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离开双浔的前一周,季云初突然病倒,这病情如排山倒海一般击倒了她,折磨得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起初季云初想隐瞒自己的病情,奈何黄颖萱每天下午都会找她练习动作,孩子心大,嘴上没个把门的,季云初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嘴,当天晚上所有有过交集的居民都聚在彼岸看望季云初。

“没事,就是得了流感,我给她开几瓶点滴,把温度降下来就没事了。”医生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季云初,转身对陈惠敏吩咐,“这两天尽量开窗通风,接触病人的时候记得戴口罩,免得传染。”

陈惠敏连连点头,感谢一番托人将药方送到医院。

双浔的医疗条件并不理想,正规的公立医院需要十几分钟的车程,季云初病得没了下床的力气,又不肯叫救护车,陈惠敏也不敢随便叫个小诊所的医生为季云初诊疗。好在小镇里总是充满了人情味,黄珊的高中同学正是公立医院的急诊医生,她得知消息之后连忙打了通电话拜托人家。

梅落雪正守在外头,见陈惠敏出来,连忙上前询问:“怎么样?”

“说是流感,应该是前阵子看戏被传染的。”陈惠敏诶了一声,颇有些自责,“都怪我,是我一直撺掇云初去看戏的,不然她也不会突然病倒。”

“你也是好心。”梅落雪轻拍陈惠敏的手背安抚,“人醒了吗?”

“没呢,我看她没退烧怕是醒不过来的。等挂完盐水应该是会好点。”

“诶——”梅落雪满脸担忧,“这么好的姑娘,可不能在我们双浔出事呐!”

门口聚集了一众季云初的好友,大家焦急地看着梅落雪缓缓走向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状况。

“没事。”梅落雪抬起双手示意大家安静些,“医生说了,就是个流感,等输完点滴烧退了人就没事了。”

大家听着,松了一口气。

“准是那个死白男传染的。”连伊娜握着拳头愤愤道,“那天戏散场后鹤伊就开始头疼,好在她抵抗力好,没有发烧。”

黄珊的怀里抱着熟睡的黄颖萱,拍着她的后背问:“云初现在还吃不下饭吗?”

梅落雪摇头:“她身子难受,现在该是什么都吃不下去。我打算给她煮点米汤,让她维持体力才行。”

连伊娜听完就要转身:“我去吧,我店里就有电煮锅,我拿过来煮。”

“伊娜。”程鹤伊捉住连伊娜的手腕,“我去吧,我的店就在对面,我去还快一些。”

她的动作迅速,连伊娜还没来得及应声,程鹤伊便跑到了桥头。

“鹤伊这孩子对云初上心呐。”梅落雪看着程鹤伊隐约的背影,欣慰道。

“可不是?”黄珊抱着黄颖萱附和,“听我们家颖萱说,云初会经常光顾鹤伊的生意,两人该是比较熟络的。”

程鹤伊匆忙推开店门,手忙脚乱地倒水淘米,将火力调到最大,手指不断敲击着大理石台面,催促着锅里的水快些沸腾。

此刻她已没有心思揣测季云初的心意,朋友也好,过客也罢,哪怕她们只相处了两个多月,哪怕她们此刻已心生嫌隙,她也希望季云初能如来时那般健康地离开双浔。

在她们仅有的共同记忆中,她希望季云初只保留着关于她、关于双浔的正向的回忆。

当程鹤伊端着米汤赶回彼岸的时候,梅落雪正带着黄珊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在佛像前为季云初祈祷。梅落雪的腰杆笔直,听到程鹤伊的脚步声,她微微偏头,耳垂上的珍珠耳坠顺着她的动作摇晃。她压低声音,眼神往电梯示意:“去吧。”

季云初躺在床上,脸上的肌肤一如床单那般惨白,额间的刘海被汗打湿,像条形码一般贴在额头上。医生已为她输了点滴,瘦削的手露在被子外,紫色的针头贴着她的手背,用胶带固定着。

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人,这让程鹤伊得以肆无忌惮地注视季云初的面孔。平心而论,就凭季云初优越的五官,哪怕只是匆匆路过,都能引得行人频频回头,更何况她们这般相处了两个多月。

程鹤伊不得不承认,自打第一次见面,她便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放在季云初身上,哪怕她不断用淡漠的声线、不屑的语句伪装,她的心思还是会飘向季云初,看她品尝自己亲手做的面包,看她因为自己说的话无语、看她推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看她发呆,看她发笑......

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让自己莫名其妙地发笑。

程鹤伊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放下碗小心翼翼地握住季云初冰凉的手指,指腹摩擦着她的手背企图让她温暖一些。

“季云初。”程鹤伊喃喃,“我该怎么办?”

季云初的手指一跳,挣扎着睁开眼睛,入目便是程鹤伊关切的双眼,她的眼皮轻颤,有些难以置信,待她整理好思绪时程鹤伊已经转移了视线。

“你醒了?还难受吗?”程鹤伊问。

季云初摇头,只是大脑混沌一片,刚才的晃动使得自己头痛欲裂。她的视线下移,目光定格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程鹤伊跟着看过去,松开手指对她解释:“梅姨说你得喝点东西保持体力,让我给你煮一碗米汤送上来。现在已经放凉了,你要喝吗?”

只是她说了这么一大痛,依旧没有解释她为什么会牵着季云初的手。

季云初收回手,支撑着身子半坐在床头,右手紧紧握住左手企图保留刚才的温度。她偏头看了眼床头柜的米汤,声音嘶哑:“我喝点吧。”

程鹤伊将季云初的动作看在眼里,只是她将季云初的动作不断放大,误以为她介意与自己接触,干脆站起身,托着碗底递给季云初:“我没有放糖,可能不会有多好吃。”她看了眼季云初葱白的手指,补充,“需要我叫人过来喂你吗?”

季云初疑惑地盯着程鹤伊,伸手接过递过来的瓷碗,艰难地抓握着勺子:“没事,我可以。”

她的手背被胶带束缚着,因为担心动作过大会使针头脱落,季云初便一直用拇指抓着勺柄,小心翼翼地保护手背上的那根静脉。只是在旁人看来,这动作竟比孩子还要笨拙。

程鹤伊轻叹一声,俯身接过季云初手里的勺子:“我来吧。”她目不斜视,视线死死锁在勺子上,“要是觉得烫了跟我说一下。”

季云初轻启朱唇缓缓咽下,忍不住腹诽:“我都喝过几口了你还让我注意烫,莫不是当我是傻子?”但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只能用余光打量着程鹤伊的眉眼,捕捉她飘忽的视线。

黄珊端着一盆冷水上来,瞧见房间里的两人,她露出如释重负的一笑:“云初醒了?正好,一会儿用冷毛巾把身子擦一擦,你出了那么多汗,身上该是不舒服的。”

她看向程鹤伊手里的瓷碗,又加上一句:“你有力气不?要不我和鹤伊帮你擦。”

“不用!”季云初立马中气十足地喊出来,接过程鹤伊手中的碗勺将米汤一饮而尽,“我有力气,不用——”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程鹤伊,“麻烦你们。”

程鹤伊收回手,站在床边淡淡道:“看出来了,喝了一碗米汤力气恢复了不少。”

黄珊笑着将水盆放在地上,拧干毛巾递给季云初:“烧退了吗?”她伸手抚在季云初的额头上,又伸出另一只手在自己额头上比对,“还有点热,但比先前好多了。”

黄珊看了眼一旁的点滴:“盐水要挂完了,我去叫医生给你换了。鹤伊。”她望向静默站在一边的程鹤伊,“要不你先回去,你也刚病好,不要熬夜伤着身体了。”

说着,就要拉着程鹤伊往外走。

“没事。”程鹤伊按住黄珊的手背,“还是珊姐你先回去休息,颖萱明天要上课,你也要早起上班,今天折腾了一晚上,早些回去歇息。”

“我就留在这。”她偏过一些角度,轻声对身后那人道,“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你叫我。”

透明的输液管里有些返血,季云初滑动着调速器,善意拒绝:“不用了,我好得差不多,你不用留下来。”

“没事。”程鹤伊回过头,冷了眼神,“明天周二,大家都要忙,就我一个闲散人员。”

“而且,你是客人,照顾你是应该的。我去叫医生过来。”说罢,程鹤伊推着黄珊的肩膀,背过手关上房门。

突如其来的声响使得季云初的身子都轻微一颤,明明声音不大,但季云初就是莫名地心慌。她怔怔地看向一旁的瓷碗,低头嘟囔着:“什么嘛,又是这种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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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完点滴季云初便退了烧,她就着似有若无的薄荷味睡了一个没有病痛的好觉。清晨一大早,程鹤伊端着一盘清粥小菜走进房间,在距季云初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垂眸说道:“惠敏姐说你退烧了大概能吃点米粥,一旁是榨菜和咸鸭蛋,给你增点味觉。”她从餐盘上拿出测温枪,伸长手对准季云初的额头,听得滴的一声,她立刻收回手,往显示屏上看了一眼,长舒一口气:“退烧了,你身体还难受吗?”

季云初摇头。

“行。对了。”程鹤伊从单肩包里拿出几页纸,“颖萱和她们班上的几个孩子给的,托我等你醒了亲自给你。”她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左右看了一眼,琢磨许久却怎么也想不出继续留下来的借口。

“我先走了,惠敏姐在楼下,有事你叫她。”

普通的作业纸上画着几个稚嫩的人偶,上面用蜡笔涂着奇形怪状的病菌,在太阳的照射下露出痛苦的表情。季云初的心底一暖,抬头扯出无力的微笑:“帮我跟她们说一声谢谢。”

程鹤伊已经转身:“等你痊愈了亲自跟她们说吧。”

“程鹤伊。”季云初挺直身子急切叫住那人,“你去哪?”

程鹤伊站在原地,背对着她反问:“去哪儿还要跟你报备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季云初看着她的背影,闷闷道,“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有的事。”程鹤伊耷拉下肩膀,“我就是有些累了。”

“不打扰你休息了。”程鹤伊扯着嘴角,拉开门把手,“愿你早日康复。”

彼岸上午来了两对客人,陈惠敏一直忙着登记入住,直至中午才端着米粥敲门。

她瞅了眼季云初的脸色,心里松了一口气,端走上午的食盘坐在床边责怪:“你这孩子,生病了怎么能瞒着呢?你要是在我这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季云初一脸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我以为我能扛过去。”

“你一个年轻人怎么比我还讳疾忌医的?”陈惠敏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护身符,“这是梅姐起了个大早给你去寺庙里请的,你贴身放着,能保你平安。”

“谢谢。”季云初收下护身符紧紧握在手中,“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嗨哟~~”陈惠敏连连摆手,“跟我们还讲什么客气话?你来双浔这么久,我们老早就把你当作我们自己人了。自己家人生病哪能不上心的?”

她看向床头柜的测温枪,嗤笑一声:“这鹤伊啊,大清早的非要买什么测温枪,贵又贵得要死,一两百的东西,用我五块钱的温度计不就好了吗?”

陈惠敏凑近一点,神秘兮兮地问:“你猜鹤伊怎么跟我说的?”

季云初:“怎么说的?”

陈惠敏拿起测温枪在手上把玩:“她啊,说你们年轻人之间需要保持距离感,这是你们的社交礼仪,要是没有边界感是会让人生厌的。”她按下按钮,对着自己的额头滴了一声,“三十六点五,快确实是快的,但哪有水银的准?一会儿你就用我的温度计再量一下,医生给你开了药,就在电视机下面,一会儿你吃过午饭,过半小时就把药吃了。”

“鹤伊特地让医生开的胶囊,不会苦的~”

季云初低着头,努力回忆这些日子的情景。结合程鹤伊莫名其妙的面包言论和今天的测温枪,她心里明白了个大概。季云初掀开被子就要起身:“惠敏姐,你知道程鹤伊现在在哪吗?”

“她?”陈惠敏赶忙将被子重新围在季云初身上,“她昨晚熬了个通宵,现在估计是回去睡觉了吧?”

“我去找她。”季云初再度掀开被子,迈着疲软的步伐就要往门口跑去。

陈惠敏呆愣在床边,扯着嗓子问:“找她干什么?你刚退烧,小心又着凉了。”

“去找她说清楚。”季云初在门口随手找了件外套披在身上。

“她可能......对我有什么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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