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满是喧嚣，宋客的眼中却只剩下了宋安远，这个疼过她、宠过她，然后亲手把她关进了精神病院的……父亲。

宋安远的脸色很不好看，如果不是顾念着体面，宋客甚至觉得他会直接冲下来给自己一耳光。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也什么都不能做。宋客可以无所顾忌地发疯，但是他不能。

毕竟他们都是体面人啊。

爸爸，我不再对你有期待了，我要放过自己了。宋客想。

她微微转头，看向了一边的宋承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意思不言而喻：我给宋安远找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第一刀已经扎下去了，接下来的，就看你自己的发挥了。

宋承霖几乎是震撼地看着宋客，他没想到宋客那所谓的“礼物”，竟然会是这个。

她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撕下了宋家粉饰太平的遮羞布，也撕烂了自己的伤口，鲜血淋漓，满目疮痍。

她把自己……彻底打碎了。

宋客蹲下身子，轻轻地把话筒放在了地上。然后直起身子，右手按在了心脏的位置，左脚后撤半步，微微弯腰，做了一个标准的舞台剧演员退场的礼仪。

以一种滑稽又荒诞的方式，宣告了她在宋家的彻底退场。

“好！”

随着一声响亮的呐喊，孤独的掌声也随之响起。解应然艰难地用他那裹着石膏的手，为宋客摇旗助威。

作为场中她唯一的支持者。

宋客竟然有一瞬间想哭，不仅仅是因为解应然，更因为她知道在外面，还有等着她的人。

“你要死啊，解应然。”小姑姑悄悄拧了他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都这样了，你还跟着瞎添什么乱啊？”

解应然眯了眯眼睛，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走到了宋客身边，伸出了那只完好的胳膊，示意宋客挽上来。然后两个人就这么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堂而皇之地走了出去。

两个疯子。

宋客：“你何必呢？”

解应然：“反正大家都知道解家有个不成器的大儿子，我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蠢事好像都不为过吧？而且我都说了要来撑你一把的啊，妹妹。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晃了一下，还能坚持吗？”

“占谁便宜呢，别以为你和小盟哥在一起了，就可以自己给自己升级了。”宋客说完顿了一下，有些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我好像……真的有点坚持不住了。”

此时，半残的解应然几乎已经撑不住宋客了。好在已经到了门口，看见这俩人出来，何盟和陈周意立马迎了上来。

宋客几乎是倒在了陈周意怀里，她的意识尚且清醒又痛苦，身体却已经先一步背叛了她。

宋客甚至有一种自己会被活生生溺死的感觉。

那天是怎么回到家的，她已经记不太清了。或者说，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日子，她都过的浑浑噩噩，颠三倒四。

多年以后再回想起来，宋客的记忆中甚至只剩下了一片刺目的烈阳。它并不灼人，甚至让人觉得冷。

宋客已经不再去外婆的坟前整日整日地发呆了，她现在连出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有在乖乖地吃药，听医生的话，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她跳不出心里痛苦的死循环，把自己困死在了那个洁白的病房。

然后日复一日地问着自己，为什么啊？

为什么妈妈要因为一个不受期待的生病而离开？为什么外婆会因为抢救不及时而去世？为什么宋安远要这么折磨她？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她要那么痛苦？为什么她要生这种病……

而即使感知变得迟钝，宋客也能意识到身边人的疲惫。

她很累，而因为自己，现在所有人都很累。

有一天晚上，她看见陈周意在偷偷盘算手里的钱，然后做了一个详细的资产规划。她的治疗费，医药费，以后的学费、生活费……陈周意不声不响，默默地抗在了肩上。

他不该去接那个教育机构的兼职，他应该去玩，到处跑，到处疯，像个真正的18岁少年那样，而不是每天把自己熬成那个样子。

宋客讨厌有人为她牺牲。

夏日的天总是格外地多变，宋客一觉睡醒后，屋外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想起陈周意没有带伞，宋客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拿着雨伞出了门。

宋客简单地向前台的小姐姐说明了一下来意，然后很轻松地就得到了陈周意所在的班级位置。

此时正是下课时间，宋客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小女生拿着一盒点心送给了陈周意。

助教老师长得帅是大家众所周知的事情，班级里已经出现了起哄的声音。

都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繁杂的学业压缩了他们所有的生活。此时出现了这样的乐子，大家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陈周意用一套十分公式化的说法拒绝了她，并嘱咐她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那女生被拒绝了也没有很伤心，只是强硬地留下了那盒亲手做的饼干，然后笑着说道：“嗯，小陈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的。我大概能猜到你会去哪所学校，我会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的。”

陈周意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是没想到这个女生居然还越挫越勇了。

宋客倒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有点好玩，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直到她在玻璃上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宋客觉得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模糊的倒影，熟悉又陌生，简直像一个冰冷的女鬼。

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而教室内的那个女生，宋客突然间也觉得无比熟悉——她当初追陈周意的时候，不也是这么大胆吗？

这个女生，很像以前的她。

心理疾病之所以能摧毁一个人，就是因为它的存在，彻底改变了一个人看待事物所有的态度。

就像宋客理智上知道陈周意有多好，但心里依然悲观和痛苦。她不会再因为陈周意感到开心，陈周意现在还因为她变得那么疲惫。

爱不能止痛，而他们的关系是不健康的。

宋客转身去了隔壁的便利店等着，看着窗外骤然变得猛烈的雨，她拨通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教室里，陈周意严肃制止了班里愈演愈烈的起哄声，然后用加作业威胁他们停止这种不成熟的哄闹。

“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并且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我们就会去结婚。李歆然同学，感谢你的喜欢，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放学时间终于到了，隔壁的教育机构也随之热闹了起来。学生们吵吵闹闹地往外面走去，享受着一天中最自由的时光。

便利店一瞬间涌入了不少学生，宋客艰难地挤了出去，然后顺着人流找到了正在出来的陈周意。

看见宋客居然出门来接他了，陈周意惊喜极了。他开心地揽住了宋客，顺手接过了她买的一大兜零食。

两个人撑着一把伞，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即使有伞，等到家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

陈周意身上几乎湿透了，雨水由他白色体恤的左半边布料向中间蜿蜒渗透，紧紧地贴在了身上，显现出了若隐若现的肌肉。

宋客今天状态不错，陈周意心情好极了，他想趁着宋客状态不错好好做顿饭，这样她也能多吃几口。

他温柔地揉了揉宋客的头：“赶紧去洗个澡，别感冒了。我去做饭。”

宋客低了低头，无奈地看了看自己和陈周意身上截然相反的两种状态，笑着扬了扬眉头：“小陈同学，你觉得我们俩谁应该去洗澡呢？”

陈周意愣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宋客笑了。

接着，他几乎是无措地跟着笑了起来，然后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热，不是，我不太冷，没有关系。你……”

看着陈周意这个样子，宋客感觉心里泛起了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疼。

她搂着陈周意的脖子，然后突然吻了上去，打断了他乱七八糟的话。两个人一起跌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当陈周意终于意识到宋客没准备用以前的那种方式帮他解决时，他面红耳赤地停下了动作，制止了宋客作乱的手。

宋客却从刚刚提回来的一堆零食里，翻出了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现在有东西了，是安全的。”

见陈周意还在犹豫，宋客愤愤不平地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陈周意，你是不是不行！”

陈周意看了宋客很久很久，然后用额头抵着宋客的额头，哑声问道：“那你会对我负责吗？”

宋客鼻子一酸，她强行压下了这种感觉，然后努力学着以前的样子，臭屁地挑了挑眉：“当然啊，难道你还想找别人啊，我告诉你啊，陈周意……”

剩下的话，融在了二人的唇齿间。

陈周意抱起宋客，朝着卧室走去。外面是倾盆大雨，屋内的温度节节攀升，玻璃上映出了两个纠缠的身影。

陈周意进的很艰难，宋客明显非常地不适。看着她流出来的眼泪，陈周意以为是自己弄疼她了，想要退出来，却被宋客紧紧地用腿勾住了腰。

宋客眼中氤氲出了一片朦胧的雾气，她摇了摇头：“不是疼的。”

接着，她勾住陈周意的脖子，然后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陈周意的耳朵已经红的可以滴血了。

那天晚上，宋客说了很多关于未来的话。在宋客所描述的未来中，他们一直在一起。那种对以后充满了希望的感觉，成功让陈周意变成了一个天真的蠢蛋。

宋客是个大骗子，那天晚上的话，全部都是假的。

太阳照常升起，宋客几乎是一夜未睡。她贪婪又眷恋地看着陈周意的样子，企图以这种方式，永远地留住他。

可是不能再等了，等他醒过来，自己就真的舍不得走了。

宋客小心翼翼地从陈周意怀里离开了，刚穿好衣服，却被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手腕。

陈周意的嗓音中，还带着浓烈的睡意：“怎么起那么早？”

宋客蹲在床头，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若无其事道：“我去给你买早餐啊。”

陈周意听完就要起床：“你再睡会儿，我去。”

然后被宋客摁了回去：“陈周意，我是个有行动能力的成年人诶，不要把我当成娇气宝宝一样照顾好不好？”

“你等着吃就好了，你早上不是要喝水吗，我去给你接杯水。你喝完，然后重新躺着，乖乖等着我带早饭回来哈。”

“照顾你，我很开心的。”

前两天去做了个兼职，也去面试了一个工作，真的很痛苦。我觉得现在的人都很不真诚，真的很糟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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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