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考试那天早上，喻正民要赶早参加一个酒店商户诚信经营学习大会，八点半开始。

于是顺道开车把喻川捎到学校，当天早上六点五十喻川便到了学校，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走廊上许多人一手拿着早餐一手拿着书。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星星点点亮了几间教室，喻川爬上高一教学楼三楼时，发现八班教室的灯是亮着的，一时也有些好奇谁会来得那么早。

前门微微掩着，喻川怕扰了别人学习，轻轻推开门。

没想到是杨念慈。

大早上真够倒霉的。

不过杨念慈来得这么早似乎也不是为了学习，因为她此刻站的位置是靠窗最后一排，那是喻川的位置。

于是喻川没急着出声，懒懒地倚在前门，想看看杨念慈打算做什么。

杨念慈身体微微侧着，没注意前门有人出现，盯着喻川的桌面看了会，她移开视线，随后拿起桌上另一个人——程煦元的书，嘴角含笑地翻阅着。

喻川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冲自己来的，弄半天是喜欢程煦元啊。

所以自己和程煦元坐同桌，是不是挺影响杨念慈来找程煦元？

这都把人逼得那么早来学校了。

那这么说的话，和程煦元这个话痨做同桌也不算太烦。

能让杨念慈不爽的话，她还挺开心。

想到这，倚在门框边的喻川唇角轻弯。

下一秒，眼见杨念慈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瓶牛奶，喻川抬腿蹬了一脚前门墙边的桌腿，声音不大，但对于清晨空无一人的校园里偷偷摸摸做事的人来说，足够了。

开什么玩笑，让杨念慈把牛奶放程煦元桌上，自己一会面对程煦元是当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回头程煦元转手把牛奶瓶塞她包里，想恶心死谁。

听见声响，正准备把牛奶往桌上放的杨念慈一惊，忙回头的时候手抖了一下，牛奶瓶磕在桌边，手下意识一松，牛奶瓶“怦”地一声碎了一地。

清早寂静的校园里，玻璃瓶破碎的声音极为刺耳，喻川烦躁地皱了皱眉。

杨念慈定定地盯着喻川看，怕喻川跟程煦元说，又怕喻川不跟程煦元说，很矛盾的心理，眼睛一下就红了。

喻川一如既往地觉得这个人很烦很讨厌，冷冷开口：“三分钟，把我的位置收拾好。”说完转身退出教室。

嘴上说是三分钟，但喻川也没急着进教室，十月底已经入秋，走廊上风大，她站在栏杆边吹了会觉得有点冷，向后退了几步靠墙站着。

她懒得管那一地碎玻璃片杨念慈收拾好没有，反正她现在不想进去和杨念慈共处一室。

七点之后，很多学生陆陆续续到校。

八班教室前门出现了一个女生，叫于檬，以及林金鑫的同桌何钧。

瞥见靠墙站着背古诗的喻川，于檬局促地笑着说了声早上好，喻川不喜笑脸迎人，但并不是什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格，别人释放善意，她自然不会冲人甩脸色，礼貌点头回了声早。

相比之下，何钧跟她更熟悉一些，虽然他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无奈林金鑫和程煦元两人能扯，前后桌关系还不错。

何钧：“今天怎么来那么早，不进去？”

喻川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眼神往教室里扫了眼，“自己看。”

闻声，于檬和何钧一前一后往前门里凑。

玻璃瓶一下子打翻在地上，碎片覆盖范围比较广，杨念慈手忙脚乱收拾了程煦元那一片区域，又仔细检查了前后周围有没有碎片残留后，才去打湿拖把擦满地的牛奶。

两人进教室看见的便是杨念慈拖地的画面。

看见有人来了，杨念慈有些脸热，随便拖了两下，拿着拖把和铲子里的碎玻璃匆匆离开。

杨念慈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对上背负“社会姐”传闻的喻川，前者一副十足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于檬没敢多问，只是老实回了自己的位置，何钧瞥了眼喻川，欲言又止。

喻川我行我素惯了，自然不会管别人怎么想这件事，也懒得解释，看杨念慈拿着拖把从后门出去，她才进了教室。

教室后排，她和程煦元位置的地面湿了一块，喻川拉开椅子坐下，闻到一股腥味。

杨念慈给程煦元送的是鲜奶，难怪是用玻璃瓶装的。

味有点冲，喻川蹙眉：“何钧，开下窗户，谢谢。”

“……”

喻川如此，程煦元有洁癖更是受不了。他和林金鑫踩点到教室时地面已经干了，但他坐下时还是闻到了奶腥味。

瞥了眼喻川，不太像。

于是看向何钧，“哥们，你早上吃羊肉了？味那么大？”

何钧回头，一脸懵逼，正想辩解，对上喻川又沉默了，犹豫半天，只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不吃羊肉。”

不知怎的，程煦元看懂了何钧瞥喻川的一眼，以及他的欲言又止，直觉这事跟喻川有关。

于是：“你吃羊肉了？”

正在背文言文的喻川合上随身背的手册，“程煦元，去医院检查检查鼻子吧。”

奶腥味和羊膻味能一样吗？

“……”

程煦元是在上午考完试后午饭时间才从林四金那听说喻川疑似“霸凌”杨念慈的事，而林四金则是从同桌何钧那听来的。

程煦元听完后只说了句：“这种没有前因只有后果的事别乱传。”

林金鑫难得沉默，深深睨了他一眼，低头干饭。

好半晌，他实在忍不住，灵魂发问：“阿煦，你是不是喜欢喻川？”

程煦元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我说真的，你对喻川给人的感觉确实不太一样，你虽然不是路清晏那种高冷闷骚型的，但也不是那么没皮没脸硬往人面前凑的人，你对喻川的很多行为，换个女生，根本不可能在你身上发生。”

程煦元不解：“什么行为？”

“上赶着……犯贱讨打，吸引女孩子的注意。”

程煦元抓起一旁的抽纸扔过去，“不会说话就闭嘴。”

林金鑫讪笑两声：“嘿嘿，你别说，这语气跟喻川一模一样。”

“……”

周一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考场是按照开学考成绩分布的，喻川在第二考场。

下午到学校后喻川没回本班教室，直接去的考场。

爬上四楼，还没走到二班教室门口，远远便看见程煦元倚靠在走廊栏杆上，周边有男有女，一群人聊得火热，反倒是程煦元不似平时那般话痨，嘴角挂着写清浅的笑，上下嘴唇不时开合吐出几个字，懒散肆意，却引人注目。

喻川走近之后，能够或多或少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

离程煦元最近的是个身材壮硕，戴着眼镜的男生：“我那天在校门口遇见梅姐，他问我程煦元在哪个班，我说八班，她说没进实验班就怪你不学英语，那语气差的，我估计她能记你一辈子。”

程煦元语气戏谑：“她给我造成的心理阴影，我也能记一辈子。”

众人笑开。

男生再次开口：“周六运动会闭幕咱们聚一聚呗，叫上四金，还有老吕！有段时间没见了。”

程煦元：“行，四金好说，老吕那边得问问看。”

紧接着，一道温婉女声：“程煦元，你运动会报了什么项目？”

程煦元答非所问：“喻川。”

正好走到二班教室前门的喻川顿住脚步，下意识循声侧头看向他。

程煦元拍了拍身旁男生的肩，“我找人有事，回头再说。”

喻川现在只想进教室坐下，等待发卷考试，并不是很想搭理他，于是抬起左手，露出被宽大校服袖子遮盖住的银色腕表，“你不用去考场吗？”

还有二十分钟开始考试，五分钟后各考场的监考老师就要拿着试卷进场了，这人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考试前说。

程煦元装模作样扫了眼她手表上的时间，蹙眉：“现在几点？你这表我看不懂，我只会看机械表。”

尽胡扯。

八班教室里黑板正上方有个圆形木针挂钟，冉时依曾要求晚自习安静到只能听见秒针转动的滴答声。

每当临近下课放学，程煦元可没少抬头看时钟倒数五四三二一，然后配合下课铃声响起给喻川变弱智魔术。

看他没个正形，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喻川也随口胡扯：“倒计时三十秒，马上禁止考生入场。”说完就抬脚往教室走。

程煦元轻轻扯住她宽松校服袖子的衣角，“不闹了，我真有事找你。”

喻川扭头，余光瞥见周遭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和程煦元身上。

好奇、八卦、探究……喻川不喜欢被人盯着打量，冷着脸抬起胳膊甩开程煦元拉她衣服的手，淡淡开口留下一句“你最好是有事。”后，转身往人少的热水房方向走。

少女脖颈线条纤细，高高束在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加上身上生人勿近的疏离气质，程煦元觉得她像一只高冷孤傲的天鹅，而他抬脚一趋一步跟了上去。

热水房外的小阳台上。

马上考试了，时间确实不多，程煦元直入主题，“你跟杨念慈以前认识？”

喻川睨他一眼，并不奇怪他知道早上的事，但也不想多说她和杨念慈的事，“关你什么事。”

程煦元避重就轻：“我座位周围一股奶腥味，问问还不行？”

喻川挑明：“那你去问杨念慈啊，找我干嘛。”

话不投机半句多，喻川撂下这句话就要走。

慌忙中，程煦元上手拽住她的小臂，“喻川，我说过，我相信你，你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喻川眉头轻拧，“信我？为什么？就因为军训我帮了你？”

想到这，喻川觉得有些好笑，“程煦元，没必要，我说过了，那不是帮你，别太当回事，我的事，你少管，我是什么样的人跟你也没关系。”

把人拦下后，程煦元霎时松开自己有些冒犯的手，没跟她争军训那事有没有必要，挑了喻川感兴趣的话题：“你不是一直觉得你做班长跟我有关吗？”

果不其然，喻川抬头给了他一个眼神。

本来还有犹豫的程煦元，壮士断腕般开口：“没错，你做班长是我向小班举荐的。”

喻川扯唇冷笑：“承认了？”

她差点都要被程煦元整天喊冤信了他是当代“窦娥”，觉得自己当班长这事只是他嘴上耍贫造成的无心之举。

对上喻川渐渐染上冷意的眸子，程煦元轻咳一声，心道不好，这会真把人惹毛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所以，我当然得对我当初的话负责，我选你当班长是因为你……品学兼优，我对你百分之一百信任，但你和杨念慈的事要是不解释清楚，班上的人又该误会你了，我觉得我有必要对你负责。”

喻川无动于衷：“程煦元，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了，除了喝酒谈恋爱，抽烟打架这些事我全都干过，所以，少掺和我的事，我最后再说一次，我是什么样的人都和你没关系。”

“……”

一中各年级教学组的学科负责人觉得市里联考照顾大多数同学，对一中学生达不到检验的目的，因而一中的期中考没有参加江州市联考，出题有一定难度。

喻川把期中考和开学考这种全年级统一的考试看作水平测验，她希望通过考试看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

所以虽然对程煦元自作主张让她当班长这事感到气愤，但还是告诉自己不要分心，考试最重要。

下午五点，数学考试结束。

监考老师收完试卷后，在讲台上整理轻点，“同学们先不着急走，稍等两分钟，我们清点完确定没问题大家再离开。”

喻川身后的男生伏在桌面上往前凑，“明茜，明茜茜，明小茜，小明同学。”

一连换了几个称呼不带停，直到坐喻川前桌的女生回头，面带不解：“干嘛？”

男生问：“第十一题，倒数第二个选择题，你会吗？选的什么？”

那个被他唤作明茜的女生思考了瞬，“排除了AC，蒙了……B？”

男生倒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问：“bi还是di，你说清楚些。”

明茜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B！三倍根号五。”

男生不再往前凑，死心似的坐回位置，“我蒙的D。”

明茜：“D那个答案又是负号又是分母，长得太难看了，所以我蒙的B。”

男生嘟囔了句，“我不管，反正都是蒙，百分之五十的正确率呢。”说完又十分自来熟地往前凑近前桌的喻川，“同学，你选的什么？”

喻川言简意赅：“B。”

男生追问：“你算出来的？”

喻川嗯了声。

明茜激动地双手合在一起呈祈祷状，星星眼看着喻川，“真的吗？”

喻川点头，正好讲台上监考老师清点完毕，通知可以离场，喻川拿上文具起身离开，隐约还能听见那个男生和明茜的对话。

“好高冷。”

“人跟你又不认识，你管人家高不高冷。”

“你认识？”

“我不认识啊，但不影响我跟美女选一个正确答案。”

“你蒙的你那么开心。”

“蒙也是一种本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蒙得对呢～”

“……”

喻川往楼下走，李思圆的考场在另一栋楼，两人约好回八班教室碰面，顺便把考试用的文具放下再一起去吃晚饭。

喻川到教室的时候李思圆还没回来，她坐在自己位置上，从包里拿出手机。

一中虽然学习抓得紧，但也对自己学校的学生有着极高的信任，校领导们认为现在的社会离不开互联网，学生把手机带进校一定有他们的用意。

喻川照例先点开聊天软件上的未读信息。

爸爸：[红包]备注：川川考试辛苦了

一言不合就发红包，这是喻正民表达父爱的风格。

喻川没客气，把红包收下，她恩格尔系数一向高，给喻正民回了个章鱼哥心满意足举着烤面包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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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川点开图片，漂亮精美的甜品跃入眼帘，栗子布朗尼/栗子芝士蛋糕/栗子可可/伯爵红茶栗子奶贝……

“班长！”

正美滋滋的喻川一惊，抬头蹙眉：“干嘛？”

林金鑫手里拿着两张A4纸，喻川认出那是运动会报名表，林金鑫最近时刻拿着报名表在班里四处拉人，活像个卖保险的月底在挣KPI。

“川姐，阿煦回来过吗？”

喻川刷消息的手一顿，“没看见。”

本来因为一场数学考试淡化的不满情绪，也因为这个名字再次唤醒。

喻川的表情一向无波无澜没什么大变化，所以哪怕此刻她眼里的不爽值在上升，林金鑫也毫无察觉，只是在满脸愁容担心运动会报名的事。

他把报名表放在程煦元桌上，开始祷告：“兄弟，快回来吧，只有你能救我了。”（这里程煦元去找另外目睹清晨那事的两个女生了）

喻川随口问：“项目还没报满？”

“男子3000差一个人，晚自习之前我得把报名表交到体育组办公室，那边老师要提前进行赛程安排。”

喻川哦了声表示了解，随后没再搭理他，兴致缺缺的趴在桌上刷手机打发时间，蓦地，她从臂弯中抬头：“你想让程煦元跑？”

林金鑫嗯了声。

“那你直接写他名字不就行了？”

林金鑫对这个提议心动，但还是婉拒：“这不好吧？阿煦初二也被抓壮丁跑过长跑，不过是一千五，虽然我觉得他再坚持一下三千也能跑下来，但长跑累人啊，还是得他同意才能报，我可不是那么**的体委。”

喻川眼里划过一丝戏谑，拿过报名表，“能跑就上呗，我可以做个**的……班、长。”

班长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说完，抽出林金鑫手里的按压笔，往桌上倒扣摁出笔头，在男子3000米后面洋洋洒洒写下了“程煦元”三个大字。

棘手的问题解决了，林金鑫自然是开心的，但就这么坑了自己兄弟，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这样不好吧？”

喻川再次倒扣按压笔收回笔头，连同报名一起轻拍在桌面上还给林金鑫，一本正经道：“没什么不好的。”

程煦元举荐她当班长的时候，也没有问过一句她是不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