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所有孩子,小院恢复了寂静。林晚却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投影仪的光束在幕布上投下一片惨白,映照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肩膀。李晓梅那稚嫩却如同魔咒般的话语,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响。
沈禾安哼着小调收拾着零食残渣,一回头看到林晚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喂!你坐地上做干嘛?不舒服?”她几步冲过来,蹲下身,看到林晚惨白的脸色和失焦的眼神,心猛地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林晚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向沈禾安,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巨大的悲愤、恐惧和那份沉重的自我怀疑,像巨石般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窒息。她猛地闭上眼,两行冰凉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
沈禾安从未见过林晚如此失态。她印象中的林晚,是清高的、忧郁的、有时矫情,但总是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的克制。沈禾安的心瞬间揪紧了,伸出粗糙却温暖的手,用力握住了林晚冰凉的手腕,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讲!天塌下来,有我沈禾安顶着!”
林晚像是被这句话唤回了神智。她睁开眼,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看着沈禾安那双锐利却充满关切的杏眼,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她反手紧紧抓住沈禾安的手,仿佛要从中汲取对抗黑暗的勇气。她断断续续地、艰难地将李晓梅的倾诉复述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
“她才五岁!沈禾安!她才五岁啊!她甚至都不完全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沈禾安的反应远比林晚想象的更加暴烈。
“我*他祖宗十八代!!!”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猛地炸开!沈禾安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狂狮,瞬间弹跳起来!她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跳,胸脯剧烈起伏,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择人而噬的恐怖气息!她甚至看都没看周围,转身就冲向超市后门,那里立着她劈柴用的厚背砍刀!
“畜牲不如的东西!敢动晓梅?!老娘今天就去剁了他那双脏手!把他那祸根子砍下来喂狗!”她咆哮着,一把抄起沉重的砍刀,刀锋在灯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她抬腿就要往外冲,那股毁天灭地的气势,仿佛真的要去杀人!
“沈禾安!站住!”林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暴走吓得魂飞魄散,所有的悲伤和脆弱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她几乎是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沈禾安的腰!沈禾安冲撞的力量极大,林晚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她咬牙死死箍住,声音因恐惧而尖利:“你冷静点!不能去!你这样会把自己搭进去的!”
“放开我!”沈禾安怒极,用力挣扎,砍刀在空中挥舞,带起呼呼的风声,“那种畜牲留着过年吗?!剁了他为民除害!放开!”
“你剁了他,然后呢?!”林晚死死抱着她,几乎是嘶吼着,“你被抓去坐牢!晓梅怎么办?这事情就能解决了吗?!沈禾安!你想想后果!”
“后果?!老娘管他*的后果!”沈禾安怒吼,但挣扎的力道却因林晚的话而微微滞了一下。
“晓梅才五岁!”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像针一样刺进沈禾安的狂怒中,“她可能都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描述很模糊!我们没有证据!一点证据都没有!那个畜生完全可以矢口否认!说是晓梅胡说!是孩子不懂事!到时候,谁会相信一个五岁的孩子?你想过吗?!”
林晚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沈禾安熊熊燃烧的怒火上。她挣扎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砍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沈禾安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猛地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墙壁上!“砰!”一声闷响,墙壁上的灰簌簌落下。她缓缓转过身,背对着林晚,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着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那是一种空有满腔怒火却找不到出口的绝望。
“沈禾安…”林晚的声音沙哑,“我们必须冷静,为晓梅想最好的办法。”
沈禾安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晓梅的妈妈……在外打工。我们必须先告诉她。她是晓梅的母亲,她有知情权,也只有她,才能真正保护晓梅的未来。至于证据……一个五岁的孩子,编造不出那样的细节!但我们得让她妈妈相信,并且…决定怎么做。”
沈禾安猛地转过身,双眼依旧通红,但里面的狂怒已经被一种深沉的、冰冷的痛楚所取代。她看着林晚,眼神复杂,有愤怒,有痛苦,更有一种被现实重锤后的无奈。她沉默了几秒,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好,听你的。”
第二天,李晓梅的妈妈张春燕是在千里之外的服装厂流水线上接到视频通话的。手机屏幕上,林晚和沈禾安凝重的脸孔占据了大部分画面。
“李晓梅妈妈?您好,我们是青石坳的林晚和沈禾安,志强和晓梅在我们这里……”林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哦哦!是林老师和沈老板啊!常听孩子提起你们。”张春燕脸上立刻堆起朴实的笑容,带着点讨好和疲惫,背景是缝纫机巨大的轰鸣声,“是志强那臭小子又闯祸了?还是晓梅不听话?辛苦你们了!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不是的,晓梅妈妈。”林晚打断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屏幕里那张饱经风霜却充满希望的脸,“是关于晓梅……我们发现了一些非常严重的情况,必须立刻告诉您。”
林晚用最简洁、最克制的语言,讲述了防性侵课程的内容,以及晓梅在课后向她吐露的秘密——关于大伯(张春燕丈夫的大哥)对她的不当触摸行为。
“什……什么?”张春燕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完全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下意识地重复着:“摸……摸哪里?晓梅?大伯?秘密游戏?”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不可能!林老师,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晓梅才多大?她懂什么?是不是小孩子胡说八道?她大伯……她大伯是老实人!平时对晓梅挺好的……”
“晓梅妈妈。”沈禾安忍不住插话,她的声音低沉而压抑着怒火,像即将喷发的火山,“晓梅不懂,但她知道痛,知道害怕!她不会无缘无故说出那种地方!她大伯威胁她,说告诉妈妈就不要她了!这是畜生干的事!”
“闭嘴!你胡说!”张春燕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刺破了嘈杂的车间背景音,引来旁边工友的侧目。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神充满了被冒犯的愤怒和一种本能的抗拒,“我家的事不用你们外人管!晓梅大伯不是那样的人!肯定是晓梅搞错了!或者……或者……”她找不到理由,急得语无伦次。
“晓梅妈妈。”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和悲悯,“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为了晓梅,请您冷静一下。晓梅现在就在我们身边。我们……想让她亲口跟您说,好吗?用她自己的方式。”
当晓梅那张怯生生的小脸出现在屏幕里,看到妈妈时,她的大眼睛里立刻涌上了泪水,带着委屈和依赖:“妈妈……”
“晓梅!妈妈的乖宝!”张春燕看到女儿,声音立刻软了下来,带着哭腔,“告诉妈妈,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别怕,跟妈妈说!”
晓梅看着妈妈急切又带着点陌生的表情,小嘴瘪了瘪,求助似的看向林晚。林晚拿出上课用的布娃娃,蹲在晓梅身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晓梅,别怕,还记得我们上课玩的‘身体警报’游戏吗?你告诉妈妈,上次你和大伯玩的‘秘密游戏’是怎么玩的?就像告诉老师那样,告诉妈妈好不好?”
晓梅犹豫地看着布娃娃,又看看屏幕里焦急的妈妈,最终,在林晚鼓励的目光下,她拿起布娃娃,小手笨拙地指着娃娃□□的位置,声音细若蚊呐:“大伯……他……他摸娃娃这里……摸我的尿尿的地方……这样……这样……”她的小手模仿着揉搓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然后,她抬起泪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屏幕里的妈妈,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不安,怯生生地补充道:“大伯说……不能说……是秘密……说了妈妈就不要晓梅了……妈妈,我错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你别不要晓梅……” 说着,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仿佛终于承受不住那份深埋的恐惧和负罪感。
轰——!
视频那头的张春燕,如遭雷击!她看着女儿模仿的动作,听着女儿那稚嫩却无比清晰的控诉和恐惧的哭喊,看着她脸上那因为害怕被抛弃而露出的、小心翼翼的、如同小动物般的讨好和道歉……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欺骗,都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