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五章

哲学家们穷其一生,都在执着地思考着一个永恒的问题:人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基于对这个问题的不同理解,也由此分化出了不同的哲学流派。

男生心里清楚自己从哪里来,然而,那个来处他已然回不去了。于是,他只能苦苦思索,自己究竟要到何处去呢?此刻,站立在地铁车厢里的男生,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今天是自己的调休日,他约好了女生见面,随后便来到了“我”的世界。眼瞅着快到中午了,是该吃个饭了。

男生掏出手机,点开大众点评 APP,目光在上面的餐馆信息上来回扫视。思索片刻,又打开微信,找到一个高中同学的名字,发送了一条消息过去。

“一起吃个午饭?”

很快,对方回复了。

“吃什么?”

“海底捞吧?上次不说要请你吃饭吗?”

“哪一家?”

“金光华那家?那里离你近一点吧。”

“好,你多久到。”

“40分钟左右?直接在那里见面?”

“可以。”

这位同学是他高中时期的舍友,男生觉得在这个时候,跟熟悉的人待在一起,或许能更好地理清自己的思绪。

地铁门频繁地开了又关,车厢里的人不断地上下。男生下车、换乘,眼睛盯着那开关的车门,最后走出了地铁站,望见了 2024年的金光华。

这个位于罗湖的老牌商城,和 2009年相较,除了内部装修有所更新,换了几家店铺之外,整体的格局并没有多大变化。男生跟着导航来到了四楼,一眼便看到了在海底捞门口翘首等待着自己的同学。在热情洋溢的服务员引领下,二人落了座,点好了菜,男生抬眼看向同学,开口说道。

“我今天去见了小沙。”

“小沙?哦,是你对那个谁的昵称,也是奇怪哦,明明不是情侣,她还让你用这种专属称号来称呼她,你老婆知道你去见了她吗?”同学挑了挑眉,一脸好奇地问道。

男生轻轻笑了笑,脸上流露出一丝对“我”的鄙视,说道:“怎么敢跟我老婆说。”

“哎,就不该去见的,你们两个都是结了婚的人,见了能有什么结果。”同学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说。

果然,同学还是读书时的那副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性格丝毫未变,遇到事情,依旧喜欢唉声叹气,凡事都习惯从最坏的角度去分析。

“要是你,你会见吗?”男生双手抱胸,看着同学。

同学一下子挺直了身体,伸出手指着天空,信誓旦旦地说道:“要是我,肯定不会!”

“你都没谈过恋爱的,知道什么?”男生撇撇嘴。

同学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喃喃说道:“我确实没有谈过恋爱。”但他马上又加重了语气:“但是你见她也没有用啊!除非你想要破坏别人家庭。”

“我就是想破坏,她也不肯呐,她说我要是再抱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放不下,就不会再见我了。”男生双手摊开,无奈地耸耸肩。

“那就好,那就好。”同学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招手叫过来服务员。

两人一同吩咐服务员拿些小菜、水果和酱料之后,男生又接着说道:“结束的时候,我去拉了她的手,直接被她甩开了,她说我要是连朋友的身份都不想要维持的话,就不要再见面了!”

“那不就对了!”同学猛地提高音量。

“我这是请你来吃饭,还是请你来打击我来了?”男生一口吃掉一块西瓜,随手放下果皮,冲着同学说道。这时,点的菜陆续上桌,两人将肉与菜放入锅中,开始边涮边吃。

同学吃了几口后,摘下眼镜,抽了张纸巾仔细擦了擦眼镜上的雾气,接着说道:“你都知道我是个什么人,我会说什么话你心里也有数。你约我出来,不就是你自己心里有了结果,想借我的嘴替你说出来吗?”

“倒也不是,就是想见见你。”男生笑了笑。

“屁,上个月刚见了面。”同学撇撇嘴。

“是哦,不过以前在学校不都是天天见面的吗?”男生夹了一筷子菜。

“那都过去多少年了,现在跟在学校的时候能一样吗?还是说你被拒绝了想搞基?我跟你说,我不吃那一套!”同学挑着眉,一脸戏谑。

“得了吧你,想到哪里去了。吃你的饭吧你。”男生白了同学一眼。

“这是火锅,不是饭。”同学一本正经地纠正。

“对,你就是一直这么较真。”男生一边说着,一边把锅里涮好的牛肉放到同学碟中,“赶紧吃吧你。”

同学夹起牛肉,沾了沾酱料,放进嘴里咀嚼起来。咽下去之后,又说道:“不过,我印象中你老婆不像你之前描述的那样呀,是跟你结婚了之后才变成了这么蛮横?”

男生皱着眉头,翻找起了脑中的回忆,想起了上次跟同学聚会时说的内容,在“我”的形容中,女生的闺蜜完全成了一个蛮横不讲理的泼妇,这跟自己印象中的样子截然不同。他回想着两个人相处时的场景,发现争吵的主要缘由是“我”的脾气更大,在“我”的刺激之下,女生闺蜜才会生气、发火、吵架、冷战。

“现在想想,更多是‘我’的原因吧,是我的脾气不好。是我辜负了她。”男生低下头,有些愧疚地说。

“这才对嘛,夫妻生活出现了问题,一个巴掌拍不响,上次你就一直在说是她的不对,我打断你,你还一直说着我不了解情况,跟我讲了一堆道理。”同学双手抱胸。

“见到小沙之后,我感觉自己清醒了很多,一个一直想念的人,快十年见不到,心里对于感情的渴求,才会让‘我’那么敏感吧,见到了就好了。放下了很多,也看到‘我’有很多不对的地方。”男生若有所思。

“我就说你跟你老婆当时不应该结婚,甚至不应该在一起的,你心里揣着一个人,还去招惹另外一个人,你跟老婆结婚的初衷就不对,你怎么说来着‘我不想去参加她的婚礼’,真是扯蛋,不想去就不去呀,还平白拉了一个人进到你这个烂泥潭里去。你老婆也是真的爱你,我要是你老婆,听到你前几天跟我说多爱多爱一个女人,转头就说要跟我结婚,我不得打死你才是!”同学满脸气愤地指责。

“是是是,是我自私,我错了行了吧。我今晚就回去给我老婆磕头认错。”男生无奈地摆摆手。

“那倒也不用这么极端,你慢慢对她好一些就可以了。”同学缓和了语气。

“不是,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男生耸耸肩。

“你做不到的事情,拿出来说干嘛?君子一诺千金重不知道吗?亏你还叫纪安君呢,真是配不上这个君字!”同学瞪了男生一眼。

“差不多就行了啊,越说越起劲了。”男生皱着眉。

“我吃好了,等会要去上班了,你今天休息是吗?”同学站起身来。

“嗯,是休息,那我在这继续坐会,你去上班吧。”男生说道。

“我走了。”同学说完,起身拿起自己的手机。他回头看了看男生,挥了挥手,大步走出了海底捞。

现在被男生万般嫌弃的老婆,曾几何时,也是这个同学心里的女神呀。

只是他向来习惯将自己的心绪深深珍藏,从未让旁人知晓这个秘密。对于她,他也曾鼓足勇气袒露自己的心意,可惜遭到了她的拒绝。她告诉自己,她的心里有一个人,哪怕那个人心心念念的是别人,只要结果尚未尘埃落定,她都不愿放弃。

在这出四人交织的剧中,她痴痴等着男生,男生痴痴等着女生,而他又痴痴等着她。

他实在难以想象,当她得知自己的心上人为了气自己的闺蜜而决定和自己结婚时,会是怎样的心情。是无尽的难过,还是难抑的开心;是心碎成一地残渣,还是终于感到知足。

他不想如男生那般懦弱,于是强忍着心碎,以伴郎的身份参加了他们二人的婚礼。他只希望她能够幸福。

他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当时他站在男生身旁,司仪对着男生说“你可以说那个三个字了。”的那一刻,男生满脸的茫然与疑惑。那一刻,他是多么渴望,站在那里的不是男生,而是自己。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对着整个世界,无所顾忌地大声喊出“我爱你!”

他是多么希望这样的场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不是看着男生满脸疑惑地询问自己“是要我说嫁给我吗?”为了让她的婚礼能够圆满进行,他拼命压下心中翻涌的一切情绪,转头看着她说道“我爱你。”

听到这句话,男生才如梦初醒般地将这句话说了出口。而这个“我爱你”,原本是自己想要对她说的深情台词呀!

那时,她听到男生说出这句话,眼眸中瞬间涌出激动与欣喜。她将手中的捧花扔下舞台,引得众人一阵哄抢。接着,她走到男生面前,轻轻闭上了双眼。那一刻,他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满是喜悦。

要不是自己推了新郎一下,男生怕是还不知道在那一刻,是要亲吻新娘的吧。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朋友和心上人的拥吻,看着他们就此结成夫妻。那一刻,他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男生不愿去参加女生的婚礼。内心再强大的人,面对这样的场景,除了心如死灰,又能如何。

自己当时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脸上滑落。趁着人们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新郎新娘身上的功夫,他转身走出了会场,径直冲向厕所,将自己关在了里面。

自己究竟哭了多久?在那时,时间已经毫无意义。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汇聚成一条能够重回过去的河流,让他在他们相遇之时,抢先一步握住她的手。

几年前,男生找过自己一次,说他们要离婚。他表面上云淡风轻、淡定自若,但内心却狂喜不已。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哪怕她已经结婚,哪怕她已经有了孩子,可她和她心上人的结局终于确定了。这个时候,是不是终于能轮到自己站在她面前,对她说:“这回算我等到了吗?”

可惜,他们还是没有将未来走向自己所期盼的方向。

他们只是彼此憎恶、彼此伤害,却又彼此依靠。

为什么?

就因为那年夏天,男生抢先一步走进了她的心里吗?

在爱情面前,谁都慢了一步,而这相差的一步,一旦迈出,隔开的,便是一生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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