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还没走完，零零散散有两三个人在教室逗留。
再见面以来，杨念慈第一次主动出声跟喻川说话，“要说什么就快点，我要回家。”
喻川瞥了眼教室里还剩下两三个人，“等着。”
非得等人走完才愿意说，杨念慈说不清自己是害怕还是别的情绪，起身就要走。
喻川没起身，双脚微微用力一蹬，凳子便向后挪，察觉椅背靠墙后，她抬脚抵住桌腿，把人拦住。
心里感叹了句一中这书桌质量还不错，本来她只想弄出点动静把人拦下，这么蹬着居然一点没动。
教室里三两人还是注意到了教室后排的动静，犹豫了会什么都没说，没几秒就收好东西背上包离开了。
程煦元到教室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教室靠墙的角落里，喻川大爷似的坐着，吊儿郎当地抬脚抵住桌腿，把同桌拦住不让走，抬头的目光里带着戏谑，语气淡漠，“道个歉吧。”
这是……校园霸凌让他撞上了？
自己刚刚还信誓旦旦跟林金鑫作保她不是那样人，转眼就打脸了？
她拦住的杨念慈双手紧捏，眼神逃避着喻川的视线，始终保持沉默。
道歉？这俩人又怎么闹起来了。
程煦元轻咳一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杨念慈面上有些不自然，愣怔了瞬老实坐会自己的位置状似无事发生。
倒是喻川，淡定自若，仿佛“欺负人”被抓包的不是自己，见杨念慈老实坐下，也就放下蹬着桌腿的脚。
程煦元自顾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书包随意放在林金鑫的位置上，拿起窗台上的亚克力透明收纳盒，把桌空里拼好的船舱顶小心放进盒子里，收拾好一切后没着急走，转身面向喻川，懒懒的倚在桌边，“在学校干这种——明目张胆的事，不好吧？”
喻川怀抱着书包，刚醒没一会，还有点恹恹的，漫不经心地问：“我干什么了？”
程煦元瞥了眼一旁坐着的杨念慈，一副你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的样子。
喻川冷笑，想起来了，杨念慈初中是一中的，估计他们初中认识。
喻川转头看向一旁的当事人，“杨念慈，你自己说，我干什么了？”
杨念慈：“……”
“说给他听听你都干了些什么事，我为什么堵你，咱俩到底谁对不起谁？让你给我道个歉过分吗？”
杨念慈：“……”
喻川继续：“既然你不说，要不我说？不然别人又得误会我了。”
闻言，杨念慈抬头瞥了眼程煦元，张了张嘴，又像是不知如何开口，垂眸移开视线。
程煦元：“……”
喻川冷冷一笑，无趣。
军训一周，今天还淋了场雨，下午又没睡醒，来例假后浑身困乏无力，喻川懒得在这浪费时间跟她折腾了，也不在意程煦元非得留在这做正义判官，淡淡开口：
“杨念慈，你不想跟我坐同桌吧？巧了，我也不想，军训结束，你自己去找班主任说，说我欺负你也好，说我品行不端也行，理由随你编，反正这种事你最擅长不过了。”
说完起身背上包离开。
怕程煦元开口问，杨念慈背上包也走了。
留下程煦元在原地懵逼。
喻川最后这句话什么意思？
还有喻川语气笃定的那句“咱俩到底谁对不起谁”，对上杨念慈溢于言表的心虚，他莫名觉得喻川不是没事找事，真是杨念慈对不起她。
同时，程煦元为自己刚刚站在后门看见喻川堵人的瞬间怀疑她搞校园霸凌，冤枉了他的“救命恩人”而感到愧疚。
本来就觉得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无理取闹的人，何况她今天还帮了自己，为什么不能选择相信她呢？
他真不是人啊。
自我检讨完，程煦元关了教室的灯，离开学校。
……
到家后，程煦元被宋茗安监督着又喝了碗姜汤才回房间。
小心取出包里的乐高，坐在书桌前完成船舱和船身的组合。
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暗，暗了亮，他瞥了眼，照例是99 八班的群聊信息。
新班级的同学们每天话都很多。
没理，他认真处理着“光翼之舰”的细节处。
几分钟后，他满意的打量着自己这一个月来靠着碎片时间完成的大作。
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分享到乐高爱好者的贴吧里，而后点开未读消息，懒散地靠着宽大舒适的电竞椅从未读消息第326条看起。
【21:01】
李思圆:我觉得我们大家都误会喻川了@全体成员
李思圆:@程煦元班长，你说呢？
这两条消息一出，底下一堆问号。
李思圆：你们不知道吗？今天站出来带头摘帽的是喻川啊！
李思圆：我不相信一个具有正义感和集体荣誉感的人会是传闻那种人，大家因为谣言而对她带有偏见，还没开学就孤立人家，咱们这样跟校园暴力有什么区别？
王贺：也不是谣言吧？不都是从十中的人那听说的，而且她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谁孤立谁啊？
李思圆：[微笑]你都说了是“听说”，听说她打人狠，你亲眼见到她动手了？听说她脾气不好，你跟她相处过吗？我觉得她只是长得高冷些罢了
李思圆：说不定是她长得漂亮，在十中学习成绩还好，被人造谣中伤呢？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众人：……
肖慧：喻川站我前面，今天确实是她第一个打报告脱帽的
紧接着这位叫肖慧的同学后面，军训站后排很多女生都站出来作证，而后群里安静了好几分钟。
有关喻川的许多事本就是道听途说，假期里很多人都是当八卦一样的看，等报道那天见到真人，便照着心里本能远离这位新同学。
中午那番感人大戏，众人此刻想起心里仍然心潮澎湃，虽然对喻川有改观，但喻川本人确实高冷少语，跟别说她身上清冷的气质混透着股“莫挨老子”的气势，所以还不至于让大家相信那些传闻都是假的。
【21:17】
季楠：那些传闻我们真假难辨，但总不能是空穴来风，而且前几天，大家在操场上都看见有个其他班的女生拿着饮料来找喻川，面对喻川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她站着喻川坐着，哪有朋友是那样相处的，这件事很难解释，还有在班上……@杨念慈，你说呢？
谢笑： 1
王贺：我觉得现在这事的逻辑是——程序员跟她说声谢谢，我们跟程序员说声对不起，毕竟咱们班长大人确实是因为大家挨批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别的就算了……
陈欣：[举手]我插句话，刚刚放学我和黄奕雯在教室聊天多待了会，然后就看见喻川蹬桌子堵住了杨念慈……
黄奕雯：对，我们俩因为害怕就赶紧走了，走到校门口又觉得这样不太好，怕杨念慈受欺负又跑回教室，但教室已经没人了
此话一出，群里炸开了锅。
A：what？
B：不会出事了吧？她俩同桌气场就怪怪的
C：要不要告诉小班？
D：@杨念慈
E：@杨念慈在吗
……
剩下的消息程煦元一目十行，快速扫完。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刚那会杨念慈的心虚和哑口无言，他笃定杨念慈不会主动站出来说任何话。
疑似被霸凌者当事人保持沉默，那唯一的嫌疑人喻川就洗脱不了嫌疑，于是目击证人——程煦元开始敲击键盘。
程煦元：晚上我落东西回教室碰上杨念慈和喻川了，我听她们聊天应该是以前认识吧，没有恶语相向更没有动手，这种事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别乱猜测。
打完这段话，程煦元觉得打字有点费劲，于是直接往群里甩大段语音。
程煦元：今天第一个站出来的女生的确是喻川，晚上我已经认真跟她道过谢，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呢，我比较认同那谁……哦，李子园说的，一个具有正义感和集体荣誉感的人不会是传言中的那种人，我也理解大家因为传闻，出于自我保护远离她，这都是人之常情，但是，茶余饭后拿她的事当八卦四处消遣是真的吧？这几天外班的人来跟大家打听的也不少吧？
程煦元：咱先不管传闻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大家确实以讹传讹，将谣言越演越烈了，比如最开始大家听说的版本明明是十中动刀伤人的、那个男生，是喻川的、朋友的、哥哥。为什么传着传着就变成了动刀伤人的时候喻川在现场？再传下去拿刀的人都该是她了吧？这算不算变相造谣？就这一点而言，咱是不是得跟人道个歉？
此话一出，群里沉默。
这话其实还是喻川质问林四金的时候说的，他觉得特有道理。
看大家没话说了，程煦元又恢复了不正经的语气。
程煦元：不过嘛，我估计大家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因为那些真假难辨的传言又怕人报复自己。
程煦元：那么，谣言止于智者，既然怕人家，那就少招惹人家，别整天背后议论人家，拿人当八卦。
程煦元：还有啊各位，咱这是个班级群，不拉人进群还在群里说人家坏话，不道德吧？
程煦元：最后一件事，大家的道歉我都收到了，不用肉麻兮兮地给我私发道歉小作文了，我回不了那么多，还有，别叫我班长，班长这职位，军训结束谁爱当谁当，反正我不当。
放下手机，过了会，又想起杨念慈一言不发的样子。
程煦元：@杨念慈看见消息解释下，那么多人关心你，别沉默是金了，这对你和喻川都不是什么好事。
放下手机，程煦元长呼一口气。
他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所以开学前从四金口中得知有这么个人存在时，他虽然有过诧异，但没有过度好奇，也没有多嘴把那晚巷子里的事当八卦告诉嘴上不把门的林四金。
他向来只做他应该做的事，以及符合价值观范围内可以做的事。
费力在群里说那么多，跟个喜欢用大道理服人的老头似的，真不像他。
不过这也算报“救命恩人”的大恩了。
放学在教室误会她打脸自己搞校园霸凌的愧疚，一下子消散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