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须弥刚刚才意识到这个小客人其实也不小了,现在确定,这小客人的心智确实不一般。
她敏感,聪慧,而且大胆....甚至算得上放肆。
提到“拖油瓶”甚至谢先生这些行为的目的时,甚至有点自嘲,仿佛觉得他们父女这样斗法有点离谱。
至少,她自认为没有这种威胁的力度。
除非,加上她的妈妈。
拉好链子后,谢须弥没有完全撤手,手指抵着链子跟颈骨位置,仿佛下一刻就能抚到少女的脖子柔嫩皮肤。
她不动。
“学业跟人生规划上的一些选择,无法一致。”
“不是所有父亲都会完全厚爱自己的孩子,甚至为此妥协。”
“连累你了。”
谢须弥对这件事没有遮掩的意思,毕竟人家已经看出了大半,她只是惊讶这人敢揭露。
有点跟自己摊牌的意思。
周望岫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对自己父亲这样的行为毫无波澜,不痛苦吗?
相比而言,自己至今都没法解脱那个阴影。
她的爸爸也不是个好东西。
“我无所谓,但我妈妈....说白了我们这两个外人也只是因为当前一笔钱低头,没有别的不切实际的想法,这点我可以保证。”
摊牌的目的是担心谢家父女的争斗会连累到她妈妈。
谢须弥:“那你呢?真这么无所谓?”
次次被人当玩偶一样带来带去使唤。
“我啊?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其他都是小事,而且也没吃亏啊,还赚了衣服。”
“对了,你要选衣服吗?等下要我帮忙拉链子吗?还是把外面的人叫进来?”
“不用。”
“哦.....那欠着,以后还你。”
谢须弥没说什么,只是瞥过这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静悄悄,全程没联系过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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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谢家老宅主屋,其实就是谢先生父女如今的住所。
其他谢家人分居各地,在某些节日或者大事上才会聚一聚。
今天是有节日在,也没有单纯以介绍温言荃当主题,就带来了,通知一声,让这些人私底下疯狂猜测揣摩。
老管家在前面,殷勤温厚,而周望岫跟在谢须弥身后,在心思不宁中全靠盯着谢须弥的黑色长裙稳定心神。
这人,一米七有了吧?
十九岁跟自己差距好大。
她是怎么临走时随手拿了一条黑色裙子就穿成这样的?
很快周望岫就没再关注谢须弥了,一来是这人出席了会餐后没多久就管自己去了楼上,二来是她看到了自己的妈妈。
楼上,谢须弥坐在阳台椅子上,看着后院湖泊波光粼粼,风吹来,吹走了楼下的一些刻意热闹。
但这种热闹里面肯定没有刚刚坐在一起的俩母女声音。
刚到场,她的父亲就端着儒雅宽厚的姿态让周望岫坐在她妈妈身边。
也挨着自己。
吃饭时,偶尔手肘碰到,谢须弥没什么反应,但周望岫默默往她妈妈那边移。
“之前只是听说,今天一见,才知道温女士果然美丽动人,连女儿也这么漂亮,一看就是俩母女。”
说话的是谢须弥三叔,笑容很古怪。
一桌子的人精,一肚子的腌臜。
同辈的年轻人都对对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须弥握着刀叉,瞥到隔壁小姑娘戳鱼肉的动作大了一点,鱼肉被戳稀烂,她停下吃饭的动作,朝对面看过去,眯起眼。
但她跟谢先生都还没说话,温言荃就抬头了,握了女儿的手背。
“基因学总是有道理的。”
“就好像我看到谢先生跟诸位,你们也都长得很像,不愧是至亲血脉。”
谢二叔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但谢先生忽然放下酒杯,盯着温言荃说:“那你就说错了。”
“不是一个妈生的,怎么能说是至亲。”
“而且肯定一点都不像。”
温言荃:“那我是第一次知道,抱歉。”
“是吗?”
谢先生冷笑。
谢二叔等人如坐针毡,难以下咽。
气氛一时尴尬住,周望岫担心自己妈妈惹怒谢先生,反握了其手掌,正要说话。
谢须弥偏头吩咐管家:“今天的鱼,太烂了。”
“还会说话,挺吓人的。”
“给我的至亲们换一份。”
谢家人:“?”
谢先生:“.....”
周望岫低头看了下难以下咽的烂鱼肉,再看边上唯一不被这顿饭干扰任何表情的大小姐,艰难忍下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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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谢须弥就走了,吃不了一点,说走就走。
其实,这不是谢须弥第一次见到温言荃。
在此前一段时间里,有很多人把偷拍到的照片以及资料发到她这。
虽然在她明确表态下没了后面的多余之事,但她还是知晓自己的父亲眼界的确够高。
那天一眼看到周望岫。
都不用问,她就知道她是温言荃的孩子。
等她长大,也许会跟她的妈妈一样让人颠倒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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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望岫其实没想离开温言荃。
太久没见了,她有好多话要跟妈妈说。
可是,没多久后者就被谢先生叫走了。
周望岫在原地等着,一边百无聊赖看着周边的花树。
然后就瞧见那个烂鱼一遇到谢家三叔....儿子?
可能年纪跟谢须弥差不多。
不记得叫什么名字,谢家人刚刚也没人跟她们介绍名讳。
彼此双方都没这个意思。
但他是带着怒气来的,看她身边也没别人就开门见山。
“这么嚣张,就不怕什么时候鸡飞蛋打一败涂地吗?”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周望岫看他后面也没人,想到她妈妈说的话,也清楚了谢家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壮壮胆子,说:“那你打死我吧。”
他敢打,她就敢闹,看那个对谁都没啥情义的谢先生会怎么做。
对方:“?”
气氛一度死寂。
周望岫:“那我走了。”
她转身要走,一副要溜的架势,速度很快。
但,她忘记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不是谁都跟她或者谢须弥那样的好定力,也有不理智的时候。
竟真的追上来,拽住她的手腕就要动手。
砰!
一个茶杯扔了下来。
碎在他身边。
吓了人一跳。
他迅速弹开了,一屁股坐在草地里了,倒是周望岫还比他镇定,站在原地,迅速抬头看上去。
现在是黄昏时,朝霞漫天,光辉璀璨在她身上。
阳台上。
谢须弥伏搭着栏杆,很轻又足够清晰唤了名字,“谢思邈。”
“别在这里闹。”
狼狈的谢思邈是真的怕这个堂妹,咬牙切齿,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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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须弥看到了周望岫张开笑颜挥手的样子,她有些不自在,转身进屋了。
但一转身就瞧见了她的父亲站在那。
用幽深的目光打量她,揣测她,判断她。
她没什么波动,走进去后,坐下。
“爸爸跟温阿姨谈完事了?”
“我以为你会对她们很排斥,看来是我错估了。”
谢须弥:“爸爸教养我这么多年,难道是希望我是一个盲目降罪他人就陷入无理取闹状态的废物?”
“听着,像是在怪我。”
“我什么也没做,爸爸。”
谢先生坐下来,泡茶,笑眯眯说:“但你要选那条看着就愚蠢的路,是因为喜好吗?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热爱文学。”
谢须弥:“我会选双系,也可以摆平中间的难度,随时在爸爸需要我的时候派上用场。”
谢先生:“如果有这样的精力,就去开阔另一条路子,更有用的路子,不要把时间跟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跟事上面。”
谢须弥:“爸爸也没以身传教给我树立榜样。”
谢先生眯起眼,盯着她,后笑:“你是在怪我用钱来买卖无辜人的尊严?”
谢须弥:“我只是不理解,就算成年人的私事无可指责,也尊重金钱带来的资助需要代价,这也包括母女之间的联系都不许?”
两次被带到不愿意去的地方,但没有一次是主动联系到人告知情况的。
这不符合周望岫的性格,她应当及时提醒她妈妈,做好心理准备,而不是贸然出现。
除非,她联系不到对方。
彼此依靠的母女,被人为强行割裂了联系。
多恶劣的行为,毫无人权。
“......”
泡茶的谢先生停住了动作,盯着她无比缄默。
谢须弥替他倒好茶,自己端着喝。
“我不是在帮她们,也不是在可怜。”
“事实上,我对她们毫无好感,也不愿以后有任何接触跟牵扯,毕竟谁能不看重自身的利益?难道我不怕爸爸你另外生一个孩子来瓜分我的将来?”
“我看着有那么清高吗?”
“只是想起一件事。”
“如果妈妈活着,爸爸,你是否会因为你们之间的薄情寡义而要求我断绝亲缘?”
“某些时候,我跟那周望岫也没区别吧。”
宅子变得特别安静,谢须弥跟谢先生一起下楼,见到了俩母女正在说话。
大抵是要把人送回去了,车子都准备好了。
谢须弥没怎么看人,冷冷淡淡的。
本来挺好。
谢先生忽说:“今天我看到了我们一家四口相处的可能性,其乐融融,其实也挺好的,改日,你们两个搬过来吧。”
谢须弥迅速看向周望岫,从这个还不够老沉掩饰表情的女孩脸上看到了:这个神经病,他有病吧?!
温言荃比女儿能忍,把女儿拉到了身后,目光打量他们父女,温温柔柔笑:“谢小姐需要高考,不好被影响,阿岫脾气也不好,小猴子一样,需要关在学校里才能安心学习。”
“为人父母,还是要为孩子将来打算的。”
“谢先生一片好意,心领了。”
谢先生:“好,我也只是随便说说,知道你会拒绝 ,那就各退一步。”
“以后经常一起吃饭。”
这次轮到周望岫迅速看向谢须弥。
各退一步?
你们家祖传的吗?
谢须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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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荃是个不可多得的大美人。
这种美丽跟温柔的天性是不会因为年龄而减分的,反而多了几分让人看不透摸不透的书香气质。
她一定喜好文学,而且读过很多书,只是除了在看到女儿时表情跟眼神有了起伏,别的一概平静平和,连她父亲几次话里话外的刁难跟隐意都平淡处理了。
一潭死水。
谢须弥忽然意识到自己父亲今日举止可能并不单单是为了压制自己因为年纪渐长而隐隐抬头的反骨。
也是在刺激温言荃。
一箭双雕而已。
但是,谢须弥也好奇一件事——谢家那些人派出去调查回来的东西都是浮于表面的,关于俩母女的过去没有半点记录。
这不是偶然。
她的父亲掩盖了她们的过去,有意不让人查探。
有必要吗?
也算是正常交往,就算涉及金钱,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值得批判的事。
非要如此遮掩。
谢须弥的好奇也只是存在一刹,最终没有安排人去调查的意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难掩的**跟禁不起他人窥探的痛处,她无意冒犯。
她的学业也并不轻松,一旦确定还能拿捏自己,其实谢先生自己就会主动杜绝她跟她们的接触。
尤其是,只要她接着表现出一些对她们的抗拒。
她成功了,高三后,她去了剑桥,很少回国,细数后面的一年,跟那个小客人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
其中有两次是在国外过节。
最后一次。
四个人凑一起,谢先生总是把人家妈妈带出来,又带走,只留下女孩在异国他乡不得不在她这边。
餐厅外面很热闹,回去的路上,保镖也被繁杂的人群冲淡了一些。
谢须弥一回头,发现周望岫不见了,变了脸色,快步走在人群中要找她,突然袖子被拉住,一回头,一个玩偶脸女孩出现在眼前。
“周望岫。”
谢须弥语气有些冷冽,攥紧了她的手腕,有些力道,也让急忙赶来的保镖退开一些。
周望岫看她好像生气,拉下面具,说:“额.....我看你房间买了一些兔子画作,以为你喜欢兔子。”
“你不喜欢吗?”
面具还挂在她脸上,也分不出人是兔子,还是面具是兔子。
她问得纯粹又无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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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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