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发什么呆呢？不让你和小林哥聊天，就跑出来偷懒？”

林晚闻声，缓缓抬起头。

暮色中，沈禾安看清了林晚的脸，心头猛地一紧。那双总是带着点距离感的眸子，此刻像是破碎的琉璃，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沉甸甸的悲伤。那眼神太复杂，太沉重，沈禾安一时看不懂，却本能地感到一阵揪心。

“怎么了这是，快乐共鸣完，开始共鸣悲伤了？”沈禾安故作轻松道，但这悲伤…似乎与林栋梁无关？

“沈老板，”林晚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想…借用一下你的院子。”

沈禾安愣了一下。院子？借院子做什么？种花？开茶话会？这请求来得突兀，与林晚此刻沉重的表情格格不入。她下意识地追问，语气里带着惯有的直接：“理由？”

她直视着沈禾安的眼睛，声音带着恳求，却又异常坚定：“我想给孩子们，尤其是女孩子们，上防x侵的课。”

“好。”沈禾安没有追问为什么突然做这个。

一个字，掷地有声。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没有多余的询问，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这爽快甚至有些出乎林晚的意料，她准备好的解释和恳求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化作一种巨大的、汹涌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心防。

“谢谢你，沈禾安。”

沈禾安被她这郑重的道谢弄得有点不自在，别开脸，清了清嗓子，粗声粗气地补充道：“嘿多大点事，要借多久都行！地方够大，灯泡够亮！需要搬桌子椅子就吱声！水电算你的！” 她试图用这种满不在乎的语调，掩盖自己心头那份因理解林晚深沉意图而泛起的波澜。

当罪恶的阴影落在最柔弱的羽翼上，沉默的旁观亦是帮凶。

脑中飞快闪过一些文字片段，沈禾安曾经偷偷搜索过林晚的相关文章，那些文字曾让她觉得林晚过于忧思，甚至有点“杞人忧天”，可此刻，看着林晚眼中那混合着巨大悲伤与坚定决心的火焰，沈禾安瞬间就懂了。这不是突如其来的心血来潮，林晚一定是想要改变什么，想要帮助什么。

沈禾安想要回应林晚压抑在文字下的呐喊。

林晚的行动力惊人。她立刻自掏腰包，在网上精心挑选了一套口碑极好的专业儿童防侵害动画课程，涵盖了从认识身体**部位、建立身体界限意识、识别危险信号（视觉警报、言语警报、触碰警报、独处警报、约束警报）、学会拒绝和求助（说“不！”、逃跑、告知信任的大人）、到破除常见误区（比如“亲亲抱抱就会怀孕”）等各个方面。她还买了一台便携投影仪和一块简易幕布。

小院很快被布置起来。沈禾安贡献了她家结实的老榆木方桌和几条长凳，还特意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挂上了几盏明亮的灯泡。大黄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忠实地趴在院门口。

林晚让小芳去通知村里相熟的小朋友们，放学后来“林老师的小院”上课，说是讲保护自己的重要知识。然而，第一天的傍晚，夕阳的余晖洒满小院，林晚调试好投影仪，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最终却只等来了三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小芳，还有另外两个平时跟她玩得好的。小花并没有出现。

林晚的心沉了一下，失望像冰冷的潮水漫上来。她理解孩子们的顾虑和家长可能的阻力，但亲眼看到这冷清的场面，还是感到一阵挫败。她强打起精神，露出温和的笑容：“欢迎你们！来，坐下吧。”

课程开始了。动画片里的卡通小人用生动易懂的语言讲解着“泳衣覆盖的地方就是**部位”、“如果有人让你看或摸他的**部位，或者要看、摸你的，要大声说不，并立刻告诉信任的大人”、“如果有人给你看奇怪的图片或视频，或者跟你说奇怪的话让你不舒服，也要说不，并告诉大人”……林晚在一旁用清晰平和的语气做着补充解释，尽量使用孩子们能理解的词汇。

三个小女孩看得聚精会神，小眼睛瞪得圆圆的，时而紧张，时而恍然大悟。当动画里强调“如果有人侵犯了你，绝对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坏人！”时，小芳用力地点了点头。

课程结束，林晚给每个孩子发了一颗水果糖作为鼓励。看着她们小小的身影离开，小院又恢复了安静。林晚默默地收拾着东西，投影仪的光束在幕布上投下一片空白，映照着她难掩失落的脸庞。

“啧，才三个？”沈禾安不知何时靠在院门框上，抱着胳膊，眉头微蹙，“那些细路仔都跑哪去了？”

林晚苦笑了一下：“可能……觉得没意思，或者家里不让来吧。慢慢来，能教一个是一个。”

“慢慢来？”沈禾安嗤笑一声，大步走进院子，“等慢慢来，黄花菜都凉了！”她眼睛一转，招手叫过还没走远的小芳，低声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还塞给她一小包五颜六色的水果硬糖。

小芳眼睛一亮，用力点点头，飞快地跑走了。

第二天放学后，小院门口出现了意想不到的热闹景象。小芳像个小喇叭似的，在放学的孩子堆里穿梭，大声嚷嚷：“去林老师小院上课咯！有好玩的动画片看！林老师还请吃糖！安姐姐说了，上完课，路远的她还用三轮车送回家！有奶糖和饼干吃哦！”

“有糖吃？”

“安姐姐用三轮车送？”

“真的放动画片？”

孩子们的好奇心和糖果、三轮车的诱惑力是巨大的。不一会儿，小院里竟然陆陆续续挤进了十多个孩子！有怯生生的女孩，也有几个嘻嘻哈哈、懵懵懂懂的男孩。林晚惊喜地看到了小花的身影！她低着头，紧紧拉着小芳的手，像只受惊的小鹿，但终究是来了。

林晚感激地看了一眼倚在门边、一脸“看吧，我就说”的得意表情的沈禾安。沈禾安冲她扬了扬下巴，意思是“赶紧开始”。

人多了，气氛也活跃了些。林晚重新开始播放课程。当讲到“**部位”时，有的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捂嘴偷笑，被沈禾安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立刻老实了。讲到“视觉警报”（有人故意看你的**部位）和“触碰警报”（有人故意触碰你的**部位）时，孩子们都听得格外认真，小脸上露出了紧张和了然的表情。

“记住！”林晚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你们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是属于你们自己的！没有你们的允许，任何人，包括认识的大人、亲戚、老师，都不可以随意触碰你们的**部位！如果有人这么做，或者试图这么做，要立刻大声喊‘不！我不喜欢！住手！’，然后想办法尽快跑到人多的地方，或者找信任的大人求助！比如你们的妈妈、爸爸、奶奶，或者……沈老板和我！”

她特意停顿了一下，看向小花：“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绝对不是你们的错！错的是那个做了坏事的人！你们要勇敢地说出来，不要害怕！”

小花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林晚一眼，又迅速低下头。

课程的后半段，林晚重点讲解了破除误区。她用简单直白的语言说：“电视里演的，男人和女人亲亲抱抱后会有小宝宝，那是在两个彼此相爱、愿意一起生宝宝的成年人之间才会发生的非常特别的事情。如果是被坏蛋强行抱、触摸等行为……就像被疯狗咬了一口，可能会很痛很害怕，但绝对、绝对不会因此而怀上小宝宝的！大家明白了吗？”

“明白了！”孩子们齐声回答。小花也轻轻地点了点头，一直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点点。

课程结束，林晚兑现承诺，给每个孩子发了奶糖和小饼干，院子里顿时充满了快乐的咀嚼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沈禾安也说到做到，招呼着几个住得比较远、尤其是隔壁村的孩子：“上车上车！送你们回家！”

她发动那辆“战无不胜”的三轮车，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爬上车斗。沈禾安像护崽的母鸡，仔细点着人数：“坐稳了！扶好栏杆！走了！” 三轮车“突突突”地驶出村道，留下一串欢声笑语和飞扬的尘土。

林晚站在院门口，看着三轮车远去，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看着孩子们满足的笑脸，听着他们无忧无虑的声音，她连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尽管前路漫漫，但至少，她迈出了第一步。小花来了，她听进去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沈禾安一趟趟地送着，车斗里的孩子越来越少。最后一趟，车上只剩下小花一个人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墨蓝色的天幕上，几颗疏星开始闪烁。晚风带着凉意，吹得路边的竹林沙沙作响。三轮车行驶在通往隔壁村的乡间小路上，灯光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小花抱着膝盖坐在车斗里，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沉默了一路，她忽然小声开口，声音细若游丝：“安姐姐……”

“嗯？”沈禾安放慢了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