梧桐树,在昏黄的雾气下沿着淮海中路蜿蜒到很远很远,看不到尽头。
“你看,”温子渝指着窗外,“很好看。”
张琦走过来,轻轻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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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回到现在时,开始搞事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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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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