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鹤伊再度开店,镇上的人只要是路过,无不进去捧场的。她们一同生活了几十年,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知道眼前这丫头前阵子估计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若是能掏上几个钱让她忙活一阵忘却那些烦心事,那倒也划算。
就连平常不爱出门的陈惠敏也难得走过拱桥,特地空出时间到她店里做做。
“回来了?开心了?”陈惠敏坐在窗边,看着对面的程鹤伊打趣,“你这一不开心就闭店的习惯实在是不好,姐姐想找你都找不到。”
程鹤伊低头赧然一笑:“惠敏姐,你又不是头一次见我这样,有事情你往我店里塞一张纸条就行。”
陈惠敏睨了一眼,嗔怪:“那要是有什么急事怎么办?”
“我——”程鹤伊平淡回答,“我能有什么急事。”
陈惠敏被她这么一噎,倒也不好继续说下去,快速转移话题:“怎么这次怎么早就回来了?”
程鹤伊的眼神里流露出笑意:“我再不回来,估计要被颖萱打死。伊娜都跟我说了,这小姑娘每天在你这练完舞蹈都要去我店门口坐一会儿。”
“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我得回来给她牛奶喝。”
“嘁,她还能缺你这一口牛奶不成?”陈惠敏没好气地打趣,回头看了眼自己的民宿,“不赶巧,今天云初一大早就出去了。你不在的日子里啊,这姑娘也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还说什么……”
“有什么话想对你说。”陈惠敏凑近一些,抓住程鹤伊的手腕,“我看她神情挺着急的,究竟是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吵架了?”
“哪有~”程鹤伊抽开手按在陈惠敏的手背上安抚,“惠敏姐,你看着我长大的,你还不知道我的性子吗?我虽然脸臭了点,说话难听了点,但我绝对不会跟别人吵架。”
陈惠敏抬眸看向程鹤伊埋怨:“你也知道的啊?既然知道那咋不改改?做生意哪有像你这样冷着一张脸的?平时还好,大家乡里乡亲的没什么意见,但遇上节假日可不能这样了,多笑一笑没什么的,我们双浔一年也就那么几个假期客人多点,趁机多赚点钱早点回家躺平不好吗?”
“是是是~”程鹤伊放软了语调答应,起身走向柜台,“回家我就回去练习露齿笑,保证比电视机里的还要标准。”
“你啊,跟你好好说几句话你就这个德行。”陈惠敏指着程鹤伊的背影无奈摇头,端起牛奶靠在椅背上眯着眼品尝。
门口的传来铃铛的碰撞声,两人一同回头望去,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推开玻璃门,搓着掌心笑着对屋里的两人说道:“老早就想来这看看了,趁今天单子少,我来这给我闺女买两个面包。”
“老板。”陆英鹃看向程鹤伊,“有什么孩子喜欢吃的面包吗?给我来几个。”
程鹤伊走到柜台后,戴上手套指向橱柜里的面包:“这一款黄桃奶酪包孩子比较喜欢吃,八块一个,孩子要是喜欢吃甜的话,这个巧克力流心脏脏包也可以考虑考虑,也是八块。然后这款番茄芝士培根恰巴塔……”程鹤伊顿了顿,语气中不禁沾染笑意,“是我们店里的人气热卖,咸口,不过稍微贵了点,十二块一个。”
陆英鹃挥手,满不在意道:“贵点没事,只要买回去闺女喜欢就行。”
“就这三个吧,帮我包起来。”
程鹤伊点头,弯腰将这三款面包夹到餐盘上,她的视线扫过眼前的女人,突然加了一句:“今天店里做活动,买三送一,您看看要再加哪个面包?”
陈惠敏闻言,惊讶地挑眉看向程鹤伊。
陆英鹃低头,视线在一列面包面前反复徘徊:“来个黄桃的吧,我闺女爱吃桃子。”
“你这的面包还挺实惠的哈。”陆英鹃拿出钱包,从里面掏出几张皱巴的纸钞,嘴里轻声念叨着,“五块,十五,二十五,喏,正好二十八。”
程鹤伊回之一笑,示意陆英鹃放在一边。
陆英鹃随手拿起扫码牌压着纸钞,免得被风吹走,目不转睛地盯着程鹤伊身前的三个面包:“我去过那么多景区,个个都是买十几二十一个,你这好,不仅个大,还便宜。”
“往后我接到客人都推荐她们到你这买。”陆英鹃想起什么,转身望向对面的彼岸,问,“三个月前那个长得很标致的姑娘走了吗?”
见程鹤伊还没反应过来,陆英鹃又补充一句:“就是长得像新疆姑娘的那个,眼睛特别漂亮,鼻子很挺的。”
陈惠敏率先反应过来:“你说云初呐,她还在我这住着,还没走。”
“耶?她不是说来这住三个月就走的吗?”
程鹤伊的动作一顿,眉头紧皱着问:“她要走?”那她要对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是告别?
陈惠敏眨着眼对程鹤伊摇头:“是要走了,一个星期前她的房子就要到期了,但她要找你,硬是续租了一个星期。”
“算着时间,应该是后天吧?”
程鹤伊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信念轰然倒塌,她的手腕撑着台面,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免得自己在旁人面前过于狼狈。
所以她要跟自己说的话,真的是告别?
真的,只是告别?
“奇怪?我记得她要回去订婚的,这样留在这里不会耽搁了吗?”陆英鹃问。
陆英鹃的这一番话无疑是程鹤伊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往后踉跄两步,手腕撞倒玻璃杯引得一连串的碰撞声。她极力恢复理智,手忙脚乱地将其摆放在原地。
原来,真的只是告别。
是她自作多情了,竟妄想会有别的什么。
呵。程鹤伊在心里自嘲道。她怎么敢的?
陈惠敏关切地看了眼程鹤伊,赶忙将陆英鹃拉到对面:“云初要订婚了?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听她自己说的。”陆英鹃双手搭在桌面上,一脸同情,“说是要嫁人了,所以给自己放个长假,不然往后结婚了得顾及家庭,都不能像现在这样自由。”
陈惠敏:“你认识云初?”
陆英鹃摆摆手:“嗐,不算认识,我只是在三个月前把她载到这儿来的。喏。”陆英鹃指着对面的彼岸,“我当时就把车停在门口。”
“这姑娘长得好看,我就是想忘也忘不了。加上当时她没有一丝要结婚的喜悦,估计对象不是喜欢的人,我心里可怜她,便记下了。”
“可是——”陈惠敏皱着眉头低喃,“不喜欢怎么还要嫁给对方?”
陆英鹃却是反问:“这年头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有多少?”
陈惠敏看了眼陆英鹃,默默闭嘴。
“但是,我跟她相处这么久,她也没跟我提起这件事呐?”过了许久,陈惠敏仍是不甘心,自顾自地问。
陆英鹃:“这般为难的事情,说给你们听干什么?又不是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事。”
陈惠敏轻叹一声,算是默认了陆英鹃的说法。
“可怜这姑娘了。”陈惠敏不禁叹息,“我们云初是多好的姑娘啊,怎么……哎!”
“鹤伊,你知道这件事吗?”
程鹤伊正靠在柜台上愣神,陈惠敏喊了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她后知后觉地摇头:“不知道,我是今天才知道她要走了,也是在刚刚才得知她要结婚了。”
“也是。”陈惠敏啧了一声,“云初是个好面子的姑娘,她看重你,这种事情估计也不想让你知道。”
“你说,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呢?”陈惠敏愤愤道。
陆英鹃观察两人的神色,连忙按住陈惠敏的手背叮嘱:“我这人脑子笨,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既然是人家的伤心事,还是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为好,让她安安心心地度过最后几个假日。”
季云初起了个大早,准备给这阵子相识的朋友买几个小玩意当做离别礼物,她在小巷里走走停停,在小镇的角落里挑挑拣拣,好不容易才挑齐几个朋友的礼物。
临近傍晚,她才在路人手中瞧见熟悉的面包袋,走近一问,竟真是从程鹤伊手中买的。她欣喜地谢过,手指抓着帆布包在空中晃了一个圈,手腕一翻,搭在肩膀上,提起裙摆就往面包店跑。
耳边的晚风在呼呼吹着,但她竟从中听出了舞曲的律动感。季云初每跑几步就忍不住在原地转上一圈,清脆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吻着脚下的青石板,略带萧瑟的傍晚秋景竟被她看出一丝春意来。
她远远地瞧见门口那架白色的秋千,屋里还透着暖黄色的灯光,季云初匆匆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整理自己的仪表,在原地调整呼吸,紧紧捏着手里的帆布袋,故作镇定地抬腿走去。
晚风摇晃着门口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季云初透过窗户仔细观察,屋内没有程鹤伊的身影,估计是在内厨打扫卫生。她屏住呼吸,手掌缓缓抚上门把手,决定出其不意吓那人一跳。
“程鹤伊!”季云初猛地推开门,随之带起的清风猛烈摇晃着铜铃,带来一阵浪漫的悸动。季云初的嗓音里带着不经意的俏皮,尾音向上翘起,“听说你回来了?”
屋内没有任何声响,季云初疑惑地放慢脚步,探着身子观察四周。周围一片整洁,橱柜里的面包已被清理,餐盘也摆放整齐,就连地板也是没有一丝杂物。
季云初有些担心,她快步越过柜台,扭身朝内厨走去。
程鹤伊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手里还拿着一块半干的抹布。瞧见季云初的身影,她无力的抬起头,哑着嗓音问:“季云初,听说你要走了?”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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