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中心医院,急诊科。
白色墙上挂着的时钟,刚刚转向了十二点。
顾卿暂时结束了夜晚的忙碌。
“滋滋、滋滋、滋、滋滋、滋滋……”
手机在口袋里,立刻欢闹了起来。
刚刚将手机放在了耳边,欢快的声音已经冒了出来:“小祖宗,生日快乐。”
光是听着她的声音,顾卿烦闷的心情,已经消散了大半。
“谢谢。”
一直忙碌到半夜,顾卿说话的声音,已经带着喑哑。
“什么时候下班,我请客,带你去吃火锅。”
手机对面的声音传过来时,顾卿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今晚夜班,下班要明早了,有你这句话就足够。”
“你明天就是休息了呗,我明儿请假,带你出去见见世面,省得你一天天的老是待在医院里,男朋友都找不着一个。”
急诊室的护士,在门外探过来个头,朝着顾卿摇了摇手上的东西,顾卿对着电话道:“行了,我知道了,去忙了,明儿见。”
小护士叫陈星,是新来的实习生,见顾卿挂了电话,才敢走进来。
一脸腼腆。
“小顾姐,跟男朋友打电话呢?”
顾卿把手机放在白大褂的兜里,原本漆黑的屏幕,忽地亮了起来,一条没有备注名字的短信在手机上方浮现。
【卿卿,生日快乐。】
屏幕亮起的时间短暂,很快落入了口袋的黑暗。
顾卿礼貌地回着陈星:“朋友,有事?”
她跟陈星不熟,仅限于一个科室的原因。
“我刚从麻醉科那边儿过来,李复成说今儿是你生日,叫我带给你的,小顾姐,生日快乐。”陈星手上拿着的,是两个黄色的面包,放在了顾卿的桌子上。
顾卿没看,对着陈星浅笑:“谢谢,这些我不爱吃,你拿去吧。”
陈星没拿,反倒将另外一只手里的东西,也放在了桌上。
“小顾姐,这是我送你的,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嫌弃,我见你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忙,还没吃东西吧。”
陈星说得真诚,蓝色袋子的包装,顾卿看着,是她常吃的一种面包。
“我不饿。”
顾卿只要一忙起来,就会忘记吃东西,以前她包里也会带着各种各样的小零食,只是后面没人跟她准备了,她自己没时间买,索性也就算了。
“怎么不饿,我见你是越来越瘦了。”
顾卿笑笑,没回话。
陈星说了几句话,倒是没有了拘谨,好奇地问着顾卿:“小顾姐,这李复成是不是在追你啊?”
“没有,朋友而已。”
话题已经超过了界限,顾卿心里开始变得抵触。
“不是吧,我没见过李复成送别人东西呢,李复成这人瞧着踏实,姐,你要不要——”
陈星话还没说完,顾卿人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露抱歉:“科长有事找我,我先去了。”
说着,拿着桌子上蓝色包装的袋子,继续道:“谢谢你的礼物。”
从科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顾卿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12点47分。
满脑子都是科长的那句话:“小顾啊,这次院里评优,你也知道竞争压力大,你还年轻,以后多值点夜班,院里会看得见。”
顾卿收回了视线,低头自嘲地笑着。
她来医院快五年了,次次画不同的饼给她,科长话里话外都是,这次评优结果最后会落到李院长手上,她要是不答应李复成,依旧会没她的份。
顾卿双手放入白大褂的口袋,“刺啦”轻微的响声,手触碰到尖锐的一物。
蓝色的袋子,被撕开。
入口一股松软香甜,味道还可以。
顾卿深吸口气,站在医院的窗户边,入秋后的月亮格外的清晰,盈盈朦胧的光,像极了一个人。
她曾经见过明月,怎么还会看得上尘埃。
顾卿将剩下的面包,全部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碎屑。
正准备往回走。
安静的医院里,广播突然响起急促的女声:“通知,急诊抢救室有危重患者需要抢救,请外科、心内科住院总医师、麻醉科医生立即前往支援。”
“通知,急诊抢救室有危重患者需要抢救,请外科、心内科住院总医师、麻醉科医生立即前往支援。”
急诊室日日重复上演的事件,顾卿不敢停,立刻朝着科室往回走。
没来由的,她的心忽地一沉,内心的深处出现一种不明所以的不安。
脚下的步伐也加快朝急诊科走去。
刚走到诊室门口,李复成已经到了,看见顾卿,对着她微笑:“顾卿,生日——”
顾卿看着他,只觉得胃里翻涌的厉害,不露痕迹地跟他拉开距离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对着他稍稍点头,转而又对着身侧的陈星说话:“病人什么情况?”
陈星语速飞快的同步信息:“伤者,男性,约三十岁,疑似服用大量药物和割腕自杀,发现时间较晚,生命体征微弱。”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红灯闪烁在顾卿的脸上。
担架床被飞快地推进来,立刻推向抢救室。
顾卿已经进入工作状态,戴上手套,立刻跑起来上前检查:“准备洗胃,建立静脉通道,监测生命体征。”
担架床上的人浑身都是血,纵使手臂上的绷带已经被简单地处理过。
也依旧浸染了大半的床。
顾卿几乎微不可微地皱起了眉。
服药加割腕?这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心了吧。
“病人服用的什么药物?”顾卿快速询问。
陈星上着机器:“不清楚,救护车只说了伤情,小顾姐,血压测不出。”
护士正在剪开病人的上衣。
“是安眠药!”
听见熟悉的声音,让顾卿身体猛地一顿。
顾卿回头,见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林浔川?
林浔川站在病床的最后,半个身子上都是鲜红的血,从下救护车起,一眼就发现急诊室门前的人。
林浔川几乎和另一个人形影不离,顾卿立刻回转了头,俯下身,拨开病床上被冷汗浸湿的额发。
她的动作、她的呼吸、甚至是她胸腔里心脏的跳动,都在那一刹那,彻底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灯光惨白得刺眼。
周围所有的声音,仪器的滴答声、同事的说话声、轮床的滚动声,瞬间退去。
变成一种尖锐的,贯穿耳膜的嗡鸣。
那张脸。
那张曾在她青春里占据所有爱恨,让她不惜一切去摧毁,又在无数个午夜梦回让她愧疚难安的脸。
“林、谢?”
他的脸色是死灰般的苍白,嘴唇泛着诡异的青紫,毫无生气地陷在枕头里,像一个被打碎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
顾卿的喉咙像是被水泥封死,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是:不可能,这一定是她在做梦。
“小顾姐,病人心跳衰弱。”陈星的惊呼声让顾卿恢复了理智。
不能!林谢不能死!
绝对不能死!
顾卿的手脚瞬间变得冰冷,却异常迅速地动了起来。
“插管,建立静脉通道,两条!肾上腺素1mg静推!”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她的手按上他的胸膛,进行胸外按压。
手下是他冰冷的骇人的皮肤和单薄胸腔的触感,每一次的按压,像是在撕碎她的心。
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几乎让她当场呕吐出来。
抢救在疯狂地进行。
电除颤让他的身体在床上一阵阵弹起,又无力地落下。
强心针一次又一次推注。
但心电监护仪上的线,只是微弱地、挣扎的起伏几下,慢慢变成了令人绝望的平坦。
“滴——”
“继续,不要停!”顾卿几乎是吼着出声的,汗水从她额角滑落,混着无法控制的泪水,滴落在林谢毫无反应的手臂上。
她的内心早已天崩地裂。
为什么偏偏是你?
为什么是今天?
是我,害死了你。
求你…回来,再给我一个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那条直线,已经很久没有波澜。
“小顾姐…已经四十五分钟了,瞳孔固定散大,对光反射消失,不行了…”陈星看着临近疯狂的顾卿,声音沉重不忍。
“闭嘴。”
顾卿猛地抬头,眼睛血红,眼神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恐惧。
“他没死!他不能死!他绝对不会死!”
她的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剧烈颤抖,但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顾卿,够了,他已经走了。”
林浔川强行按住了她的肩膀,声音沉痛却不容置疑。
这句话,像是最终的审判,轰然落下。
顾卿所有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手臂无力地垂下,她看着床上那个再也无法给她任何回应的人。
世界寂静无声,然后彻底崩塌。
“他最后还能遇见你,在今天,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顾卿,他到最后…都念着你。”
林浔川的话,像根刺,精准的狠狠扎进顾卿的心里,血淋淋的一大片。
顾卿身体一软,瘫倒在冰冷的抢救室地板上。
看着那盏刺眼的无影灯。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的,汹涌的奔流。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了林谢和煦温柔的声音。
“卿卿,生日快乐。”
她就这样,在她三十岁生日的这一天,亲手弄丢了她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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