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唐吉诃德号

所参与的正规军中,还有一位身材窈窕的紫纱蒙面的美人,上身套了件半月彩虹披肩,下身是过膝针织裙,胸前配着“武众团”的红太阳徽章。

身材火爆,面容炙热,皮肤黝黑若黑檀木,嘴唇红艳似印度辣椒,多层的眼皮扑着薄薄的孔雀石粉。

她名叫尼璐仙,是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古典巫女,主持祈福的仪式。

西伺一来就招惹她,摸着泛汗的胸毛叫她“我的污女”。

她甩了一句西伺听不懂的尼罗哈米特语,意思是‘愿鬼怪别来打扰’。

西伺立即对她敬而远之了,没特别的原因,西伺特别不喜欢不会说“人话”的。

余下还有三位,都是老老实实的正装军人,没有什么看头。

一位是刚才那如石狮子沉稳的总司令,佩戴了皇冠和三颗星的肩章,军衔是英帝国的陆军大校,属于是临时调任来此的倒霉蛋。

另外两位,其中一位是不能胜任大事的护卫新兵,时而东奔西跑,忙端茶倒水的活儿。潭钚甩着镣铐跳舞时,就属他最起劲;

再一个是在躲在半圆状的透明塑料防护壳子内的白发机长。可怜的老家伙因为挨了凡图的一锤子,生命已摇摇欲坠了,他手里的飞机也像是要摇摇欲坠的样子。只要凡图的身影一闪现,他就紧闭双目、四大皆空。

暗淡的风煽动晚霞大军齐聚。晚餐之前,经由总司令引荐,周楠与这四位都见了一面,只没跟性情孤僻的凡图谈过一句话。

这丫头有些倨傲的孩子气,瞧不起他们这群人,阴沉冷漠的像个落魄的小贵族。

她正端着盛满西洋醋栗的猫爪子饭盒,缩坐在断了一条腿的儿童四角花彩小板凳上,忘神地欣赏她亲自栽种,已经半米高的橘子树。

“我们有过几面之缘。”西伺戳着土耳其烤肉丸,斜视的双眼如青蛙的鼓眼,朝周楠搭讪。

周楠不间断地灌酒,喝得胃部火烧火燎的,喉咙漫起热滚滚的刺痛。

他昏昏欲睡地往遮光板一侧看,在那有他情绪上的同类——一盆被喷上蓝漆的米仔兰,花叶凝满了水,也正垂头丧气地耷拉着。

“一个月前,审判浔东的道德法庭上,我听到您醉醺醺地大叫我喜欢的娼.妓。我爱极了!误会您是来捣乱的,我还高兴了一阵。”西伺吸着舌头嘶嘶嘶地笑,暧昧地舔舔唇,“说句实话,我真的想看这家伙被送到琉刻监狱。他应该学点规矩。”

“他不会的。”周楠简短地否决,态度放得很冷漠。

“因为有您。”

“不止是我。”周楠翻翻袖子,露出一枚破碎的红袖扣。

红的闪眼——代表着红夫人。

“啊,我明白的。”西伺往后一撤,说:“您也误会我的用意了,我不是来挑衅的,您不用给我一条一条、一人一人地讲清楚,我只是想与您随便聊几句。”

周楠的右眼冷峻地吊着,音量不高不低地说:“我知道您的想法,您对我的了解寥寥无几,除了琉刻监狱,只有浔东能跟我聊了。而我知道,您的目的不是浔东,当然,也不是用浔东引出琉刻监狱。您只是热衷搅局和看戏,那就请您当个品德高尚的观众吧——对观众的要求只有沉默。”

西伺不当一回事地解释:“我都听迷糊了。您其实可以直白地让我闭嘴,我会遵照的。”

周楠刻薄道:“我啰嗦一堆都不能让您闭嘴,二个字我看悬之又悬。”

西伺哑了一下,用湿漉粘腻的眼神盯着周楠,往嘴里塞了一颗冷掉的肉丸,安安静静地咀嚼着。

一伙拴着橘色铃铛的猫儿喵呜喵呜地来,西伺的注意力被吸引,没再纠缠兴致不高的周楠。

他捏起肉丸子的一小块,喂给其中一只蹭板凳腿的灰白猫儿。

猫儿探出小舌头要舔舔,遗憾的是,猫的主人凡图看不惯,杀鸡用了牛刀,掷来一把的投枪,把肉丸从猫口边缘斩落。

灰白猫儿吓得嗖地一下逃走了。

“我的猫,老东西,你没份儿。”凡图冲西伺竖起中指,眼中闪烁着冰冷残酷的杀意。

“我又不是吃它们,有份没份我不在乎。”西伺翘起尖头皮鞋,踢踢一只黑猫屁股,愉悦地翻着嘴唇说:“瞧,它们喜欢我,您不能制止它们的喜欢,您是再嚣张跋扈的主人也不能,因为它们都是任性的畜牲。”

“您要踢死它了,我暴躁的朋友。”潭钚不满地瞥西伺,两手一开,将黑猫抱在怀中,手腕却被猫爪子抓了血糊糊的一道。

潭钚吃痛松了力。黑猫的颈椎骨滑动,迅速跳下她的膝盖,跃进战备物质储备箱顶上,猫眼里放着恶毒的光,观测潭钚的动静。

潭钚见怪不怪,歉疚地哦了声,将细小的抓痕瞅了瞅,笑眯眯地用桌布一角擦去血液,看都没看那只警惕的黑猫,叼起手边的黑米面包,一小口一小口地吞咽。

“小魔女,我以为你会宰了这只畜生。”浔东流着哈喇子说,手指一转,飞出一柄铜光闪闪的叉子,扎在黑猫的左前肢边缘。

黑猫惊得变成了沸腾蹦出锅的油点子,翻起前肢朝上跳飞,再四爪子把着地,鼓动着脖颈松垮的皮肉,龇牙咧嘴地发出威胁的呼呼声。

“一群傻帽!”凡图恶狠狠地骂,把她的猫全都召回怀里护着。

潭钚弓着腰,笑着托了托娇美的小脸蛋,回浔东的话:“您误会大了,浔东,我爱除了我以外的所有生命,救助或是杀戮都可。人啊,如同供我任意发挥的食材,与大树一样,精心浇灌之后再砍倒。”

浔东端起一杯啤酒,朝仍不放松的小黑猫敬敬,“抱歉,小猫咪。”

周楠傍着一盆花坐,默默地想着,这里的人和很多地方的人都一样,都是一群爱说疯话的幼年人,永远都不会改变。

他有幸位于其中,说不定他有那么一丝丝跟他们相似的特质,但他不太愿意承认。

“瞧,这些猫发情了。”尼璐仙观察翻滚的一窝猫,说了句西伺认知里的“人话”。

护卫兵反驳:“这是初冬了,概率不大吧。”

“没什么不可能。还记得刚才见到的巨型怪物吗?”尼璐仙用她那双怪异的大眼,怀疑地瞄了瞄周楠。

“没什么怪物,没有!死了的一切都不存在。”浔东吃饱了,巴掌团团揉着小腹,直白地欣赏尼璐仙黑珍珠光泽的胸脯。

尼璐仙对待浔东比西伺狂热多了,野蛮地扯开胸脯挂的披肩,暧昧地露齿一笑,急哄哄地褪去高帮鞋,两条腿如向往攀爬的紫藤萝,勾缠住浔东的左腿。

她这么搞,浔东没有准备,被她出色的“脚段”折腾得一抖,宛若被瞬间失控的魔焰烧灼了。

听到西伺那边传来的损人嘲笑,浔东的面色有些窘迫,火气更盛,与尼璐仙用脚腿较量着,水火不容,你来我往,激烈**。

浔东稳当摆在桌面上的上半身也没闲着,嘴上喊着关切周楠的话,夺去了周楠喝了一半的金松子酒,顺便巧合地给周楠换成一碗洁白发亮的白米饭。

“大白米饭,多吃点,把自个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感谢你的贴心。”周楠追着已故之人的灵魂,盯着米饭看,似是用眼神,在米粒上雕出奥兰的面容。

稍后,周楠看腻了,拿起了瓷勺子,压了压米饭,不知不觉中,压成一滩烂泥状。

伴随浔东与尼璐仙在桌底的强效噪音,他更丧尽了食欲,不过还是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约半个小时,米还剩一半,周楠忘却了时间和温度,如同一架朽朽老矣的机械,行动只有反反复复地咀嚼。

浔东完事了,拖着尼璐仙油黑的细腰,滚出桌子边缘,抚摸她的长发,亲密地询问她:“你的皮肤为何这么黝黑?”

“因为我饱受阳光、雨水和风的滋润,还有您对我的呵护。”尼璐仙眼中有对他爱意的火花炸亮。

浔东的心瞬间寒冷,发觉他与她不是一路人,他太野了,她则不然。

他惆怅失意地吻了吻她的侧额,意兴阑珊地丢下了迷茫的她,钻出桌子,杀好皮质腰带,撕扯着一条紫葡萄味的软皮糖,加入数着飞机降落秒数的大部队中。

吃完碗里的食物,凡图驱赶着一伙猫,又闯入了驾驶室。

老机长躺下装死,猫儿把他温热的“尸体”当成垫子,踩踩抓抓,闹得不亦乐乎。

机翼波澜震荡,飞机猛摆尾,侧旋穿过尖叫的幽暗山口,在凡图狂暴的操纵下,不顾身穿红色连体衣的领航员的挥手示意,惊险地逃逸三次,才终于平稳降落在终年积雪的拉甫哨所的停放坪上。

“真年轻气盛,真要了我的老命了。”老机长惊魂未定地说,扫开一只顽劣的猫儿,大拇指按着取药口,哆哆嗦嗦地抖进嘴里一片降压药。

强势的凛冬将至,雅安帝国境内,高纬度的区域,和中低纬度常见结冰的山崖高地,因其气温低,都可视为极地政权横行无阻的“统治地”。

拉甫哨所地处中纬度区域,因它的海拔高达六千多米,严苛的寒冷环境,将其沦为北地政权肆意出入的秘密据点。

在山巅的一处人造迷宫洞穴,藏着单靠魔法无法侦查到的一艘军事战舰——唐吉坷德号,也就是这伙人要换登的重量级交通工具。

这么做不是画蛇添足,周楠的永痕之环会束缚他跨入南北极圈之内。

周楠试过很多次,他前脚才出北极圈,抱了抱小企鹅,后脚他就被黑影罩住,传回了麦顿城的垃圾包。他还得联系动物保护协会,把小企鹅安然无恙送回去。

而北地政权特意打造的唐吉坷德号,能制约住阿德教皇捕捉周楠的无影鬼手。

唐吉坷德号是一艘军事级别的空天母舰,跟琉刻监狱一样独一无二,且它是魔法与科技完美融合的巨怪,大的有点突出。

这并不是北地政权在耀武扬威,而是第一次与永痕之环交战,拼尽狡诈的科学家、魔法师、机械师、工程师、玻璃制造商等等的脑细胞,缩在地底耗时六年,暂时也就只能形成这种外表强悍实则技术稚嫩的大家伙了。

“凑合着用吧。”三叶祭祀安慰人的原话,讲得并不多漂亮。

周楠步伐缓慢,跟着一群活蹦乱跳的人下飞机,唯一的行李是这碗他想要吃完的黏米饭。

凡图带的东西最多,简直是一座破烂城堡:她左手搂着橘子树,右手提着三只猫,后背扛着一麻袋的枪械,绑住脸的绷带挂了一只四仰八叉的草绿色小王八,口里叼着印着“快乐宝宝节”的海绵宝宝购物袋,蓝袜子里塞了三块草莓巧克力,胳膊肘下夹着在农耕文明时期有些离谱,但在魔法文明时期刚刚好的一柄马刀。

潭钚装成小天使,为凡图分担了点,抱了两只超级大号别格莫特猫玩偶,啊呜啊呜地手舞足蹈地过家家玩。

到了一处空心台地,耳边传来风狂揍树叶的拳头声,暴雪来临了。

周楠似是祈求大自然赠予的落魄乞丐,端着碗在胸口附近。

不多时,碗里的米被盖了一层薄雪。

鼻尖悬着打转的雪,风是寒冷的,绞杀着他身躯的热温。

他畏惧寒冷,又喜欢寒冷;他喜欢风,寒冷能让他更靠近风。

在狂风怒吼的大冬天,被寒冷冻得鼻尖红通通的、耳朵热痒痒,是他童年过冬的乐趣。

周楠弯下腰,跟上总司令点燃的火把,钻入栽满薄雪万年草的幽深隧道,嗅到放线菌的噎人气味。

短短一分钟内,一共过了十三道镶有紫外线解析仪的硬质合金的机械门。大自然和人工合力打造的迷窟逐步展露全貌。

步入悬空的阶梯,眼前由防爆的LED灯照亮,他们踩着炫目的蓝光,陆续进入唐吉坷德号的隐蔽胸膛——最宽阔的中央控制室。

碗里的雪消融,化成了带烟气的水。黏糊糊的米饭阻挡了雪水的渗下,被浸泡的最外层混了点不明的杂质。

周楠走到阴暗一角,在印满发黄纸张的椭圆舷窗旁站住脚,透过一架望远镜,仰起头看了看天。

风从他的耳中消失,夜幕冷淡的颜色大显,天空有星光,也充斥着焦臭的灰烟。他望着,获得了一种奇妙的安全感觉。

*

目前已有行程安排,唐吉坷德号会将他们送达朗伊尔城的菁爱冰宫。航道可能中途会在四个枢纽点停留,分别是喀斯戈尔——熙留洞——奥斯陆机场——特罗姆瑟机场,历经三天两夜。

战线拉得如此长,主要是出于对唐吉坷德号的维修和装载武器库的考虑。

开着这么个超级巨无霸,已确定无疑会有一场抢夺战要打,而且,隐瞒阿德教皇到此刻,已经是超过所有人的预期了。

若是中途未消耗战力,舰长也估量出军需足够、时机得当,即可一路绿灯,不做停留。

唐吉坷德号的舰长踩着点来,对众人打了个招呼,着重找周楠握了握手。

舰长是赏金猎人一行中的老先生,诸位赏金丛林的小辈都认得他。

他的真名早被遗忘在血色的历史长河里了,好像叫个夏尔,深入人心的是他“巴黎人”的代号。

舰长的装扮尤为夸张,宛若十八世纪法兰西歌剧独一无二的传人,头戴着坚硬的金假发,酒槽鼻上拴了枚圆环,保养的痕迹很重,样貌年轻又粗俗。

形体似是细筷子插洋葱,圆鼓鼓的上半身裹着件亮闪闪的金铜双排扣收腰大衣。

下肢体瘦弱,白蕾丝边的紧身裤勒出几个软趴趴的肌肉块。红长筒皮靴的鞋尖在与人谈话之中,时不时会傲慢地翘起,似是在嘲笑对面人的愚蠢。

在唐吉坷德号里,舰长的作用目前不大,可有可无,没有人听他的话,可视他为一只窝囊度假的吉祥物。尤其还来了这么一群强势的赏金猎人们。

舰长胸无大志,不想与之争权,一切态度都表明他愿意退居二线,三四七八线也行,只要不是火线。

舰长在赏金猎人界,打着的招牌是他精通奇妙预言术,算的不是需要排演的塔罗牌,看看图、猜猜谜;或是沉迷于浩瀚的星际,以年月时辰定吉凶。

这些自视甚高的手段,舰长都瞧不上,他要的是触碰最古老天然的遗存,用有穷的双眼,瞪视羊肝来占卜。

特殊时期,来一道鲜美的鹅肝看看,也能凑合。

驾驶唐吉坷德号的操作员是三胞胎兄弟,比多伦多伦容易辨认,三兄弟分别染成了三原色的视觉系高调发型,各自守在看台前。

此外,还有一批严阵以待的舰员,十几个比较突出,穿着厚厚的防护服,捂成了大猩猩。

据周楠简单了解,这十几个是北地政权的超常规战斗人员,专属是实验性机甲的操纵员。

至于机甲,舰长吞吞吐吐地说还在实验。

总司令带着护卫员和老机长悄声而退了。

尼璐仙也没在此列,她作为唐吉诃德号的陆地通讯员,暂时在拉甫哨所的A7坑洞待命。她与浔东告别,说她会赶上他们的。

周楠从就餐室的吧台抽屉里,翻出一袋子乱七八糟的果腹品,吃了两条小鱼干,再以一比一的比例将岩盐和奶油倒在米碗中,抽出一根银刀叉刮拉刮拉地搅了搅,大致均匀了。

纯净水从简陋的过滤网中榨挤出,他喝了一杯,品尝到二甲双胍的金属味。

他再在米饭粘稠的表面,耍着花样滴了三滴蜡黄色的蜂蜜和输血袋里的一滴血,颇有水平地装点一番。

他来到了视野宽阔的舰桥,配着雪山孤天的景色,默默吃着不配称之为食物的“新鲜凉炒饭”。

跟他一伙的没他精力旺盛,不能搞出这一通丧尽天良的折腾,早已先在中央控制室,东倒西歪地睡去了。

“哇,您在吃屎吗?”少算了一个,潭钚也跟他一样精力旺盛。

周楠终于从被勾了魂的状态中醒来,对潭钚的问询缄默不语,控制着肌肉的颤抖,把“屎盆子”扣入垃圾桶。

他感觉到祂就在身边,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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