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喻川的女生叫李姚，是杨念慈初中同班同学。

杨念慈似是泪意难忍，眼眶一直红着，李姚领着她往人少的运动场慢步散心。

“念慈，你真的不用怕她，就算传言说她有多混多厉害，但我就不信在学校她能怎么样。”

杨念慈摇头，“她也没动手……”

“没动手，那她说话得多难听啊，你都哭成这样了，今天有老师有家长在她还那么欺负你，你再不硬气点，她以后会变本加厉欺负你的！”

杨念慈一副怯懦模样，眼底水汪汪的。

“念慈，我们去找老师吧，这是校园霸凌，你不能总这样忍气吞声。”

杨念慈还摇头，突然情感崩溃似的蹲在地上，哽咽道：“姚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姚心疼地蹲在她旁边，把快要接地的长发捋顺到背后，轻拍她给予安慰，“念慈，你没错……”

“唉，那是咱班仙女姐姐吗？怎么蹲在那。”

“头发好长，是她吧。”

“在哭吗？”

“没事吧，是不舒服吗？要不要去看看。”

“别了吧，要真是哭了，人肯定也不想见我们。”

“就是你们班那个特漂亮的舞蹈生？”

“对啊。”

操场旁边的室外球场上有不少人，各个年级的都有，大家忙里偷闲，借着家长会的时间娱乐放松。

八班眼尖的人认出了杨念慈。

林金鑫刚比完市运动会，也没什么心情打球，有热闹就想往上凑，“什么情况？他们说那边蹲着那个是杨念慈，要去看看吗？”

因为鼻炎闲了好几天的程煦元倒是手痒，简单热身后便一直在场上运球上篮，听见林四金因为杨念慈的事叫他，更是直截了当：“不去。”

林金鑫自顾自地吃瓜，“她旁边那个是李姚吧——”说着便大喊：“姚总！”

这一嗓门出来，易受惊体质的程煦元愣了下，正准备投三分的手一颤，球没进框。

李姚也大声回：“林四金，干什么？”

“她怎么了？”

“哭了！”

“怎么了？”

“被人欺负了！”

“谁？”

“十中来的喻川！”

“哐当！”

这回，程煦元的三分进球了，但他没有心情庆祝，也没去捡球，转身径直朝李姚的方向走过去。

林金鑫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跟了上去，“我去！怎么回事？”

程煦元：“不知道。”

两人扯着嗓门喊，八班不少人都听得很清楚，一时间都围了上去。

有人忙问：“怎么回事啊？”

李姚把中午便利店的争吵以及刚才喻川骂哭杨念慈的事快速描述了一遍。

“念慈，你还好吗？要不先起来吧。”

不知是伤心还是羞愧，杨念慈不愿抬头，只是带着哭腔说，“没事。”

“杨念慈怎么惹到喻川了？”

“什么叫惹到她？她那种人要欺负别人需要理由吗？”

听到这句话，程煦元忍不住了，立马质问：“哪种人？”

“就在外面混社会的那种人啊，那些传言大家都知道的。”

程煦元反问：“开学这么久了，你觉得她像那种人？”

那人一愣，“我跟她又不熟，但是杨念慈今天哭，总不能是莫名其妙自己哭的吧？”

程煦元不再跟她耗，抓住重点，冲蹲在地上的人说，“杨念慈，你先起来。”

杨念慈没有反应。

文静瘦弱的女孩蹲在地上，虽看不见脸，却也知道哭的梨花带雨，众人又开始了劝解和安慰，女孩子们都蹲下陪着她。

“念慈，你先起来吧。”

“今天家长老师都在，你不用怕的。”

“就是，而且我们这么多人呢。”

“你先起来吧……”

她越是这样，喻川被误解的越深。

于是程煦元再次开口，“杨念慈，你这样解决不了问题，起来。”

声线淬着冷意，听上去像是不耐烦，李姚站出来打抱不平。

“没有人哭是为了解决问题，她想哭就让她哭一会呗，非得让她起来干嘛？事实就是我刚才说的那样，你们真想帮忙就去找老师。”

程煦元沉声开口：“行，就按你刚才说的，首先是便利店的事，除了你，杨念慈，喻川三个人，我们还可以找李思圆来对峙，那第二件事，你说喻川骂哭她，但是除了她和喻川，谁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李姚：“什么真相？欺负人还要真相吗？念慈哭了还不能证明吗？”

典型的帮亲不帮理，加上对喻川先入为主的偏见，程煦元懒得再跟她分析细节，她无厘头偏帮杨念慈，那他就毫不犹豫站喻川这边。

讲理行不通的程煦元直接开怼：“有什么话她不能自己说，你是她请的代言人？”

李姚性子直：“谁知道喻川怎么威胁念慈了，我不了解那个人，我还不了解念慈吗？她的性格受欺负了也不敢说。”

“那你挺勇敢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句夸奖的话被程煦元说得阴阳怪气。

李姚粗线条的大脑后知后觉，自己好像被他怼了，满脸莫名其妙又一脸懵逼的看着程煦元。

人群中有八班的人知道程煦元和喻川同桌关系好像还不错，出来做和事佬：“程煦元，这么说吧，杨念慈的性格大家都了解，不像是会跟谁吵架闹矛盾的，喻川那些事大家也都知道，退一万步来讲，难道她——”

程煦元直接打断：“别退了，退一万步谁还听得清你说什么。”

“……”

林金鑫极力憋笑，程煦元这张嘴一旦开始怼人那真是无敌了。

程煦元看向李姚，提醒道：“李姚，我知道你是好心，但别好心办坏事。”

说完，低头看向地上蹲着的人，“杨念慈，有什么事自己站起来说，这种事别乱开玩笑，对你和喻川都不是好事。”

林金鑫顺势帮腔，“对啊，杨念慈，我们这么多人呢，你起来吧。”

“起来吧，我们会帮你的。”

“念慈，别哭了。”

……

半晌，杨念慈的哭泣渐渐止住了，但还是没抬头，哽咽道：“没事，是我……家里出了点事，跟喻川没有关系。”

李姚：“……”

众人：“……”

李姚：“念慈，你说什么呢？你真的不用怕她！”

杨念慈：“姚姚，她……没有欺负我。”

李姚脸色变了又变。

程煦元：“各位都听见了？”

众人：“……”

有种被杨念慈和李姚摆了一道的感觉，一腔正义差点变成冤假错案。

“开学两个多月了，希望各位用自己的眼睛去了解一个人，而不是继续靠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现在大家都是同学，没必要对喻川恶意那么大。”

程煦元撂下这句话便离开运动场，往教学楼走了。

林金鑫回球场捡完球后追上他，“你要去找喻川？”

程煦元看向林四金，他脸上没有刚刚那些人诧异的表情，也没有被杨念慈耍了的无语。

今天他一听跟喻川有关就往上冲，林四金也没像往常那样劝阻他。

“你相信她吗？”

林金鑫顿了两秒，脑子才转过来这个她是指喻川，实话实说，“我不是相信她，我是相信你。”

说完又觉得两大男人说这种话好矫情，篮球在手里转动两圈，他补充，“就像李姚刚才替杨念慈说话一样，我不了解喻川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你吗，你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

程煦元垂眸，看着秋天落下的银杏叶，“我其实也不了解喻川。”

但就是相信她。

林金鑫没察觉他的伤感情绪，“懂懂懂，您多牛，大情圣。”

程煦元扫了眼四周，没有认识的人，“林四金，在学校呢。”

林金鑫顿悟他指的什么意思，不就是不想打扰喻川，给喻川带来困扰嘛。

“得得得。”

“不说了不说了。”

“你愿意玩暗恋就暗恋吧，我再也不说了。”

“嘘。”

程煦元：“……”

八班教室外，几个班委聚在一起聊天。

喻川还站在原来的位置，和程煦元离开前没什么差别，只是旁边多了李思圆，两人贴得很近，像是在说女孩子的悄悄话。

程煦元偷摸打量着喻川的神色，确定她没有不开心，背过身撑着栏杆，垂眸看着楼下。

一中高中部在学校西区，主教学楼一共三幢，通过连廊架空连接起来，很经典的南方开放式教学楼。

程煦元看见楼下八班其它人从运动场回来上楼的身影，头更低了些，心里懊悔不已。

刚刚要是不因为68分的英语觉得没面子离开就好了，反正他英语烂也不是一天两天，让她知道也是迟早的事，他在这陪着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杨念慈的事了。

林金鑫扒着后门偷听了会家长会进展，回头看见程煦元蔫了吧唧的样子，他朝喻川走了过去。

“川姐，咱班还有几个老师没讲？”

喻川：“物化生，还有英语，小班刚才只是作为班主任讲了些班级情况，一会她应该还要回来讲下英语教学情况。”

“哦，那还得一会。”

喻川点头，“嗯，你们回来太早了。”

本来只有她和李思圆在这，其他几个班委零零散散的，来一会走一会，反倒是去运动场玩的一群人，突然回来好些人，一会冉时依过来看见，可能会让他们离开。

林金鑫却抓住字眼，以为“你们”指的是他和阿煦，看来喻川也不是不关心阿煦嘛，于是故意道：“哦，阿煦还是不太舒服，我们就回来了。”

果不其然，喻川冲程煦元投去目光。

她就知道，鼻炎好的没那么快。

林金鑫正得意，一旁的李思圆突然插话叫他，“林四金，你想换同桌吗？”

林金鑫：“？”

李思圆笑得谄媚：“让你和程煦元换回来。”

李思圆基本上被她妈判了早恋的死刑，怎么解释都不信，要不是家长会限制着，母女两吵架的战场就从微信文字转移到现实了。

【妈妈5.6：一会结束我就去找你们班主任，继续做同桌的事，想都别想。】

李思圆看见这句话，知道和师鸿鸣的同桌是做不成了，决定把选同桌的主动权放在自己手里，她要和喻川一起坐。

喻川没有意见，但师鸿鸣拒绝和程煦元一起同桌，他说程煦元长得帅，自己会觉得不自在，也拒绝和班上那些喜欢运动但不洗澡的男生同桌，他受不了。

挑三拣四，要求颇多，于是在三人小群里商量师鸿鸣的归宿，半晌无果，师鸿鸣说她初中同桌是于檬，也是八班现在的学习委员，短发学生头，戴着眼镜很乖的一个女孩子。

他提议问问看于檬有没有换同桌的意愿，比起拿他当异类的个别男生，他还是倾向于和女孩子做同桌。

于檬现在的同桌是谢笑，与于檬相反，谢笑是个很酷飒的女孩子，也是班上的生活委员，班费在她手里，掌握着财政大权。

喻川和李思圆不知道师鸿鸣怎么去协调沟通的，反正于檬和谢笑同意了。

不过，谢笑有条件，新同桌男女都行，只是她想坐教室后排，但又不能是最后一排，觉得容易被老师盯上。

这会看见林金鑫，李思圆小脑瓜子一转，主意就来了，让林金鑫和程煦元坐同桌，谢笑坐林金鑫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这样谢笑没问题，被通知换同桌的程煦元和自己好兄弟坐一起，肯定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林金鑫扫了眼程煦元，又看向喻川，“我不。”

这点眼力价他还是有的，虽然不知道李思圆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他要是同意换了，回头程煦元非得收拾他。

“我不换啊。”他又强调了遍。

林金鑫见好就收，颇有种功成身退的意思，走到程煦元旁边，闭口不谈李思圆换同桌的提议，邀功似的，“苦肉计又给你用上了，学着点。”

程煦元瞥他一眼，想明白他说的苦肉计是指鼻炎的事，一时无语，“再照这么下去，我在她面前都快成林黛玉了。”

林金鑫：“挺好，跟我成本家了。”

程煦元：“……”

除了八班，冉时依还负责二班的英语课。

在二班开完家长会后，她下楼看见八班门口聚了一群人，果不其然进行了遣散工作。

“我们老师又不会点名批评谁，你们聚在门口干嘛？”

“不想学习的话，趁这个下午好好放松一下也行啊，别在这耗着了。”

“接妈妈？”

冉时依笑，“好小众的词汇，你们父母都那么大人了，还怕丢了呀。”

“这样吧，除了班长和学习委员，其他班委也可以离开了，今天谢谢大家，辛苦啦。”

喻川和李思圆对视一眼，后者瘪嘴。

喻川建议：“你要不现在去找小班？”

李思圆点头：“嗯，再不说一会没时间了，先下手为强！”

“可是刚才林金鑫没同意。”

“没事，我当他同意了。”

“……也不是不行。”

除了班长喻川和学委于檬，众人纷纷离开。

到走廊拐角处，李思圆拍了拍林金鑫的肩膀，“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哦。”

说完追着冉时依回办公室的方向小跑过去，“小班，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金鑫：“我……”

决定什么？换同桌吗？

看着已经追上冉时依的李思圆，林金鑫慌忙看向程煦元，“完了，完了，阿煦，完了。”

程煦元还处于低迷的情绪中，“又怎么了？”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程煦元：“我只听好消息。”

“呃……我还是先说坏消息吧。”

“那你别说了。”

“坏消息是你同桌没了，好消息，我可能会是你的新同桌。”

程煦元脚上的步子顿住，“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你刚也看见李子园那样了，我拒绝过了，但没用。”

“是她的意思？”

“……”

林金鑫懵了，这个她是指李思圆，还是喻川？

程煦元冷笑了下，不像生气，倒像是自嘲，回头看了眼教室门口亭亭玉立的女生，最终什么都没说。

教室外，只剩喻川和于檬两人。

于檬站在喻川对面，时不时偷偷看她。

很快，喻川察觉了，她抬眸看过去，和于檬没来得及收回的视线对上。

于檬的眼神很干净，看她时带着探究，但更多的是好奇，喻川能感觉到她没有恶意。

“有什么事吗？”

于檬有些尴尬地笑笑，“抱歉。”

喻川：“没事，你有话直说。”

于檬：“我是想问，你换同桌的事，程煦元同意吗？”

没睡午觉的喻川打了个哈欠，“我没问，但和林金鑫做同桌，他不会有意见的。”

刚才她和李思圆的注意力都在解决师鸿鸣和谁同桌的问题上，对于程煦元，李思圆问她的时候，喻川说等我们都决定好了再跟他商量，他这人看上去人缘挺好的，应该不会很麻烦。

于檬抿嘴，欲言又止，抬手扶了下眼镜，鼓足勇气，“喻川，我觉得你应该是个挺好的人。”

喻川轻笑，“应该？”

于檬看她不像生气的样子，特别诚恳的点头，“初中的时候，我和师师做了两年同桌，我是个挺慢热的人，只会埋头苦读，但他性格很开朗，也不像别的男生一样开玩笑没有度，是我在班上为数不多的朋友。”

喻川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只是静静听着。

“还有程煦元，初中的时候，我和他不是同班同学，但是在年级组长以及其他同学聊天时听过他名字，对他的评价可以概括成三个词：英语差、富二代、性格好，高中开学跟他同班以后，发现这些词用的都挺准确的，总的来说，在我看来，师师和程煦元都是挺好的人，而他们都愿意和你做朋友，所以，我觉得你应该，也是个挺好的人。”

喻川有些疑惑，她和师鸿鸣是朋友，这个很明显。

但她和程煦元是朋友吗？他们俩的关系好像也没到朋友那么亲切，只是同班同学 同桌几层buff叠起来，看上去关系密切而已。

不过这种关系外人可能也就看个表面，觉得两人总互怼，私下关系肯定不错。

具体是不是朋友这个问题，连她这个当事人也很难界定清楚。

于是喻川把关注点放在于檬觉得她是个好人的问题上，“现在觉得我是个好人，那说明一开始没那么觉得？”

于檬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一开始觉得你虽然长得漂亮，但不说话也不爱笑，冷着张脸看上去确实不太好相处，加上……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有些传言说你以前打架闹事什么的……对不起啊。”

喻川不在意的笑笑，“没事，其实你能跟我说这些，我挺开心的。”

说了那么多话，于檬已经没那么紧张，再开口语气也随意了些，“我还是觉得很抱歉，包括那天早上看见杨念慈在你位置上打扫卫生，我也带着偏见先入为主，以为是你欺负她，搞校园霸凌，但因为胆小害怕，又不敢当着你的面多说什么，还打算私下找杨念慈问问……需不需要找老师反映情况……”

“还好！那天考试我没有找到时间，下午考试一结束程煦元就来找我解释了，他说杨念慈是去给他送牛奶，但没拿住摔碎了，跟你没关系，希望我不要把这件事误传给别人听，大家对你的误会已经很深了。”

听到这，喻川稍怔，“程煦元找过你？”

明明那天因为举荐班长的事两人闹得很不开心，他还帮她解释……

于檬点头，“嗯，我通过你的这些事吧，真正理解了一个道理，谣言是会杀人的，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好在你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没有被闲言碎语打垮，不然，我真的会很内疚。”

喻川冲她笑笑，“放心，我不会的，还有，你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会在遇见“校园霸凌”时感到害怕，但还是想要私下帮助被霸凌的同学，也会在意识到自己因为谣言误解喻川后站出来道歉。

喻川突然知道师鸿鸣那么挑三拣四的性格，为什么偏偏愿意和这个慢热温吞的女孩子做同桌了，虽然有些怯懦，但是骨子里是个善良勇敢的人。

这样的人，必然也不会对师鸿鸣抱有任何偏见，不会伤害到表面开朗实则内心敏感的师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