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月朗星稀，夜越来越深，空气之中也仿佛凉意刺骨。

祠堂里跪着的顾轻轻，终究昏倒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双腿刺痛，她背上也有伤，只能趴在床上，动一下便是钻心的疼。

她浑身无力，只觉得意识昏昏沉沉。

哑娘看的眼底全是心疼，拿了手巾一遍遍给她擦拭身体降温。

小姐发热了，偏偏夫人为了惩罚她的“不懂事”，还不准她们去请大夫。

哑娘武艺高强，既然不准她们请大夫来，那她只能安排阿炳出去抓药，她留在顾轻轻身边照顾。

她握着顾轻轻的手，见她终于醒来，眼底闪过欣喜，“小姐，你醒了？感觉如何？”

她的话语里是满满的关切。

“好渴……嗓子好疼……”顾轻轻掀起沉重的眼皮朝哑娘看着，喃喃的道，浑身都难受极了，她很想哭。

哑娘立刻给她喂水，一勺一勺的喂着，最后又给她喂了药。

之后顾轻轻接连好些天没出门，风寒养了几天便好了，不过她一向体弱，这次一病，便有些病怏怏的。

顾礼言语之中有责怪夫人的意思，而他这夫人则是冷笑，“顾礼，你这女儿不服管教，一边在外面接济她那穷哥哥，一边与一些野男人混在一起，我不管行吗？”

顾礼沉默片刻，“她身体不好，你也不能让人把她蹉跎死了。”

期间也是派人送去了补品，不过顾轻轻没喝，顾家做事好像表面看不出什么破绽，可有些时候，在这里面，好像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原先这府里许多庶女庶子，都死了好几个了。

而除了最前面的大哥，二哥等等，还有她，其余的，归宿都不是很好。

在顾家，亲情，大概是最淡薄的了。

顾轻轻一连十来天都没去看盛烈，她心里莫名有些挂念，也担忧，最后还是打算出府，这个时候夫人也不为难她了，还交给她一件事情去办。

只是刚出府没多久，就被人叫停了马车，顾轻轻心里一跳，帘子被掀开，外面是李田。

李田脸上带了一点谄媚的笑，与以前那个亲切总护着她的哥哥完全变了两个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跑去赌。

可是顾轻轻也知道，如果不是顾家人，她哥哥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她连累了李家。

“轻轻，听说你病了，怎么样，好点没？”李田搓着手笑着关心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顾轻轻睫毛微动，心中一紧，是无声的叹气。

她知道他在顾家外面不远处守着，是什么意思。

“我无意间听你们家出来的下人说的……轻轻……”李田看了看周围，最后直接说道，“哥哥这手指伤口迟迟不见好，你再给我点银子，我去看大夫好不好？”

顾轻轻微微闭眼，“没好让阿炳带你去医馆看，我这里没钱了。”

“轻轻，你怎么可能没钱，你爹现在都成首辅了，轻轻，而且哥哥上次还帮了你是不是，我始终是你哥哥，你真有事情，还是哥哥帮你对不对？你都有钱养其他男人，再借一点哥哥……”

最后一句话，李田看了看四周，然后很小声的同顾轻轻说着。

“哑娘。”顾轻轻也不想跟他废话，哑娘明白了顾轻轻的意思，直接点了李田的穴道，让他瞬间动弹不得，最后她们赶着马车离去。

马车一路行至太傅家，顾轻轻要去看她六妹，顾凝儿。

顾凝儿也是顾礼的一个小妾所出，她的生母早就死了，早在几年前就送给太傅家的儿子做小妾。

听闻她疯了，可是纵使疯了，也怀有身孕，最近疯狂的自残，想要自杀。

顾家毕竟是她娘家，夫人也听顾礼提起这事，而后她将这事交给顾轻轻去办。

让她劝慰顾凝儿。

那番话言语的威胁很是显山不露水，如果她再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好，那往后只会配给一个糟糕的人家。

顾轻轻当时听得手指便攥紧了。

太傅家以前对顾家多有帮扶，傅砚仅仅是看中他顾家一个庶女，那时的顾礼也不是首辅，一个庶女而已，便给了他。

顾家子女众多，多数都是棋子罢了。

顾轻轻被认回顾家四年，除了第一年见过顾凝儿，后来便从没有过了。

第一年她回到顾家正被所有人欺负的厉害，顾凝儿倒是私底下悄悄的帮过她一次，只是告诉她，不要相信顾家的任何一个人，再后来，她就被嫁去了傅家，算是童养媳了。

之后她有去找过她，想看看她，却全部被傅家拒之门外。

顾轻轻也想过她的模样，几年未见，她应该变得更加好看了，只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却没想到是这幅模样。

顾凝儿变得很瘦，可是小腹却微微鼓起，容颜有了巨大的改变，却仍旧是美的。

她正被人按着，强灌安胎药。

傅砚算是京都排得上号的青年才贵，风流俊美，他的妻妾多不胜数，不过奇怪的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怀上他的孩子，顾凝儿怀上了，自然是要她生下来。

可顾凝儿疯了，不愿意给他生。

顾轻轻看到那副景象，心里一抖。

“你们在做什么？！”

她听闻傅砚对她还可以，似乎好像还为她遣散过侍妾，可她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顾轻轻知道顾夫人的意思，朝廷之中大臣之中关系错根复杂，哪怕她爹当上了首辅，但背后强有力的助力，还是需要稳住他们，而这傅砚，便是其中之一。

毕竟不是亲生女儿，顾夫人怎么会真的心疼一个籍籍无名的庶女，得了好命嫁给这样的好人家做妾，她就该偷着乐。

而顾轻轻被认回顾家，也不仅仅是让她只做大小姐这样简单。

未来，他们顾家会需要她去做很多事情。

她办得好最好，办不好，他们也有的是法子逼她就范。

“救救我，救救我。”

顾凝儿打翻了药碗，向顾轻轻求助，顾轻轻看得心肝发抖，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住手！”

顾轻轻加快脚步跑了过去，扶住了她，顾凝儿手指抓在顾轻轻的手臂上，瘦的如同鹰爪，顾轻轻有瞬间的晃神，看着面前的顾凝儿扑到她怀里哭着，那般无助，弱小。

顾轻轻声音有些艰难，她不知道是何种心情。

而那原本抓着顾凝儿的几个婆子也松了手，嘴里骂道，“这小娼妇！怀了爷的孩子是天大的福气，不想要？生下孩子之后你是死是活谁都不会管你！”

顾凝儿说是顾轻轻的六妹，其实也只是比她小几个月罢了。

几年没见，莫说她不是自己的六妹，可就是一个普通女子，被她撞见这种事，她也绝对不要坐视不理。

竟敢这样辱骂……

顾轻轻捏紧了手指，站在那里冷冷看着那说话很脏的婆子，“哑娘！”

哑娘人狠话不多，小姐的吩咐，她向来都是做的极快，上去便是啪啪几巴掌，将那婆子打的牙齿都飞出去了。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婆子来头不小，是傅砚妻子带来的陪嫁嚒嚒，这几年便是她在蹉跎顾凝儿。

也没少在背地里下黑手害她。

在这府里，也一向作威作福惯了，未曾想到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娘子带着身后侍女，上来就打了她！

婆子被打的往后推着捂着自己肿成猪头一样的脸，含糊不清的大哭大喊着，“来人啊！来人啊！有刺客闯进傅府了！”

傅家女眷闻声赶来，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傅砚的妻子，凌荣，凌荣生的雍容富贵，慢慢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这里的情况，倒是有些惊讶了。

顾轻轻在到了傅家拜访，此次是家中长辈授意，提前同傅家打了招声，所以直接放她进去。

而她们丝毫不避讳这样待顾凝儿，便是因为她们也知道，顾家不重视顾凝儿这个庶女，此次来是劝她好生安胎，不要再寻死腻活的。

顾轻轻拳头硬了的。

真的。

她一向温软，容貌清澈无瑕的美好，站在那里看着便没什么攻击力，此时生气的模样仿佛也看起来微不足道，没有人怕她。

“原来是顾姑娘来了。”凌荣懒洋洋的开口。

“傅夫人，你们傅家便是这样待一个怀孕的产妇？”顾轻轻有那么一瞬间，想起几年前，盛烈教她反抗的场景。

若是她来看到顾凝儿好好的，也就罢了。

可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她们未免……太不是人了。

“顾姑娘是来兴师问罪的吗？”凌荣笑容也冷了起来，她走了过去，随后又回身对她冷冷的说道，“此乃我家事，小妾发疯，我自然要派人安抚她，她不听劝，我有什么办法？”

“说起来，我还以为顾姑娘是来劝劝你六妹别发疯呢，原来是找我们傅家兴师问罪来了。”

这句话说的似乎嘲弄极了，她微微抬手掩唇，眼底尽是恶毒凉薄，“如若不然，我们请两家长辈来评评理？”

拿长辈来压她啊……

顾轻轻微垂着睫毛，神色淡淡，而顾凝儿仍旧怕到紧紧抱着她发抖，一双美眸之中全是惶恐害怕不安的情绪。

“评理就评理。”

顾轻轻忽然勾唇也笑了，她微微抬眸，目光冰冷的看向凌荣，“我还以为傅家夫人有多仁慈心肠，便是这样任由下人对自家小妾动粗，我顾家女子也不是凭白就能任人轻贱的。”

“傅夫人，若是你真想找长辈评理，我带我六妹回顾家，随时恭候！”

凌荣脸色瞬间变了，目光阴骘的看向她，手中帕子也紧紧攥着。

她今日来不是应该敲打这顾凝儿吗，怎么会这般跟她硬刚起来……

凌荣看着对面的顾轻轻低头，很轻和温软的声音对那顾凝儿说道，“六妹，我们回家。”

她忽然意识到，这顾轻轻不是来劝顾凝儿忍着，而是，替她撑腰的。

凌荣脸色变得很难看，捏紧了手指，锋利的指甲掐进掌心都感觉不到疼……

她跟傅砚的婚事名存实亡，她以前的确骗过傅砚，还被许多男人那什么过，虽然不能生育了，但是……她也是真的爱他啊，几年前傅砚就要同她和离。

是她用尽了手段才维持了下来。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肯定是因为顾凝儿那个贱人勾引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