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东升篮球训练营球馆，喻川接到弟弟渝州。

刚满七岁的小男孩背着个比自己人还大的篮球包，一蹦一跳的在姐姐身边绕，嘴里念念有词，“我要吃章鱼小丸子、照烧鸡排、羊肉串，还要喝椰子汁......”

喻川不时拽一下它的书包带子，防止冲撞了来往的行人，除此以外完全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不过，想到母亲刘安巧对食品安全的重视，以及对这小胖子体重的严格管控，喻川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她的傻白甜弟弟，“吃的只能选一种，饮料免谈。”

闻言，渝州可爱的包子脸皱成一团，小手牵住姐姐撒娇：“姐姐~”

喻川无视糖衣炮弹，领着他从球馆的侧门绕出，准备从一条窄巷抄近路去夜市。

巷子不算长，但比较窄，所以大多时候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很少人知道穿过这条小巷就是热闹的南安街夜市。

灯光昏暗，渝州进入巷口后，有些害怕。眼睛瞪大，警觉扫视着四周，握着姐姐的手更用力了些。

两人走了会，到巷子里一个转弯口时，姐弟俩听到前面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还没怎么着你呢，眼睛怎么就红了啊。”

“就是，别弄得跟我们欺负你似的。”

“有时间掉眼泪，不如为你惹的事道个歉，在学校冲姐甩脸色的时候不是挺牛吗？”

.......

喻川面无表情，脚上步子没停，听着前方的闹剧往前走，突然衣角被人拽住，脚上的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低头和弟弟对视，声音轻了些，“老实跟着我。”

渝州点点头，小男孩一本正经道：“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喻川笑笑没说话。

“哑巴了吗？！啊？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听着不远处仍在继续的戏弄声和隐隐的啜泣声，喻川垂眸思考一瞬，冲渝州说：“把你包里的球拿出来。”

接过喻州的篮球包，喻川把小孩专用的五号小球取出，没有任何犹豫地往前抛去。

随着球落地滚动的声音，一道女声响起：“哪来的球？！”

喻川没理会弟弟痛失爱球的震惊，一手拎着球包，另一只手轻拍了下渝州的小脑袋，一副好姐姐的模样，“走，捡球去。”

姐弟俩不急不慌慢步转过小巷的弯，出现在一群女生面前，渝州的小号篮球正在其中一个女生脚下。

女生披着头发，吊带短裙穿着**，一身打扮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左手食指的橙红色烟头忽明忽暗。

小渝州揪着喻川的衣角，有些紧张，“姐，那是我的球......”

没等喻川开口，领头那女生语气试探地问：“喻川？好久没见了。”

喻川见这人认识自己，十分给面的配合着微微一笑。

只是她在脑海里迅速扫了遍，愣是没想起面前的人是谁。

不过影响不大。

喻川迅速回神，把手上的球包递给渝州，“在这等我，别乱跑。”

渝州接过东西抬头看姐姐时，喻川已经朝前走去了，于是他抬头的视线与了楼上窗台边的男生对上。

是阿煦哥哥！

渝州刚想出声叫他，那人冲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喻川扫了眼被团团围住眼睛通红的那位，径直走过去站在认识她的那位女生面前，她实在想不起来这人是谁，于是跳过了寒暄问候的环节，“本来打算抄小路去逛夜市，好像打扰你们了。”

那女生轻笑一声，还算给面子的说道：“也没多大点事。”

喻川看向另一个女生，指了指地上的球，“我弟的。"

领头那女生扭头看了眼，穿着**的女生弯腰把球捡起，擦过球上的灰尘才递给喻川，“川川姐。”

“谢谢啊。”喻川接过球，懒懒的往边上的墙壁靠住，双手把玩着球，淡淡问：“需要帮忙吗？”

女生笑道：“不用，也没多大点事。”

“事儿不严重的话给我个面子呗。”

喻川冲不远处站着的渝州抬了抬下巴，回头看向那女生，“我弟胆子小，你们这阵仗吓着他了。”

那女生顿了两秒，认真打量着喻川，“......行。”

原来聚集成群的几个女生很快散去，渝州小跑过来在喻川面前站定，同时抬头大喊：“阿煦哥哥！”

喻川抬头，这才发现二楼窗边伏着个男生，长得还不赖，她不由多看了两秒。

窗户里透出来的明亮白炽灯和小巷里昏黄的灯光截然不同，一明一暗照的男生皮肤格外白皙，脸型线条流畅，从喻川的角度能看见他微微偏转的侧脸，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骨相很好，属于越长大越有型的帅哥。

身上穿着件球衣，喻川猜他可能是篮球训练营的教练，裸露在外的手臂看上去强劲有力，完美的介乎于喻川讨厌的男生类型之二——细狗和肌肉男之间，不干瘦也不壮硕，很好的保留着年轻男孩身上的少年感。

男生冲渝州笑笑后扭头看向她，喻川完全没有偷看被抓包的窘迫，目光直直的对上他的视线。

这人手肘交叠懒散地撑在窗台上，乌黑的眸子里含着玩弄的笑意，一副看了出好戏的模样。

谁偷看谁还不一定呢。

男生轻挑眉头，冲喻川竖了个大拇指才移开视线，再次看向渝州提醒道：“下课了就快回家，小孩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渝州拉住喻川的手，“有姐姐，我不怕。”

男生再次看向喻川，就着刚才看见的情形，一语双关道：“嗯，你姐姐挺厉害。”

话里有话，喻川懒得理这人，摸小狗似的薅上渝州的小脑袋，“走了，跟你教练说再见。”

渝州熟练地扒拉开喻川的手，“姐，他不是我教练，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说完又抬头男生招手，“哥哥拜拜！明天晚上我还来找你哦！”

“嗯，拜拜。”

喻川姐弟前脚走，一位保安大叔后脚从正门赶来，穿着的制服印着东升体育的logo，看着空荡荡的巷子，大叔抬头问：“小元，人呢？”

球馆占地面积大，从东升正门保安亭绕到侧门小巷这边有段距离，程煦元有些抱歉:“她们没动手，说说话就散了，麻烦您跑这趟。”

大叔摆摆手，“这都是我工作的职责。”

中考结束后，程煦元无视母亲宋茗安女士报班提前学习高一课程的建议，舒舒服服地过上了闲散日子。

兴致来了，他就带着相机在江州四处闲逛，有人约就出门打几场球，没人找便窝在家里拼乐高打游戏，觉得宋茗安看他快看烦了，他就跑去哥哥程嘉木那住几天，感觉程嘉木要收拾他了，他又麻溜地跑回家，完美的拿捏着混吃等死讨人嫌的度。

东升是程嘉木创办的体育公司，篮球训练营是东升旗下的一个培训机构，也是程煦元除家和学校外最常来的地方。

今天晚上打完球散场，程煦元和发小林金鑫以一分钟内投进的三分球数开盘，程煦元14比13险胜，到球馆二楼器材室里等待投食。

不成想刚进门喝了口水就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吵闹声，他轻推开窗，站在楼上往下看，是一群看上去既像初中生又像小学生的女生。

六打一，不道德得很。

他回屋内给安保处打了电话后，又站到窗边注意着楼下的动静，随时准备出声制止这场发生在校外的校园暴力。

不过没等他出声，也没等保安赶过来，小宇宙的姐姐就出现解决了。

小宇宙的姐姐？就是先前……

“从这条巷子穿出去就是南安有名的夜市，热闹得很，不过这巷子少人知道，有人闹事是常有的。”保安大叔用手电筒照着巷子靠近南安夜市那端的出口，出声打断了程煦元的思绪。

闻言，程煦元收了发散的思维，“我回头跟我哥说一下这事吧，看能不能在这边安装监控，老在球馆周边闹也不好——”

“阿煦！”

程煦元闻声回头瞥了眼屋内来人，没搭理，扭头冲着窗外，“叔，您回去吧，今晚麻烦了。”

“哎，好嘞，有事随时叫我。”

保安大叔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你和四金还要在球馆待吗？那千万记得把乒乓球室的灯开着，别一会馆内值班的小李不知道有人，又把你俩锁球馆里，到时候你俩又得在器材室里过夜。”

糗事重提，程煦元讪讪的笑应：“得嘞。”

球馆二楼的器材室和教练休息室是互通的，不过二楼主要是乒乓球区，乒乓球作为国球，中国人谁都多少会点，于是教练也就少些，二楼的休息室顶多用于教练上下班换个衣服，在这休息玩乐的主要是老板的弟弟，也就是程煦元，以及老板弟弟带来的朋友们。

被迫留在球馆过夜这事也就发生在前几日。

程煦元和发小林金鑫，也就是大叔口中的四金，两人打完球在休息室里打游戏，没注意到球馆关灯闭门的动静，被工作人员锁在了里面，两人觉得大晚上打电话太麻烦别人，而且这事怪丢人的，反正这有床睡，于是决定在球馆过夜。

只是球馆里充满了运动因子，实在不像睡觉的地方。

“睡不着。”

“我也。”

“去不去？”

“去。”

“一、二、三——。”

“起。”

躺在休息室上下铺的两人就这么三言两语进行了一番所谓男人间的加密对话，爽快决定不睡觉下楼打夜球，天亮再赶早回家。

凌晨三点，在球场上跑一身汗的程煦元忽然感觉自己心跳加速，两人生怕猝死落得个英年早逝的下场，十分惜命地回休息室睡觉，然而没睡几个小时又被上早课的教练吵醒，认命起床回家，刚出球馆正好遇上上早班的保安大叔，理所当然的，这事最后传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林金鑫抬脚把茶几桌脚边的两筐乒乓球挪到一边，买回来的各种美食铺满矮桌，“你在那干嘛呢？怎么没开空调？对了，顺便给我拿瓶水。”

程煦元起身，随手把窗户关上，“吹风。”

“啧，赶紧关上把空调开了，你是休息爽了，哥哥我打完球就去给你买吃的，你看看我身上这汗，就没停过。”

程煦元拿了瓶功能性运动饮料丢给他，“输球就输球，愿赌服输的事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林金鑫接住水，没理会他“狼心狗肺”的发言，自顾自坐在沙发上拿起个羊肉串串，左手拨弄空调遥控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刚刚看学校大群没？”

正值酷暑，程煦元懒得和他挤一个沙发，单脚勾过器材室里最大号的防摔垫坐下，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口水，一只手扒拉出被美食掩埋的手机，随口应他：“没，怎么了？”

给空调设置了个20度的低温，林金鑫才满意的把遥控器丢开，“中考分数不是出来了吗，听说十中今年有个叫喻川的女生中考考了五百三十多分，牛逼不？”

程煦元点开学校大群，正好看见有人分享的十中公众号推文：【喜报！我校喻川同学中考总分539！全区排名第二十九！】

他愣了下，确认这是十中官方发的后，抬头看向林金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复：“牛。”

这个成绩不惊喜，惊喜的是它出现在江州十中。

江州各大中学里，属江州一中和江州师范附属中学最有名，每年高考重本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状元之争也只见与这两所中学。

而江洲十中，是江州市南安区一所连名次都排不上的末级公立中学。

按照户籍划分，小升初考试成绩一般以及没摇上好学校号的学生都可以通过免试就近入学十中，作为一所建校历史悠久但成绩一般的老牌中学，因为升学率低，五年前高中部被教育局撤销，初中部扩招，一个年级能有二十几个班。

每年中考升学率不到50%，以普高、职高和私立艺术高中为主，能考上重点高中的少之又少。

今年十中这位是神人啊。

不但稳上两所重点高中，而且分数和全区排名都不错。

简单扫了眼这位的各科成绩，程煦元把手机关了扣桌上，打开炒粉盒的盖子，漫不经心道：“南安区前三十，这成绩稳上一中了，就是实验班悬了点。”

林金鑫：“咱俩不也跟实验班无缘，我现在比较关心开学咱能不能见着人，小道消息，这姐准备报咱一中了，我刚在学校大群里看见有人说这女的其实挺混，社会姐一个，家里有钱，打架特猛，喜欢扇人巴掌，最重要的是，长得还挺漂亮。”

正低头吃粉的程煦元：“？”

哪家大姐大中考全区前三十？现在道上混的都这么卷了？

“真的，群里还有照片，我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看着像是十中的人偷拍的，我给你找找。”林金鑫没get到程煦元疑问的点，拿起手机一个劲找照片证明那女生很漂亮。

不知是炒粉太干还是对林四金永远抓不住重点而无语，程煦元感觉吃得有点噎，猛灌了两口水后又觉得有些凉，打了个冷颤。

他看了眼手中的纯净水，这是器材室柜子里的库存，也不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啊。

忽的，程煦元反应过来什么，抬头看了眼空调，把桌上的抽纸朝着林金鑫扔过去。

正在99 聊天记录里疯狂向上翻阅美女照片的林金鑫：“？？？”

程煦元左手摊开索要：“空调遥控器。”

林金鑫头也没回地伸手往背后沙发上乱摸一通，抓到遥控器后朝他扔过去，然后继续找照片。

程煦元一边升高空调温度一边阴阳怪气地吐槽，“你怎么不干脆调个零下二十度把咱俩冻死在这。”

“——找到了找到了！发你啊。”

程煦元把空调遥控器随手一放，拿过手机，点开微信里两人的聊天框。

看到分享的照片，程煦元一愣。

这不就是刚刚三言两语便解决了一场暴力事件的女生吗？

林金鑫拿着手机又看了遍，“怎么样？是不是挺漂亮？这谁能看出来她会打架。”

这照片看上去像是体育课偷拍的，女孩盘腿坐在树下乘凉休息，小巧干净的瓜子脸上看不出化妆的痕迹，脑后束着个简单的马尾，并没有无视校规披头散发，身上的校服也规规整整的穿着，没有一点混社会的混不吝样。

不过气质清清冷冷的，看上去挺高冷，确实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程煦元：“你刚刚说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林金鑫想了想：“喻川。”

程煦元挑眉，有些不确定地开口：“我刚刚好像见着她了。”

林金鑫：“真假的？哪？球馆？”

程煦元思考了瞬，“......嗯。”

谣言是能杀人的。

就他刚刚在楼上看见的情形，喻川确实跟闹事领头的人认识，但她没有在一旁看热闹，也没有动手，而是这场闹剧的终结者，虽然她话里话外说的是不想吓到弟弟，但程煦元总觉得她不太像林四金口中的社会姐。

最重要的是，哪家大姐大中考分数考那么高。

林金鑫这会吃瓜正上头，刚刚的事还是先别跟他提了。

林四金这人嘴上没个把门的，俩男的以讹传讹一小姑娘的事，不太好。

林金鑫：“她来球馆干嘛？总不能是来运动锻炼的，咱俩在这打球也好几年了，没见过这么号人啊，来找人麻烦？”

说到最后，林金鑫明显被自己聪明到了，语气带了些激动。

程煦元暗暗庆幸没说楼下的事，避重就轻道：“好像是来接小宇宙的。”

林金鑫：“小宇宙？”

程煦元：“嗯。”

小宇宙是渝州的外号，他四岁便报名参加了东升篮球训练营的启蒙班，已经在东升学了三年篮球，程煦元和林金鑫经常来球馆玩，一来一回就认识了这个可爱的小男孩。

林金鑫：“那这个喻川是小宇宙的......姐？”

程煦元回复着适才打球没回的消息，头也不抬道：“应该吧。”

林金鑫越发来劲，“小宇宙那么乖一小孩，怎么他姐会这么混……小宇宙叫渝zhou，哪个zhou？喻川，渝zhou......不会是江州的州吧？姐弟俩名字还挺特别，都跟水有关，看来是缺水啊，跟我缺金一样。”

程煦元听他说着说着就扯远的话题，吐槽道：“林四金，你不是缺金，你是缺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