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疫情被封控在她家的第三天，他终于忍不住了，假装板着脸开口，“我说，我好歹是你老板，又是公众人物，你就这样使唤我？”

那时的她，颅内的血块已开始压迫脑神经，到了必须手术的时刻，哪里还会在乎什么老板。“噗嗤......”她先是一笑，看着他身上那件略显滑稽的宽松卫衣，当做睡衣穿在他的身上。“这里是我家，你不请自来，拉着我讨论歌词到半夜，我都没抱怨，你倒抱怨起来了？”

慕容真一脸无所谓，“没事，等上班了，大不了你开除我。反正现在学校基本都改上网课了，我已经无用武之地了。”

他不怒反笑。这丫头，是真把他当普通人看待。虽然没大没小，却难得真实。

“你不是说没看过演唱会吗？等疫情结束，我送你门票，前排。”

“不去。”

她回得干脆，倒让他一时语塞。“那……别人的也行，你说名字，我一定帮你弄到，最好的位置。”

“谁的都一样，演唱会人多，太吵。”她摇头，“我懒，喜欢安静。”

“那疫情结束之后，你最想做什么？”

“想去看看大自然，爬山，游湖，吃美食。”慕容真说着，嘴角弯起，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悲伤。她早已安排好，年底就做手术，这个寒假报了好几个旅行团，谁知一场疫情，什么都成了空。

他看着这个让他看不透的女孩，用着他韩国队友的照片当头像，却认不出他队友是谁；笑点极低，神情里却又带着若有若无的忧郁，让人琢磨不透。

最痛的，不是我主动放开你的手，而是我察觉，自己的手在你的掌心，并不自在。

我松开手，不是不爱，而是太爱。

我宁愿独自承受一切，也不愿看你为我，放弃本该灿烂的人生。

……

慕容真接受了脑部手术。百分之十六的生存概率，奇迹竟真的降临。

唯一的遗憾是，醒来之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在病床的枕头下，压着一本她手写的笔记本。

泛黄的扉页上，留着一行醒目的字：

“他喜欢跳舞，我喜欢他！”

“他”是谁？

在家养病大半年，自己的头发，也总算长长了不少。

……

2023年夏天，疫情已经宣告结束，各地也陆陆续续开启演唱会。

慕容真踩着细碎的树影，慢悠悠地走着。红色工装裤，白T恤，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鸭舌帽檐压得低，一副圆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目光却清澈有光，整个人透着一股干净又松弛的学生气。

手机屏幕还亮着，是刚刚刷到的搞笑短视频。她忍不住低头笑起来，抬眼看了看站牌，“车怎么还不来……这冷门景点的交通也太不友好了。”

这是她失忆后的第一次独自旅行。抛却过去，放空自己，这种感觉让她格外轻松。

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训斥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怎么回事？明明说好五个女生，临时放鸽子？我现在去哪找人！节目组马上要接你们去录影了！”

慕容真抬头，看见四个打扮靓丽的女孩低着头，一个挂着工作牌、穿黑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正叉着腰，一脸焦头烂额。他转过身，恰好对上她的目光。

真真礼貌性地微微点头。而那男人在看清她模样的瞬间，眼睛骤然一亮——运动装、马尾辫，浑身透着未谙世事的学生气。他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过来。

“小姑娘！”他语气急切，“我们是省卫视的，在这儿录户外综艺，原定的一位女嘉宾来不了，你能不能帮个忙？我们付劳务费，一天一千！”

真真上下打量他，忍不住笑了，“先生，你这骗术也太老套了吧？”她环视周围冷清的景点，“一天一千？在这儿录综艺？现在的骗子都这么下本钱了吗？”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男人急得脸红，忙掏出工作证和身份证，又回头招呼那四个女孩，“你们快帮我证明一下！”

女孩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解释，还拿出工作手册和行程表。五个人把她围在中间，努力证明着自己的真实性。

真真逐一扫过他们的脸，接过工作证仔细看——单位印章清晰，照片也对得上人。

她沉吟片刻，抬眼直视对方，“身份证借我拍一下，我发给我朋友，他是警察，请他查一下，你没意见吧？”

她紧盯着他的表情。对方想也没想就递过来，“行！你尽管确认！”

真真接过，直接拍照，发给自己在酒店前台上班的朋友，请她通过系统核实。其实她根本没有警察朋友，这只是试探。见他如此坦然，她心里的戒备松了几分。

“好吧，信你一次。”她把身份证还回去，微微一笑，“是要我去做素人嘉宾，对吗？”

“对对对！”男人长舒一口气，“你放心吧，是张星辰旗下的男团，张星辰你知道吧？口碑很好，这是他们综艺首秀，绝对正规！”

“张星辰”。

三个字，像一颗石子，猝不及防地砸进她平静的心湖。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只剩下那三个字在耳边反复回响。

她没有再说话，沉默地跟着他们上了路边的商务车。关门前，她悄悄拍下车牌号，发给了朋友。

车上，导播拿着脚本交代注意事项：“你们主要是配合几位少年，增加互动感。慕容真，你负责扮演章唯的粉丝，见到他的时候要表现得兴奋点，多配合他互动，明白吗？”

真真机械地点头，目光掠过身旁四个女孩。她们脸上写满期待，叽叽喳喳讨论着即将见到的偶像，眼里闪着光。

车厢里的喧嚣仿佛与她无关。她缓缓拿出手机，无意识地划开屏幕，点进□□相册。在一个加密文件夹里，找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有些尴尬，旁边是个瞪大眼睛看着她的少年。像是被谁偷拍下的瞬间。

她凝视着那个陌生的少年，心底一片空白。这张脸，她毫无印象。

……直到后来某天，在某卫视的跨年晚会上，看见一个叫张星辰的明星，唱着歌跳着舞，一种说不清的酸涩才悄然漫上心头。

“原来我以前是追星女啊……还偷拍人家？”她自嘲地弯起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去搜他的短视频，听他的歌，看他的综艺。

“算了，反正都不记得了。”她轻声自语，放下手机。

没人留意她的低语。大家都沉浸在即将见到偶像的兴奋中。

她又低头翻起章唯的资料，努力记住关键信息，生怕等会出错。

车到目的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真真总算放心了。

化了淡妆的真真被工作人员拉去补妆，妆品是防水的。她戴的圆框眼镜，更是直接被拿掉。

“不要戴了，需要上镜的。”

“不行，没眼镜我不行的，看不清啊。”真真连忙反驳。没有眼镜，模糊的世界会让她失去安全感。

“不行！”化妆师态度坚决，把眼镜放到一旁，继续给真真化妆。

她从最初的无奈，到后来咧嘴一笑。自己还真没画过全妆，心里倒也生出几分小小的期待。

“眼镜多少度？我这边给你安排，配一副隐形眼镜，不过要等。”带她来的导播笑着说。她的眼睛很有神，这样看，她比其他几位女孩都要亮眼，这波不亏。

“我不敢戴隐形眼镜……”真真仰头看着他，眨巴着眼睛。

“啊？”导播一愣，随即失笑，“就戴一两天，你别怕。”他看着说话直接却透着灵气的慕容真，觉得让她来搭档章唯，或许真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章唯是团队里的主舞，在五人中颜值不算突出，性子直，话也少。

真真听着导播的安排，跟在几个妹妹身后，安静看着几个刚刚出道的少年，在前面做着游戏。

终于轮到她们出场了，五个姑娘坐在椅子上，拿着话筒，五扇门将他们隔绝起来。主持人在那问着，猜猜那一扇门后，是自己的粉丝。每一位姑娘，只能说一句话，姑娘先说，你们自己猜测。

最后对应成功的，加分，对应错误的，落水。

真真听到主持人的话，一下慌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只是记住了章唯是团队的主舞，2002年7月7日出生，巨蟹座，没了。

旁边的一号姑娘率先发言，“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的话一出，直接惊呆了所有人，全场沸腾，用诗意的话，夸赞对方颜值出众。

真真傻眼了，看着一旁都轻松的姑娘，她们这是提前有准备啊，只有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是主舞，性格什么都不知道啊，完蛋了。”

已经有少年站在了她的门前，姑娘继续说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又是一句富有诗意的话，下一个就是自己了，真真捏着话筒，“哪一句诗是形容跳舞好啊？可恶？”

到自己了，真真拼了，举起话筒，笑着说，“他喜欢跳舞，我喜欢他！”

全场哗然，没有华丽的辞藻，却直白的让人动容。

章唯也直接愣住，下一秒立马绽放笑容，在队友的起哄下，站在了真真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