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树上挂了五彩缤纷的彩灯,一闪一闪地晃眼睛。几个女生牵手从他们面前跑过去,笑声传了很远。
商峪哑然熄火,蓦地,将脸一转,向下缩进了冲锋衣里。
坐了一会儿,陈今澜忽然说:“去买衣服怎么样?”
商峪瞥他一眼:“你是女孩儿吗?”
“不是。”陈今澜耐心道:“这跟我的性别没有关系,是人都需要穿衣服。”
商峪无话可说,又不想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两条长腿交叠着架了起来,黑色将他的五官渲染得锐利无比:“不去。”
陈今澜叹了口气,有遗憾,但不多:“那我走了。”
“去哪?”商峪立刻坐直。
陈今澜道:“回家。”
“不买衣服了?”
“我挑不出什么。”他的审美数十年如一日,挑着挑着就会向齐征的风格靠拢:“算了。”
“算什么算。”商峪站起来:“你这衣服穿多久了,想腌入味儿了给人下饭?”
陈今澜抬起手臂嗅了嗅:“没味道,我每天都洗澡,也没想给谁下饭。”他慢吞吞道:“我没有那样的癖好。”
商峪经常不知道怎么接陈今澜的话,无语片刻,轻哼一声,转过去嘀咕了什么。陈今澜没听清,问他:“那还去不去?”
“去!”商峪很大声地回答了他,就像在刻意掩饰什么。
“别这么大声。”陈今澜又说了一次:“很吵。”
商峪本来是个随点随炸的炮仗,认识陈今澜后却突然有些哑火的迹象。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仅忍了没发火,还下意识地抿住了嘴。
他将此归咎于两人睡了一觉的缘故,他是第一次,对陈今澜产生了一些独特的情结,这并不奇怪。
更可况,除此之外陈今澜还充当着他债主的身份,尽管陈今澜说了不用他还,但商峪没有被嫖的习惯,便在心里劝自己,一夜情总好过被人当鸭用了。
陈今澜是个很挑剔的人,从这段不算久的相处中就能很容易地窥出端倪,导购拿来的衣服他视而不见,对商峪的眼光倒是很信任。
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令商峪感觉很好,皇恩浩荡的也分给了店员几分好脸色。
不同于齐征对品牌和面料的计较,商峪的喜好多偏向舒适,给陈今澜选的也都是羽绒服一类,款式简单,尤其保暖。
说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在这种事上,陈今澜向来没什么主见,只看商峪好看,长得好看,穿得也好看,上下打量了他,问导购:“有他身上的款式吗?”
导购愣了一下,眼睛堪堪瞥向商峪,陈今澜便被塞了满怀,尚没反应过来,人就被推进了试衣间,“砰”一声,连门也让他从外面堵上了。
陈今澜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儿,决定以后还是别再见了,他实在不喜欢商峪这样的个性,狗一样,除了一张好脸,真是哪哪都不可爱。
商峪靠在门上,全然不知陈今澜正在一门之隔的狭小空间里怎么腹诽自己。凌晨之前,微信就一直陆陆续续收到问候,已经不间断持续了快二十四小时,正有人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钟楼倒计时。
他对发信人全然没有印象,什么时候加上的都不记得,听见一旁有人说今晚会敲钟,又将目光放回屏幕上。
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发来消息:酒苑,速来。
酒苑,顾名思义,喝酒的地方。
他不喜欢敲钟,喜欢打架,也算不上喜欢,只是打得多,打得好,打出了一种习惯。目光挪向试衣间,看了一眼,将手机揣回兜里。
今天不想打。
门打开,陈今澜穿着自己的衣服,不知道是没试还是试过了。商峪眼睛一沉,是个不高兴的模样。
“全要了,谢谢。”陈今澜买完单,商峪还站在那里。看出他不高兴,看不出为什么不高兴,但不好奇,也不想问:“走吧。”
商峪一言不发,扭头先往外走了。
陈今澜接了衣服,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出了门,前头又猛地停住,扭脸,语气不善:“我走了。”
冬天衣服重,包起来装了好几个纸袋。陈今澜分了两只手提着,本来还算圆润的下巴不过几天就尖了下去,几个袋子重也重不到哪去,商峪却总忍不住往他手腕上瞟。
瘦了。
陈今澜仰了下头,将下巴从领口抬起来,目光在那张漂亮的脸上打了个转,点头道:“好。”
眼睛抬上来,停在陈今澜挺翘的鼻头,被那点薄薄的红勾出了一些不算久远,但已经开始模糊了的记忆,喉咙隐隐热了一下:“不问我去哪?”
“我管不着。”这话要是换个人说,商峪可能会觉得这人是在吃醋撒娇,但从陈今澜嘴里听见,就真的只剩字面上的意思了。
一股很没道理的邪火涌上心头,将那点心猿意马的想象掐得连簇火苗都不剩。商峪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心说真贱,一夜情而已,真还当回事了。
他可能不够潇洒,但绝不允许自己犯贱,尽管胸闷气短堵得难受,还是按耐下来,打算走人。
忽而听见陈今澜说了句:“那好吧。”脚上无缘无故长了秤砣,被迫站住。
陈今澜妥协似的问道:“你要去哪?”
“你管不着。”商峪带着火气回了他一句。
陈今澜看着他,目光还算包容,即便商峪性格古怪,脾气大得让人吃不消,可到底是他用三十万赎回来的,年轻,还长着一张很合他心意的脸,想着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纵容一点也无伤大雅,于是道:“那好吧,虽然我挺想知道的,但的确不好强人所难。”
商峪怔了一下,根本不信他这话,但还是顺着问了句:“你真想知道?”
店门口的灯牌在正上方,冷光投在陈今澜右眼的眉骨上,使他看起来愈加柔和,全然不似那晚眼脸微红时自然流露出的媚态。
他点点头,声音很低:“你能告诉我吗?”
商峪开口带了几分赌气的意味,语气有些恶狠狠,好像是为了吓他故意这么说的一样:“打架,我去跟人打架。”
陈今澜听完也没多大反应,这让商峪感到有些不痛快,更加觉得自己是在犯贱,想陈今澜可能真的只把他当做用钱就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消遣,火大之余产生了几分莫名的失望。
也对,陈今澜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他放在眼里。
商峪好像突然释然了,都是男人,左右他也不吃亏,计计较较的反倒让人瞧不起。
他在心里劝了自己两句,打定主意要忘了那晚的事,尽快把钱还他,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别去。”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像湖面乍起的水波,一圈圈荡开,直直荡到了商峪心尖。他怔了一下,以为听错了。
“你说什么?”
陈今澜抬了下手,让商峪替他拿了几个纸袋,转身走去路边。那里停了一个卖烤红薯的小车,车上架了个半人高的烤炉,上头搁着几个烤得香软的红薯,香气飘满了整条街。
鼻头微不可查地耸了一下,连带着那一点冻出来的红也跟着漫开。商峪攥着纸袋,手指微微蜷了蜷,兜里的手机从刚刚开始就狂震不止,他就像被点了穴道,由里到外都酥麻起来。
陈今澜指了其中一个,接过来时被烫了一下,眉头浅浅地蹙了一下,吹了吹,转头朝商峪看了过来。
心口猛地跳了一下,陈今澜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陈今澜人不矮,单看也是一个高挑俊秀的漂亮青年,比商峪低一些,站在一起才不那么突显身高。单看脸的话,也不会觉得他比商峪大几岁,气质好,像块玉,暖玉。
手指烫得微红,鼻腔里满是烤红薯的香甜。陈今澜呼了口气,白雾在两人中间隔出了一道挥手即散的屏障。
“别去。”他微抬了视线,把烫手的“山芋”递过去:“别去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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