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小木头,这次还是你来演坏蛋。”一个小胖子理所当然地通知道。
见“小木头”不出声也不动,他不耐烦地推搡了一把,推得她一趔趄,“傻站着干嘛?嘿,你可真是个木头。”
林森迷迷糊糊地想:这是哪儿?我在干嘛?
周围的场景莫名熟悉,是一个老旧的小区,但她为什么在这里?
她应该……她应该……
思绪凌乱了一瞬间,像偷偷溜走的鱼,藏在乱纷纷的水流中,再也寻不见踪迹。
她很快将那股古怪感忘却,很迟钝地想起来:哦,这是嘉和小区,我住的地方,我的家。
思维流畅了许多,她顺理成章想起其他事:爸爸在做晚饭,我在和其他小朋友玩游戏。
玩的是什么?
几乎所有人小时候都玩过类似的游戏:几个小朋友凑做一堆,一些扮演警察侦探或者别的什么抓人的角色,另一些则扮演逃犯坏蛋等被抓的角色,一方抓一方逃,被抓住就输掉了游戏。
对于常和林森一起玩的小朋友们来说,谁都不愿意扮演被抓的坏蛋,因为如果坏蛋被抓住,就会受到“正义的制裁”。
没有小朋友想当反派角色,林森也不想。
于是她说:“我不想当坏蛋了,我想当警察。”
小朋友们就都十分诧异地望着她。
一个小朋友说:“你不当谁当?”
另一个小朋友说:“我们都不想当,就要你当。”
还有一个小朋友说:“快点啦,不要耽误大家的时间。”
小木头就只好委委屈屈、不甘不愿的再一次扮演了坏蛋。
数数的小姑娘宣布了规则:“我们把眼睛蒙上开始数数,数到六十就来抓你啦。”
“一、二、三、四……”
大家把眼睛蒙上,很认真地数着数。
有人偷偷露出一条指缝,悄悄从里面观察“小木头”的动向,旁边的人就很不高兴的说:“你不要偷看。”
被抓住马脚的小朋友撅着嘴,不服气地说:“你不偷看我,怎么知道我在偷看?”
“是你先看的。”
“你也看了。”
“……”
他们七嘴八舌地拌着嘴。
“总之,我们谁也不许看。”
等他们吵出结果,“小木头”早就不见了。
林森跑呀跑呀,她紧张又害怕。
她不想被抓到。
她要尽快藏起来。
要藏到哪里呢?
小花园?
不行,上次就在那儿被抓住了。
喷泉后?
爸爸说喷泉池子太深了,不许靠近。
……
林森蹲在一处昏暗的楼道,她实在找不到有什么地方可以把自己好好藏起来,一块玩的都是住在这个小区或者小区附近的孩子,没有人对这一带感到陌生,无论躲在哪里都能被找到。
她知道这是徒劳,但眼看着报数的时间快要结束,慌慌张张的小姑娘只能随便进了某一栋楼,猫在昏暗的角落。
然后,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没有人。
好无聊。
灰色的光从转角处的窗口倾泻而入,带来一点晦暗不明的色泽。它们穿过油漆剥落锈迹斑斑的栏杆,在地面投下极浅的暗影。
坐在台阶上的小姑娘被这静默的氛围牵出一点儿难言的惆怅,于是忧郁地叹了口气。
在这一刻,她不知是想快点被找到呢,还是不要被找到。
如果被别的小伙伴找到,那么……
她戳了戳自己的胳膊,上次被掐出的青痕还没彻底消退,摸上去有点痛。
可如果一直不被找到,她又觉得这里安静得有点过分。
这时,一只橘猫和一只金毛基迈着轻快的步伐从楼上跑下来,他们大概是一对玩伴,准备出门去玩。
金毛基有着长长的、金灿灿的毛发,被梳理得很顺滑。他还有一张忠厚老实,看起来从来不会说谎的方脸,以及一颗旺盛的好奇心。
经过林森身边时,这只狗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脚步,几次三番用那双温润的眼睛去瞅她,湿润的大黑鼻头也翕张着。
嘿呀,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软敷敷香喷喷小人崽啊。
大橘性子暴躁,见他在后头磨磨蹭蹭的,便用毛焦火辣的喉音不耐烦地催促着。
金毛基被催得刚想迈脚,脊背上突然传来一阵酥麻——一只小手速度贼快地顺着他脊梁骨从头到尾撸了一把。
狗眼蓦然睁大。
好舒糊耶。
于是他又站住了。
他回过头,脾气很好地注视着小姑娘,仿佛暗含某种期待。
林森如同受到了鼓励,就……又挠了挠他的肚子。
这下金毛基是彻底走不动了。
他快活地舔了舔人类小姑娘白白软软的小爪子,不断用头去蹭,用下巴去摩擦。
林森咯咯笑了。
人和狗一见如故,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妹,相处得非常愉快。
这让等着和小伙伴一起去玩的大橘非常非常不开心,见催促不管用,他啊呜一口咬住了金毛基的尾巴,将他往前拽。
金毛基走了两步,还是舍不得新认识的自动按摩仪和痒痒挠,便犹犹豫豫的,一步三回头的往回看。
橘猫虎着脸,抬起爪子作势要给他两巴掌,这只狗这才终于老老实实跟着离开了。
看着一猫一狗离开的背影,林森不由自主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她小小声声地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玩吗?”
她好想和猫猫还有狗狗一起玩啊,但是他们走远了,连背影也瞧不见了,所以没有听到这个小姑娘的请求。
于是她只能沮丧的重新坐了回去。
“警察”一直没找来,“坏蛋”无所事事,简直无聊透顶。
坐在台阶上的小姑娘从“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背到了“abcdefg”,人还没来。
她开始背“鹅,鹅,鹅,曲颈向天歌……”
什么都背完了,还是找不到乐子,于是她开始数楼道里的栏杆。
林森不禁想到:如果猫猫和狗狗还在就好了。
如果他们还在,她就可以摸摸他们软乎乎的毛,然后跟他们说:“喵喵,汪汪。”
等得太久,她甚至开始期盼自己能早一点被找到。
在她第二十遍数完楼道里的栏杆时,她终于被发现了。
小胖子首先瞧见了她,立马冲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因为用力过猛,拽得林森骨头都在痛。
他大声叫道:“我抓住她了,我抓住她了,我抓住坏蛋了。”
他那么兴奋那么快活,甚至没听到林森在喊痛。
更多小朋友听到声音,飞快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喊道:“抓到坏蛋了?”
“她在哪儿?”
“谁抓到的?”
最后都变成:“打坏蛋,打坏蛋!”
“好痛!”小小的声音被淹没在更多更大的声音中。
一只手揪住了她的辫子,一只手扯住了她的领子,还有一只手作势要掀开她的裙子。
她委屈地、无助地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每次都要让她扮演坏蛋?
为什么每次被抓住之后都要这样对待她?
朋友是这样子的吗?
她想起了刚才的大橘和金毛基,他们也是朋友,大橘很凶,金毛基很温顺。
可大橘咬狗狗尾巴的时候,连一根毛都没扯掉,大橘挥舞爪子的时候,并没有落到狗狗身上。
她的头发被揪掉了好多,也好痛,她的胳膊又被掐出了淤青,新的伤痕叠在旧伤痕上,红中带青。
她想要猫猫和狗狗那样的朋友,不想要这样的朋友。
那么多声音一齐兴奋的呼喊:“打坏蛋,打坏蛋!”
像汹涌的洪流,瞬间将小姑娘淹没。
“住手!”一道熟悉的厉喝猛然炸响,“你们在干什么?”
粗壮的胳膊粗鲁地将一干小朋友扒开,林森透过朦胧泪眼,看到了一个面容普通的男人。
他有点过于肥胖了,身材圆滚滚矮墩墩的,肚子挺着,像在里面藏了块大蛋糕,有一种厚实松软的感觉。眼睛虽然是双眼皮儿,但有一边往下吊着,显得挺凶,而且因为脸盘子有点宽,眼睛就被衬托得有点小。
这么一个平庸的,掉进人堆就找不到的男人,却让林森一下子找到了依靠,她喊着“爸爸”,扑进了松软厚实的大肚子。
结实有力的手臂将她抱起来,愤怒的爸爸怒不可遏地质问:“为什么要欺负她?!”
这一刻,他暴怒得像头狮子。
小朋友们都被吓到了,纷纷用恐惧的目光看着他,没有一个敢轻易开口。
僵持了半天,胆子最大的女孩晴晴才倔强地开口说:“林叔叔,我们没有欺负她,我们在只是在玩游戏。”
“玩游戏为什么要打人?”
晴晴理所当然道:“因为她是坏蛋啊。”
“对啊对啊。”其他小朋友也争先恐后辩解,“她在演坏蛋,我们只是在打坏蛋而已,没有想过要欺负她。”
林爸爸压着火,继续问:“那你们怎么不演坏蛋?”
小萝卜头们面面相觑,渐渐地有人说了实话:“我不想当坏蛋。”
其他人跟着说:“当坏蛋一点也不好玩。”
“挨打好痛的。”
“自己都不想挨打,为什么还要去打别人?”林爸爸怒声道,“强迫别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这就是欺负人!”
看着小朋友们不服气的眼神,他冷冷道:“既然这么想玩这种游戏,那就继续玩,但从现在起,你们来当坏蛋,每个人都要当!”
“第一个,”他用手指着嘴巴撅得最高的晴晴,“就你。”
晴晴惊愕又慌张,她又气又怕,拼命摇脑袋,“不,我才不要。”
她绞尽脑汁威胁道:“我是女孩子,还是小孩,你不可以打我。你要是打我的话,我妈妈会骂死你的。”
晴晴妈是个厉害人,谁要是敢惹她,她能堵上家门一气儿骂上一天,故而一般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林爸爸脸上像结了一层冰,闻言不仅没有半点融化的迹象,反而寒意更甚。
“你觉得你是女孩子,所以别人不能打你,但你却要伤害我家的女孩子。”
众人眼中的和气老实人第一回发了大火:“你是你妈妈的宝贝,如果别人欺负你,你妈妈会上门去骂他,可森森也是她爸爸的宝贝,你们欺负她,我就会揍你。”
他还说:“你可以向你妈妈告状,倘若她觉得你做得对,觉得你可以欺负森森,那么我会连她一块打。”
小朋友们鸦雀无声。
片刻后,晴晴“哇”的一声哭了。
说到金毛基,上次回家的时候看到一对狗狗在楼道里转悠,品种相同,都是金毛基,还都油光水滑的样子。
那两只狗性情温顺,看人的时候眼睛里一点凶光都没有,还很礼貌的给我让路,一看就是那种大户人家养出来的有教养的狗狗,就是不知道躲到楼道里瞎转悠个啥。
当时我就应该警觉,但是我这个瓜皮没有。
过了一会儿,我拿了东西又出门,经过那个楼道口时,惊愕地发现:这两只狗……战、至、正、酣!
mua的这年头连只狗都有对象了吗?!
上面的那只狗看到了我,他没有生气,但跟我对视的那一刹那,我发誓从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还有一丝催促之意。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很惭愧,因为打扰了人家过夫妻生活。
好不容易出来约个会,却被我这种瓜皮打扰,以至于留下不美好的记忆。
另一只狗没有看我,把脸朝向地面,可能是因为不好意思。
于是我贴着墙根,毕恭毕敬地离开了。
对于可能对两只狗狗造成的心理阴影,我感到非常抱歉。
祝好,愿狗狗们梦里没有瓜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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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森森是她爸爸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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