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重。
许陵只有饥饿劳累的感觉,今早只吃一个馒头,还未到中午肚子便饿得咕咕叫,背篓里的矿石沉甸甸,几欲压垮双肩。
有馒头吃了就不错了,头一天连馒头都吃不上。
许陵抿嘴,内心默默安慰,长舒一口气,顶着大太阳,继续加快下山的步伐。
五日前,她离奇降临始周神州,从一个现代古法铸剑传承人变成一个八岁的失怙孩童。
醒来时人横七竖八躺在矿山,背着破旧的草篓,额头磕碰着了,血流不止,胳膊小腿皆有擦伤,显然是从高处滚落。
她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看来是这伤当场就让这副身体原本的主人魂归西天。
可幸没骨折,她还能动,许陵走到河边处理干净,瞧身上衣服,破破烂烂打满补丁。
可怜见的。
她撕下一块碎布条,脑门缠了几圈,勉强止住血。
夜黑风高,墨蓝色的夜幕上星辰稀少可数,此地偏僻,时不时发出几声不知名的鸟啼叫,山上依稀有人开采过矿石的痕迹。
许陵疑惑,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跑来荒郊野岭?
不过她没多余心思想这些,她得尽快离开才是,据从事铸剑师多年来的经验来看,夜晚此地不详。
许陵曾与同事一同上山开采矿石,环境险峻起码有生命安全保障,她打量脚边那废弃的铁铲,从它粗糙的制法可以判断出,如今身处的地带冶铁技术不及现代,遑论保证野外安全,被野兽袭击也说不一定。
借着月色,许陵满头乱发被夜风吹拂得更乱,一路磕磕绊绊,摸寻得一条蜿蜒山路,好不容易抵达山腰,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阳光依稀破开浓厚云层。
天彻底放亮,她在山脚下的小村落了解了个大概,到底是能自理的成年人,知道怎么不让自己饿死。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给许陵唯一的感觉是这村子采矿还能那么穷。
每日,村落里绝大部分人一大早就上山采矿,不论男女老少,就连没爹娘的孩子也只能靠采些矿石过活,她这才明白原主为什么会摔死在矿山。
她是孤儿,若有亲人在身边,她一夜未归,定会来寻她。
许陵深吸一口气,消化掉这些令人伤感的事,选择接受事实,一不做二不休立马又上山。
前世,她被同事调侃为打不死的小强。
许陵的性子遇到难事越磋越勇,不论如何皆要做到极致,得出一个所以然来。
即便到头来得到的是一块废钢,或是一把不如废钢的残剑。
因此,她才会更坚定走传承古法铸剑这一条路,之前没有获得满意的结果,也能拿来充当经验吸取掉。
铁锤一拿,便是赌上一辈子。
她捡了矿山上别人不要的工具,就开始动工。
这副身体力气小,背不了太多矿石,勉强度过前三日,因她无处可去,晚上只能歇在村外的破庙里。
而光靠采矿并非长久之计,许陵第一天拿了报酬就发现这个致命的问题。
她晚上坐在破庙门口,听肚子咕咕叫,数了数手里的铜钱,心里愈发苦涩,抬头眺望天边那轮硕大的明月。
月亮亮灼灼的,宛如玉盘,旁人若见此美景,兴许会吟起李白的诗来。
而面对此情此景,许陵心里琢磨的是怎么多挣些钱。
村庄唯独铁匠铺收矿,需求量不大,村里的大人将挖出的矿石运往各个郡,可许陵没这个能力。
直到今日,她直白问混熟了的铁匠铺大叔有没有赚钱的法子。
铁匠铺大叔收下她的矿,递给她今日的酬劳,见她这么小的孩子一人不易,思索了下:“去离村子最近的松溪郡碰碰运气,那儿地方大,打铁铺多,你又懂打铁,去当学徒不会太难,又有工钱拿。”
许陵握紧了手里的铜钱,马上去寻今日前往松溪郡送矿石的车队,车队的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光采矿,她赚了八十文,减掉这几日的饭钱,身上剩七十文,加上去往松溪郡的路费,要给个三十文,算下来,许陵只剩四十文了。
按照这花钱的速度,要是不在这几日当上学徒,她又要一贫如洗了。
前往松溪郡有一段路程,要经过大大小小的村落,沿途穿过矿山,路极不好走,山间小道蜿蜒而曲折,一直延伸,亦望不到尽头。
许陵坐得屁股发痛,越来越意识到她原先待的村落有多偏僻,简直就是穷乡僻壤里的犄角旮旯。
车队穿过矿山、密林、河流,外面的世界渐渐显露,豁然开朗,许陵瞥见种田的农夫、打水的村妇,以及在油菜田里玩耍的稚童。
片片柔美的桃花瓣凌空飞舞,一片以飘逸的姿态落在她肩上,许陵已离松溪郡不远了。
松溪郡方圆五里随处可见桃花,附近还有一座出名的桃花山,春季桃花盛放,总能吸引不少文人墨客慕名前来。
花了足足两个半时辰抵达松溪郡时,已是未时,许陵付给车队足够的铜钱。
她从车上下来,感觉自己已经被颠散架。
和许陵想象中的古代城镇差不多,朴实无华的建筑,人来人往,只不过和她之前待的村落不一样的是此地打铁铺明显要多得多。
如果靠近矿山有那么多打铁铺,许陵信,但松溪郡附近没有矿山,且外地人还会每日往镇上送矿,原因只有一个,这里盛行铸造。
如果是简单的打造铁器,对许陵来说没有那么有利。
她走近一个打铁铺。
铺里围着数人,中间一个壮汉光膀子,对面炉灶里的火焰吞吐出亮晶晶的火星,火候正好,那人夹出炉里烧得发红的生铁放在铁砧上,与另外一人一同锤打,一时之间迸溅出无数火花,耀人眼目。
铁里的杂质逐渐在捶打之下形成碎块排出,直到铁中没有多余的杂质,经过普通捶打,生铁已经变成钢。
他们再将它重新放入炉灶中软化,时机一到,取出将烧红的钢捶打之后,延长一段长度后将其折叠。
到了这一步骤,许陵百分百确定这正是铸剑。
她不免感动又心生难过,眼眶微湿,难过突如其来的遭遇。
感动这是自己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第一次遇到熟悉的事物。
恰逢此刻,一把锐利的剑竟从她余光所及的地方飞啸而过,她一惊,目光追随而去,见那把剑于半空飞行,街坊间来回穿梭。
直到停留在一个女子身边,女子姿态潇洒,眉目含光,她比画了一个手势,飞剑以一个漂亮的弧度掠过,瞬间回到手中剑鞘。
许陵有些惊叹。
沿路走来,她知悉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譬如和她原本世界不同的是,这里铸造的剑并非一把单纯的锋利之剑,用来杀敌防身,而是能根据剑的主人所施展的,幻化出术法来,例如招来雷电、冰火等。
至于这是何术法,没深究,许陵也不知,只不过在玄幻小说才有的设定,现在居然成了现实,摆在她面前。
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个铸剑盛行的时代,也是剑的王朝。
若不是她前几日待的村落太落后,许陵也不至于白日奋力采矿,夜晚绞尽脑汁。
一个松溪郡就有这般规模,那么外面的世界到底有多大,许陵想象不出来,总要亲眼为实。
现下当上学徒才最是要紧的。
令许陵无奈的是各个铸剑铺人满为患,少的也挤满了上门求学的少年人,她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要令老板刮目相看,且愿意收她为学徒,委实有些难度。
“时机不对!”
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许陵耳中,她随着声音传来的方位看去,一个铸剑铺的老师傅正教导一名学徒,那学徒明显紧张,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红通通的,汗水不断流下脸膛,神色略微慌张。
“好!”
老师傅一声令下,学徒立马将钢取出,放在铁砧上,举起铁锤便开始锤打,固然他万分紧张,但每一下都极为认真,敲打在发红的钢上,宛如锻在他眼目里。
那块折叠锻打好的钢已大功告成,老师傅从学徒手中接过,望着放在旁边的许多夹钢材料,深思熟虑一番,又陷入纠结。
“如果要铸造出一把刚柔并济的剑,”许陵上前,兀自道:“首选,花纹钢。”
老师傅抬眼,见来者是一个八岁女童,有些诧异,但又想来许是家中有铸剑师点拨,这样的人多得去了,不足为奇,他便接她话问道:“为何?”
许陵道:“夹钢技艺困难,需要高超的技术才能保证不会失败,而且非常考验耐心。我方才观摩了一会,见这位小哥细致谨慎,对待锻打极为认真,锻打技术也很是不错,能做到面面俱到,力度恰到好处,完全能胜任完成以花纹钢夹钢这一步骤。”
听许陵这一番分析,学徒小哥不免自信一笑。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还懂得深奥。”老师傅刮目相看。
许陵谦虚:“略懂。”
“家中可是有长辈是铸剑师?”
老师傅见这等年纪,八岁开始学铸剑并不少见,可她细胳膊细腿的,难有力气拎起铁锤坚持长时间锻打,一看不像从小学铸剑的,更有可能家中有人从事铸剑,耳濡目染。
许陵摇了摇头,“我家中无人,为谋出路,便来松溪郡,关于铸剑也是之前学的。”
老师傅也是一叹,心生怜悯。
学徒小哥怜惜道:“你这么小一直如此?”
许陵一笑:“习惯了,若是有朝一日成为一名合格的铸剑师,那就更好了。”
“你想成为铸剑师?”一旁的老师傅本不再吭声,因许陵这么说,不免心生惊讶。
“自然,我是松溪郡当学徒的。”许陵又瞧了瞧自己,“虽然我年纪小,体力跟不上铺子里的铸剑师,但人是会长高变壮的。”
的确,许陵看着像极了长期挨饿的模样,身上没多少肉,看着就瘦,像她这个年纪,别的孩子脸上圆滚滚的,活脱像个糯米团子,惹人喜爱。
而她的下巴尖得能戳人,还好她眼睛大到恰到好处,圆润润的,透着一股机灵劲,神采奕奕,不至于死气沉沉。
“那你觅得铸剑铺学徒的机会?”学徒小哥问道。
“还没,我今日方到松溪郡。”
老师傅思虑,才道:“我正好缺一名学徒,你若想便留在我铸剑铺,一月一两银,包你食宿。”瞧了一眼许陵,又道:“成不?”
许陵一听机会来了,顿时眼眸一亮:“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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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松溪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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