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

“小元，妈妈进来了啊。”

宋茗安推门进去，熟门熟路在乐高柜旁找到程煦元。

“妈，你怎么来了，不用在下面陪我老师吗？”

宋茗安在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下，宠溺地笑道：“你哥陪你老师回家见父母了，我来看看我的宝贝小儿子。”

程煦元低头不看她，赌气道：“不逼我出国我就什么事都没有。”

宋茗安叹口气，抽调程煦元手里的乐高碎片，难得语气认真：“小元。”

程煦元抬头。

“你说不想要我们安排你的人生，那妈认真问你，你对自己的未来有过规划吗？喜欢打球，有没有考虑像四金一样考体育，喜欢唱歌喜欢拿着相机记录世界，有没有想过走艺考的路，做歌手做摄影师做导演都行，只要你想，我和哥哥都会支持你。如果这些都没有，那妈妈问你，你到底想要什么？妈妈知道你为什么拒绝出国，除了英语不好，不想学英语，你想留在我身边陪我是不是？”

程煦元低下头。

宋茗安抬手摸他的后脑勺，像小时候抱他在怀里那样轻轻揉捏，“傻孩子，你能守着妈妈一辈子吗？妈妈是不是说过，等哥哥结婚，等你成年，我要去环游世界享受自己的人生。”

程煦元胡扯：“你也不怕我在国外流连忘返，一去不回。”

宋茗安捏他后脖颈，“乱讲。”

“……”

“小元，其实出不出国都行，妈妈尊重你的选择，那是不是应该和其他学生一样努力准备高考，但你告诉妈妈，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好好学习英语？”

“以前的事咱不说了，以后我好好学行不？”这话是真心话，他今天刚做的决定。

宋茗安一愣，“真的？”

她的孩子她了解，这孩子从初中开始，说不学英语就不学，连糊弄她的话都不肯松口说一句，倔得不行。

程煦元：“真的，能不能学好另当别论，总之我会努力把以前落下的捡回来。”

宋茗安盯他半晌，好奇地问：“咱家小元在学校真有喜欢的姑娘啊？”

程煦元感觉双颊有些发烫，但面对宋茗安也没否认，“嗯，但我真没早恋。”

宋茗安好笑地捏他瞬间发红的耳朵，“妈妈信你，要我说，谈了也没事，妈妈相信你对是非对错有最基本的判断，不应该用早恋这个词把所有人青春期的爱恋一棒子打死，我跟你爸当初也是高中在一起的。”

谈及父亲，程煦元再次抬头，“我爸会同意我谈恋爱吗？”

“妈妈同意他就同意。”

程煦元越听越有底气，告状似的，“但我哥不同意。”

“你哥同不同意不重要，人家小姑娘同意吗？”

“……”程煦元哑口无言。

宋茗安靠着沙发笑倒，“哎哟，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自家儿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亲娘也少见他吃瘪的样子。

“你喜欢那个女孩子成绩很好吧。”

“嗯。”

“难怪，你突然愿意学英语了，面对喜欢的人自卑了？”

“妈，她真的很好。”

“妈妈相信你的眼光。”

“你别跟我哥说，我怕他去问我小班，我小班会猜到是谁的。”

“你们班的呀？”

程煦元无语凝噎，这叫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宋茗安又笑了一阵，再开口语气认真：“小元，你哥呢，他不是要插手你的未来，也不是想控制你的人生，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和他只是哥哥和弟弟的关系。你哥他不是不愿意跟在你屁股后面给你兜底一辈子，但是你哥害怕，他怕愧对“长兄如父”四个字。”

程煦元没有插科打诨，安静听着。

“记得你小学那篇叫做白杨礼赞的文章吗，小元，你这颗小白杨树，哪怕并不枝繁叶茂参天耸立，但一定要有笔直的枝和干，正直向上，妈妈和哥哥都希望你将来能过得好，比任何人都好。咱家里有条件，可以不让你吃那么多苦，出国留学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你这孩子非跟你哥对着干，之前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算知道了。”

“反正小元你记着，不管出不出国，都得好好学英语，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配得上你喜欢的人。”

“好。”

……

于是那整个寒假，程煦元都在与英语的斗争中度过。

他对英语这个学科摆烂太久，一时半会很难捡起来，冉时依建议他先把初中单词背了，每天坚持听半小时听力，循序渐进，语言学习不比数学物理，学会一个公式立马便能举一反三做一堆题。

程煦元学得很痛苦，一时半会得不到正反馈的事也很难坚持。

初一的单词还算简单，到初二初三，有些单词开始变得难记，上午背，中午忘，晚上背，睡一觉起来又忘了。

自幼没怎么跌跟头受过挫的人，愣是被英语磨得有些不成人样了，一捧起英语书便开始做搓脸薅头发摸脖子一系列动作。

对英语这玩意就是一副看不惯还干不掉的态度。

语言学习有天赋一说，冉时依是这样，就读于江州外国语中学的程然也是如此，她们这种语感极好的语言天赋能力者无法体会他的痛苦。

冉时依作为英语老师，还能因材施教给他提一些建设性意见，程然只会自己学，要教他点什么完全爱莫能助，不打电话骚扰程煦元就算帮忙了。

程嘉木要给他报辅导班，他拒绝。

辅导班他又不是没上过，每次那些老师见他简单的单词都不认识，眼里的嫌弃和无语都会打击到他，两节课下来他就不想学了。

在他和程嘉木吵起来前，冉时依及时出来调解，问程煦元能不能接受外教，与外国人直接对话，在英语语言环境下，或许能有奇效。

程煦元心叹不愧是夫妻俩，这方法与程嘉木当初送他出国打的算盘不谋而合，只是没那么直白。

程煦元就会那么几句蹩脚英文，虽然对外教也心里发怵，但还是鼓足勇气接受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呗，外教他没试过，先试试。

冉时依联系了大学同学，给他找了个江州大学的留学生做外教，来自澳大利亚的Monique，一个金发碧眼的姐姐。

冉时依让他拿出平时的三寸不烂之舌跟Monique吹牛。

程煦元深知巧夫难为无米之炊，他那点词汇量别说吹牛，能听清Monique问他喝牛奶还是茶就不错了。

好在Monique是个好脾气的老师，看程煦元活像看幼儿园小朋友，主打一个鼓励式教育，就差从二十六个字母开始教他英语基础了，所以程煦元的外教课上得还算开心，没有太大压力，就当培养语感和锻炼听力了。

学习之余，他会跑到东升打球，但一次也没有碰到喻川来接小宇宙。

除夕夜，他给喻川发了新年祝福，她礼尚往来，回他新年快乐，而新年的祝福也成了假期里和她唯一的联系。

假期一晃而过，他终于能再次见到她。

开学典礼上听说她寒假参加江州市中学生物理竞赛得了一等奖，很棒。

一中照例进行了开学考，他英语86，差点能及格。

冉时依私下表扬了他，但在班上两人都心有灵犀减少了互动，不想让旁人知晓因程嘉木而产生的新一层关系。

冉时依怎么想的程煦元不知道，但他想的很简单，亲哥给弟弟开家长会，完事把弟弟班主任追到手了，这事怎么听怎么离谱。

杨念慈转学了，贴子里提到的另一个女生王珺，是五班的，这学期也转学了。

社区里有关那件事的贴子不少，审判杨念慈的圣母人设的贴子，寻找王珺是谁的贴子，懂王中立派谁也不站的贴子，批判懂王的贴子......

程煦元唯一用programmer账号公开点赞过的一篇贴子内容是批判那些沉默的帮凶——喻川曾经的小学同学。

【我看又有人出来当圣母，说大家指责杨念慈的行为跟霸凌无异，我想说快收起你的玛利亚光环吧！我就问一件事，高一入校有关喻川传言最多的时候为什么没人传喻川小学被欺负过，南安二小是江洲市重点小学，我就不信当初一个班那么多人，只有杨念慈和王珺两个人考上一中，你们为什么沉默不语？因为当初的同学都是霸凌者和帮凶啊，直接的，或是间接的，所以全都羞于承认。大家讨论这件事，不是为了霸凌杨念慈和众多选择沉默的霸凌者、帮凶，只是纯粹谴责这种行为。也别拿当初年纪小出来说事，我小学四年级可干不出孤立女同学、言语侮辱、往人身上涂痒痒果的事，有男生出来说话没，你们小学性骚扰过女同学吗？滚啊，以杨念慈为代表的一群烂人。】

只不过为了避免事情闹大，这些帖子最后都被学校下场封了，“校园霸凌”成为全校各年级各班班会老生常谈的主题。

同学们不再因为惧怕疏离喻川。

但喻川还是拒绝进八班私下的小群，那个曾经议论纷纷的群。

在程煦元的提议下，原来的群解散，由李思圆重新建群拉人。

高一下学期开始，一中的体育课活动项目可以自行选择，林金鑫告诉他喻川选了排球，程煦元说他也要选排球，林金鑫一把抢走他手里的自选表，让他别发癫。

她打排球似乎很有天赋，第一节体育课结束便被老师推荐加入排球队。

排球队周三训练，她再没来听过音乐社的歌。

一中的春季研学活动，高一年级的研学地点是敦煌，程煦元带了相机和GoPro，沿途拍了不少视频照片，除了自己相熟的朋友，一些镜头扫过普通同学时，他会咨询对方是否同意网上出镜，介意的话他后期都会打码。

八班同学知道他在拍研学vlog后，对自己的网红同学与有荣焉，纷纷喊着要上镜。

借此机会，他能够正大光明将相机对准班上的同学，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单独拍喻川。

研学第二天莫高窟版画体验时，他坐在李思圆和喻川的斜对面，举起相机，说：“李子园同学，展示下您的大作。”

一个星期后，研学vlog发出，视频中李思圆优秀画作展示结束后，下一个镜头扫过李思圆旁边的女生，弹幕都说这个女同学好漂亮。

期中考试，这么多年来他英语第一次及格，93分，对比往日六七十分的水平，他的总分一下上涨了至少二十分。

成绩单上，他和喻川的距离缩小不少，但中间仍隔着十四个同学的名字。

冉时依说他的进步空间还很大，如果他的英语能达到125 ，程嘉木的母校江州大学就稳了，他也不用被程嘉木逼着出国了。

程煦元点头，他会努力的。

因为文理分科后，他还想和喻川分在一个班。

距离跨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林金鑫看他还是有当男小三的苗头，忍无可忍，决定点明了说说他。

某个周末，林金鑫买了块镜子送给在家拼乐高的程煦元。

“阿煦，程煦元，哥们，看看咱这张脸。”林金鑫指着镜子里程煦元的脸，恨铁不成钢。

程煦元不知道他又要唱哪出，谨慎地接过他手里的镜子，前后上下左右检查一通检查，没有发现什么暗藏的机关，问：“你要变什么魔术？”

“变魔——”林金鑫气得翻了个白眼，“防止你变小三的魔术。”

程煦元：“......”

林金鑫把程煦元放下的镜子举起，“不是，能不能好好照照镜子，您这长相有必要干小三的行当吗？听哥一句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话尽于此，程煦元也听懂了。

程煦元轻咳一声，有些抱歉，“不好意思，忘说了，那个男的，他不是——”

林金鑫打断，有些恼羞成怒：“你不会要说那男的不是你的对手吧？那你还是不要不好意思了，我看你好意思的很。”

程煦元气笑了，该说不说林四金是真挺了解他，这话他确实说得出来。

诶，他就是那么自信且有实力。

看着林金鑫快要气炸的样子，程煦元收了笑，老老实实解释：“能不能听完整，我是说，那个男的他不是喻川男朋友，是她哥。”

林金鑫：“......”

程煦元：“网上那件事第二天被澄清后，我去找喻川的时候碰着了。”

“亲哥？”

“哪来亲哥，你又不是不认识小宇宙，她就一个弟弟，那男的是她表哥。”

林金鑫心里那颗“防止阿煦做三的警铃”不再叮叮响，整个人松了下来，开始有兴趣调侃他，“你挺勇啊，那会知道人家有男朋友还敢去找她，既然她没有男朋友，你现在为什么不追她，搞什么深情玩什么暗恋啊，整天有事没事就盯着人背影看，弄得我生怕你小三上位。”

程煦元却突然沉默下来，似是不知道怎么说。

林金鑫受不了他这怂样，气得拍自己大腿，“说话，别来这套，哎呦我真是，看你那么憋屈真没劲，我现在觉得你真想当小三也不是不行，哥帮你行不行。”

“我的成绩和她比，差太多了，不能光看眼前不想未来吧，等我有资格和她考一个大学再说。”

程煦元扯唇苦笑，尽量让自己语气欢快些，到底是只说了一半原因。

时间倒转至霸凌事件真相大白那天，喻川打车离开后，程煦元就近走进江州大学去了程然家。

程然看完澄清帖为她先前对喻川的误解道歉，简单安慰了两句眼睛红肿的程煦元，她问：“你别光顾着自己哭，有没有关心下人家的情绪，她还好吗？”

程煦元说：“我和她没那么熟，拿什么身份关心她。”

程然没见过那么怂的他，一脸鄙夷感叹：“你也有今天。”

程煦元没心情开玩笑。

程然看不下去，提醒：“那你能不能找个有身份关心她的人，旁敲侧击地问问，总比你在这默默唱独角戏好吧。”

程煦元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于是发消息问了李思圆。

programmer：【你和喻川见面了吗？她情绪怎么样？】

李思圆几乎是秒回，二话不说给他甩了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12:47

○：【家长会那天我都不知道还有别的事】

○:【杨念慈那天为什么哭？神经病啊】

川川:【有一次她偷摸给程煦元送牛奶被我撞见了，我之前程煦元是同桌嘛，她怕我把她喜欢他的事告诉他。】

○:【她居然敢来找你？！！恶心死了】

○：【她怎么好意思的！】

○：【真是红颜祸水】

○：【不对，蓝颜祸水！】

川川：【不怪他，这跟他没什么关系，谁都不知道这事会发展成这样】

图片下面，李思圆发了条文字消息。

○：【你！蓝颜祸水！】

两个女生应该是正在聊天，界面上方还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现在13:27，程煦元看了眼聊天记录的时间，正好是自己情绪没绷住，在喻川面前哭的时候。

她说不怪他，是不是看他哭的太惨，所以懒得计较了。

程煦元苦笑出声，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喻川一再强调不让自己插手她的事了。

她应该挺烦他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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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